流媒体,牢牢把00后据为己有。
今天好莱坞,甚至捧不出新一代巨星。
2019年,一部大尺度青春剧上线HBO流媒体,一集打破收视纪录。
这部剧首播的当晚,居然是“美国春晚”超级碗的开幕式。
而年轻人的注意力,已经从全家人的电视机,转移到被窝里的小银幕。
《亢奋》的女主。
赞达亚,1996年出生,当之无愧的美国Z世代顶流。
但在《亢奋》之前,她在迪士尼当童星,唱流行歌,甚至演了蜘蛛侠的女票,都没有成为顶流。
直到她在大尺度的《亢奋》,演一个一边药物成瘾,一边喜欢跨性别者的酷女孩。
来自迪士尼的老家伙凝视,无法让赞达亚获得Z世代的认同。
直到她的各种出格行为,都在彰显着年轻人需要的酷与叛逆。
奥斯卡颁奖礼,她身穿白裙,头扎脏辫,并在媒体阴阳怪气后回怼:脏辫代表着力量与美,无性别之分。
《亢奋》能成为顶流,并不只是因为尺度,而是它真的在诉说年轻人的困惑。
就像同样讲成瘾和疼痛。
解放上一代人的《猜火车》,是在用教坏小孩的外衣,告诉你最正确的人生道理:
宁可做不正确的事,也不要轻易相信权威和主流为你安排的人生。
而《亢奋》,同样借不正确的青少年,去让你反思更大的不正确。
性别束缚、种族歧视、家庭暴力、舆论绑架……
过去的好莱坞主流商业片,最擅长创造童话。
但00后呢,他们一出生,就已经在见证全球化的童话走向幻灭。
当好莱坞看不懂美国的年轻人,他们把代表着最高标准的奖项,颁给了能真正贴近年轻人的作品。
这几年的奥斯卡最佳,都在不同角度消解着好莱坞的传统规则。
《寄生虫》,韩国电影,年轻人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游牧人生》,美国梦的苍凉一面。
《瞬息全宇宙》,全华裔阵容,回应信息爆炸时代,年轻人的慌乱、虚无和自我毁灭。
这些电影,过去绝不会成为好莱坞的主流。
如今的好莱坞是谦逊地退位让贤,开始照顾到少数族裔和弱势群体?
不如说是主流的好莱坞自己,已经拿不出手了,终于才肯让过去瞧不上的“替补队员”顶替上场。
试想,即使奥斯卡不颁给那些所谓的“政治正确”。
又能有质量更好的选择吗?
永葆青春,本来就不存在。
或许让衰老慢一点的法则就是:
承认自己不再年轻,但仍努力地读懂年轻人。
甚至。
将话筒交给想颠覆自己的新生力量。
03
全球化时代,信息和文化是流动的。
但在不一样的社会,可以被高调讨论的信息,仍然是被选择的。
好莱坞不行了,对国产片来说就是利好吗?
未必。
在这场注意力抢夺的战争中,好莱坞并不是输给了国产片。
甚至不是电影。
想想看那些最前沿、最受关注的领域,国片也未必能跟上。
比如游戏。
暴雪退出中国了。
如果《魔兽世界》再次改编电影,中国也未必会上。
就算上了,也不会取得过去的票房。
年轻人也可能没玩过游戏而选择忽略,就像《龙与地下城》哪怕历史再悠久,国外的群众基础再强。
在国内院线,也只能是“路人”。
比如流媒体。
就是主打一个合家欢的迪士尼,频频撞向雷区后,只能灰溜溜地说出那句被误解的:
“没有中国也能成功”。
毕竟,人家现在最赚钱的流媒体业务,也像网飞一样被隔绝在外。
在信息的不对称中,我们建造着一个价值茧房。
当漫威第四阶段没有一部电影引进国内,中文互联网为无法被证实或证伪的辱华争议吵得不可开交。
不喜欢看漫威的是“底层战狼”,要为电影说话的就是“跪舔美帝”。
2018年,麦肯锡对全球Z世代(包括亚洲)进行了一项调查。
Z世代最大的标签是什么?
——不想被标签化。
他们是身份的游民,政治立场和自我认知,可以随时浮动。
这是新生代的自由与开放。
但同时,他们少了点浪漫,多了点现实。
更崇拜道德的力量。
更相信由独立个体组成的群体。
因为信息开放,经济缓行,他们有着审慎的乐观。
而在国内,当00后成为影视剧消费的主力军,但真正以他们为视角,能表达出他们内心困惑与焦虑的作品,有多少呢?
一个越来越普遍的趋势,就算是国产片中。
表达年轻人小我、特性的电影越来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大我和共性。
真正奇怪的,不是好莱坞沦为年轻人的明日黄花。
而是那些让好莱坞不得不服老,审美多元、议题前卫、三观松弛的年轻力量,我们始终无法一睹真容。
杨紫琼拿奥斯卡影后了,但《瞬息全宇宙》的神秘面纱,还没有被我们揭开。
去年暑期档的《小黄人》,国内的版本却多了一分钟。
改动的东西,是年轻人最厌烦的说教:鼓励三胎、改邪归正。
今年引起狂欢的爆款剧集,几乎都来自国外的流媒体。
当韩剧、美剧、日剧都迈向无限内卷的成熟期。
而我们,依然只能靠字幕组用爱发电,偷偷摸摸网盘见,把本该登堂入室的年轻人文化,变成地下亚文化。
就算不说影视。
跟咱们未来主人翁最相关的变革:
ChatGPT浪潮,马斯克的星舰发射直播,和我仍然重重相隔。
当作为受众的年轻人推不开世界的门。
新一代的创作者也在落后于国际市场。
两周前Sir和贾樟柯聊到青年导演。
他始终提醒着我们,中国年轻人与世界的距离:
国际的年轻导演,他们很容易跟当代社会的演进发生密切的关联,他们提出的问题,几乎都是在跟世界思潮同步的。
过去很多电影是表现来自社会政治的焦虑。但这十年已经转变了,他们更多的是身份的焦虑,性别的焦虑。今天进一步的改变,是人类跟人工智能的对峙。但是在国内,很多东西是话题禁区。
这让Sir想起了二十年前,贾樟柯借电影表达过的另一种困惑。
2004年,在发展就是硬道理的主旋律中,贾樟柯看到了无力扑腾的年轻人,群体性的精神危机。
《世界》。
在拔地而起的北京世界公园,舞蹈演员赵小桃跳着异国风情的舞蹈,坐着从“俄罗斯”穿梭到“日本”的迷你过山车。
但下班以后,她的生活困在暗无天日的宿舍,所谓联通世界的交流,也就压缩在一台小小的翻盖手机。
天上的飞机,异国的旅程,多彩的生活都存在,但都跟她无关。
贾樟柯说,激发他拍《世界》的,是北京和纽约的相似,是消费狂热背后的虚空。
我看着北京,似乎跟我在纽约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我在想,难道美国化就是全球化吗?
就是全世界都要变得和美国一样吗?
如果说,“全球化就等于美国化”是一种缺乏远见的粗暴。
那么今天的另一种粗暴是:
将崇拜过的都否定。
将打开过的都关闭。
当大学生为了吃烧烤,可以坐火车去淄博;去旅游,具备五天走遍六个省的特种兵素质。
但北京电影节放映没有在内地公映的《悲情城市》,又能引发一秒钟上万人开抢,黄牛出价高达八千。
年轻人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们。
人可以容忍物质的下沉,但对远方的好奇,对另一种生活的期待,永远在萌芽。
Sir也觉得,当代年轻人应该斗志昂扬,眼里充满光。
但让这件事变成现实的秘诀。
不是正能量口号越喊越高,却暗暗将世界的能见度越调越低。
其实年轻人需要的很简单。
一个真实,有趣,开放的世界。
一个真的可以相信,我就是主人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