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成五年（840年）正月初二，长安城飘着细雪。大明宫紫宸殿内，唐文宗李昂艰难地抬起手臂，指向跪在榻前的宰相杨嗣复。枢密使刘弘逸会意，正要取出册立太子的诏书，殿外忽然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这场关乎帝国命运的托孤，注定无法平静收场。
回溯至宝历二年（826年）那个血色冬夜，十八岁的唐敬宗在打夜狐途中遇刺。当宦官王守澄将十七岁的李昂推上皇位时，谁也没想到，这位以"宽厚"著称的文宗，会陷入长达十六年的立储困局。
文宗最初属意敬宗长子李普，奈何稚子早夭；转立亲子李永，又因太子纵情声色不得不废。开成三年（838年）秋，被囚少阳院的李永暴毙，史书记载"上悔痛不已，终身不宴乐"。此时朝中暗流涌动：杨贤妃力推安王李溶，宰相李珏坚持拥立敬宗幼子李成美。
开成四年深秋，文宗强撑病体册立李成美为太子。望着案头未及用玺的册书，他深知这只是缓兵之计。甘露之变后，神策军中尉仇士良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看其脸色。某日观戏，见台上父子相携，文宗竟掩面泣道："朕贵为天子，不能保全亲子！"
随着病情加重，文宗开始秘密布局。正月初一夜，他避开仇士良耳目，召杨嗣复、李珏二人夜入禁中。看着两位宰相在烛影中叩首领命，文宗攥紧床褥的手渐渐松开——他以为终于为李唐江山选定了守护者。
正月初二黎明，神策军大营突然点兵。仇士良看着鱼弘志送来的密报，冷笑撕碎："想绕过我们立太子？" 二人率军直扑玄武门，在含元殿前截住正要宣诏的刘弘逸。
"太子年幼多病，岂堪大任！"仇士良的佩刀重重拍在御案上，"当立颍王为皇太弟！" 宰相李珏挺身抗辩："储位已定，安能擅改！"话音未落，殿外神策军齐声呼喝，声震屋瓦。重病中的文宗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嗬嗬声响，却再说不出一字。
正月四日，文宗驾崩。颍王李炎在神策军护卫下即位，是为武宗。三日内，陈王李成美、安王李溶相继"暴毙"，杨贤妃被鸩杀宫中。曾经反对废立的杨嗣复、李珏贬谪岭南，长安街头的积雪尚未化尽，已浸透皇室鲜血。
颇具讽刺的是，这场宦官导演的政变，却意外造就"会昌中兴"。唐武宗重用李德裕整顿朝纲，削弱宦官权势，开创晚唐最后辉煌。而那位躺在灵柩中的文宗，至死不曾知晓，自己用生命实施的最后一次反抗，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改写了历史。
这场皇权更迭揭示了大唐晚期的政治顽疾：当宦官掌握禁军，连天子生死都能操控。文宗的悲剧，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无奈，更是一个帝国制度崩塌的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