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内处处喜庆的装饰，我下意识身体发抖。

那贴在墙上的囍字，如血般猩红。

我似能看到，我的尸体在房梁上吊着。

四周有许多鄙夷，狠毒，贪婪在注视着我。

所有人都盼着我死。

且那三尺白绫，是我郎君赐的。

我的冤无人知道。

虽死，但不瞑目。

「哒」

门开了。

盖头的红纱，让我隐约看清了进来的人。

是柳卿，我的夫君，亲王府世子。

他没有掀我的盖头。

身影显得有些局促跟焦虑。

良久后，他走到我面前，沉声开口。

「宝念，我们只做名义夫妻。」

「我心已有她人，你这盖头，我不想掀。」

「望你理解。」

听到这话。

我泪流满面。

是喜极而泣。

感谢上天，让我再活一次。

02

上一世的我，被这两句话伤的体无完肤。

我试图抓住他，甚至想恳求他。

「陈宝念，你我不过是圣上御赐，但并非我所愿。」

「请你自重。」

他将胸前红花扔在地上，似羞愤的挥袖离去。

可该羞，该愤的，不该是我吗？

那可怜的自尊犹如被踩在地上不断蹂躏，践踏。

我一动不动，盖着盖头，坐了整夜。

第二日起，闲话传遍了王府。

非但公婆，就连下人看我的眼中都带着鄙夷跟不屑。

甚至我有恶疾，体臭等等不堪入耳的话都传了出来。

我只得活在羞愤与轻贱之中。

眼看他还想说些什么，我缓缓抬起手，把盖头掀了下来。

对视之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跟诧异。

「好。」

我淡然点头，默默将盖头跟落红布叠好，锁在嫁妆盒内。

「你...」

他好似很不理解我的举动，欲言又止。

我坐在铜镜前，将头上的首饰一个个摘下。

「殿下，我不是青楼女子。」

「虽家道中落，但我亦是将门之女，当得起殿下的三书六礼跟八抬大轿。」

「殿下不重我，且让我自重。」

他像是被这两句话激恼，甩袖便走。

只是到门外的时候，似乎又有些后悔。

刚要回头，我已经把门关上了。

我眯着眼，靠着门，看着那烛火光影摇曳下的囍字。

只觉刺眼。

03

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我在新婚大夜独守空房的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止公婆对我的态度寡淡，就连下人们看我的眼神中，都带了轻视。

世子府门槛高，这里面的猪狗穿上衣服都能下市井街头欺负人。

「你说，那世子妃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怎么殿下都不跟她睡？」

「她那个死爹是将军，她估计从小骑马骑的皮糙肉厚呗，你看她那脚，多大？」

「噗嗤...可能也有体臭。」

「......」

我默默站在洗衣房门边，听着里头两个粗使丫头的小声议论。

我的贴身婢女阿秋气的浑身发抖，要进去打人。

看着她泪水在眼里打转的模样，宛如回到了上一世。

她对这两个粗使丫头大打出手，导致她们成了残疾，再下不来床。

在极少苛责打骂下人的世子府里，我因为这件事，彻底被府中所有的下人排斥。

甚至传出了府外，闹得人人皆知。

一传二三四，到最后，成了我才是打人者，是阿秋没能拦住我。

连公婆，都觉得我小肚鸡肠，容不下下人的三言两语，毫无大家风范。

对我失望透顶

这些我都能忍，我只觉得，跟着我嫁过来的阿秋没有受欺负，我可以保护她，就足够。

可我忘不掉那天阿秋跪在柳卿面前，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殿下，是阿秋没用，没能拦住世子妃打人，您别怪她，要罚罚我吧。」

「都怪那些丫头嘴不干净，要不然世子妃也不会打人的。」

「世子妃只是...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殿下不要怪她，都是奴婢的错。」

她的满眼泪水与赤诚，如烈日灼心。

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为此甚至不惜把我这个伺候了近十年的主子给坑害。

只为了一个目的。

爬上世子殿下的床头，飞上枝头变凤凰。

04

「我去撕了她们的嘴！」

阿秋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我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恶心。

我拦着她，对她摇了摇头，让她送我回房。

人，永远不会错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特别是像阿秋这种人。

接下来的几日，我闭门不出，只偶而到庭院走走，陪着二世子的母亲凤姨娘喝茶。

但风言风语却越来越盛，并且越来越离谱。

说我生来谷烂，恶臭烂疮满身。

与世子成婚之前，私生活混乱，早已不是处子之身。

说我是青楼出身，妖怪化身，图谋王府富贵而已。

甚至还传成了世子殿下身有残疾，小时候受过诅咒，必须与妖女结婚等等。

这些话甚至在府外也传的漫天遍野。

听说世子殿下因为这事儿被其余达官贵人好生明嘲暗讽了一番。

这不，今天上朝回来的柳卿，进府就直奔我来，似要问罪了。

我与凤姨娘喝茶吃着点心，阿秋给我们伺候着。

「外头的风言风语怎么回事？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吃茶？！」

柳卿很生气，气到睫毛都在颤动。

横眉竖目，那眼神都能杀人。

这是我嫁入王府的半个月来，第二次见他。

「你不管，王爷王妃不管，那宝念应该去哪儿？」

不等我说话，一旁翘着腿，把玩着烟壶嗑瓜子的凤姨娘已经出声。

「凤姨娘。」

柳卿眼神晦暗，微微低了低头，行了个礼。

「宝念为了不给你添麻烦，那些伤人的话都权当没听见，来我这儿躲个清静。」

「你倒好，脏水被泼到身上反而回家来兴师问罪了。」

「怎么？就你的脸皮金贵？」

「有那劲儿你朝外使去啊。」

「宝念，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喝茶，哪儿都不用去。」

凤姨娘这几句话让我的眼角发酸，眼眶不由自主红了。

我背过身去，仰起头，不断地嗑着瓜子。

「姨娘...教训的是。」

我听到柳卿呼出了一口气，甚至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打在我的背上。

「我会还世子妃一个清白！」

「管家！把府内所有下人叫到院里！」

他的话音一落，我瞥到一旁的阿秋脸色煞白。

身子都在发抖。

「你抖什么？」

下一刻，柳卿冰冷的话语似乎把阿秋吓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卿要把她带出去，我没有拦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已经传来了阿秋的求饶声。

下人们纷纷指认是阿秋教唆，源头是从她这儿出来的。

其实，阿秋在散播谣言方面，可能只占了一小部分。

大部分是我自己散播出去的。

不过花了点银子而已。

身旁少了阿秋，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柳卿来的次数多了。

其中有几次，他暗示我想留下来过夜。

但我都没有同意。

今日是元旦，家宴前，我在庭院的凉亭见到了柳卿的心上人。

江如月。

她娇弱纤细，如同一只小鸟一般依偎在柳卿的身侧。

两人咬着耳朵说话，似有无尽的甜蜜。

直到她看到了我，脸上立马升起了不安的表情，大几步朝我走来，噗通跪下。

上一世，我因被造谣的风评只能低调做人。

我想着自己懂事一些，日子就会好过点。

所以我接纳了娇弱的江如月。

不曾想，她是南诏的谍子。

可我发现的时候，柳卿已经恨不得杀了我。

临死前，江如月一脸赞赏：「世子妃，你真的很聪明。」

「可惜呀，世子殿下现在只能任我操纵。」

「你送往宫里的密信，已经被我截啦。」

「好可怜，你置身事外就可以不用死的。」

「一路走好呀，陈宝念。」

「砰」

「砰」

「砰」

眼前的画面宛如时空交织。

「民女有罪，不该破坏世子妃与世子殿下的感情，请世子妃恕罪。」

她对我磕头，边哭边磕。

柳卿盯着我。

仿佛我不原谅，我就犯下了天大的罪过。

上一世，她一跪，我立刻将她扶起。

现在，我只冷眼旁观。

「月娘。」

柳卿喊了一声脑袋已经磕破满脸泪水与仓皇江如月。

我眯着眼，轻轻拨弄着探头伸入凉庭内的一枚花骨朵，没有开口。

我倒要看看，我不心疼她了，她会如何。

她咬唇我见优伶抬头看我一眼。

继续磕头。

「够了！」

一旁的柳卿先受不了了。

他一巴掌，拍烂了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见我视线定在他身上。

他怒斥：「陈宝念！你这世子妃的位置，本就是月娘的！」

「给月娘道歉！」

06

蠢货。

九王爷拼死拼活从圣上手里要来的世袭罔替，以后就给这么个玩意儿？

我冷眼直视着他：她什么身份，要我给她道歉。

「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父辈虽在三龙夺嫡时站错了队，导致家道中落。

可现在这片安居乐业的土地，都是他们一点点从蛮夷南诏手里抢回来的。

所以当今圣上仍在我爹死后，追封谥号「忠武」。

就光这两个字的份量，足够我仰起头直视除圣上之外的所有人。

柳卿说我不配当世子妃，这话被有心人传入宫。

那他这个世子也不用当了。

上一世我太傻，处处被打压，说什么都不占理。

这一世，我也不过想活着而已。

他唇齿颤动，张了张嘴，终是咬牙侧过头去。

我冷漠地告诉他现实：

「你我只是名义夫妻，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逍遥世子。」

「但世子妃有，且只能有一个。」

「只要我不死，她永远坐不上这个位置。」

我再不看他，直径越过，离开庭院。

处理好江如月，我就和离。

这样的蠢男人。

跟他做不了一天的夫妻。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需要找到能证明江如月是南诏谍子的证据。

07

苦思冥想，我想起九王妃的寿宴上，有个工部侍郎的入宫令牌不见了。

也许……

九王妃寿宴前夕，凤姨娘送过来的婢女宝珠来报。

「世子妃，如月姑娘出门了，只她一人。」

正在写拜寿贴的我笔锋一顿。

乔装出门。

一路跟到了一家绸缎铺。

宝珠与店里的伙计周旋，我暗中观察江如月的动向。

只见她在柜台上放了一枚钱币后，掌柜的便将她引入了一旁的门帘后。

南诏货币！

本国不可通用，民间更不可私藏，一经发现直接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