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家里是农村的。
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妈妈16岁嫁给了我爸爸。生下3个孩子啊。两女一男。
在农村,家里男孩越多越好。
39岁这年,她又怀孕了。经过检查是个男孩。
但是现在居住的房子拥挤。
80多平米的小平房,住着一家五口。
我跟妹妹一间房,弟弟一间房,我爸妈一间房。
厕所在外面,厨房也在外面。
院子里有一口井。
爸爸是给人做流水席的厨师。
我和妹妹初中没毕业就被爸爸赶出去打工。让我们多赚钱回来,到时候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以后弟弟好娶媳妇。
妹妹是个受气包,性格胆小内向。什么都听爸爸妈妈的。
我跟妹妹每个月1800的工资,给自己留200,剩下的都被父亲给了要过去。
五年后,家里准备建房,结果和邻居因一面墙的归属问题,差生了争执。
爸爸不肯白白把自家的地让给邻居。
邻居也不肯放过我们,他们和乡长关系不错,唆使乡长不要批我家的建房手续。
我家房子一直没建成。
爸爸陆陆续续给乡长送了好几次礼。有一天乡长把我爸叫过去,说只要把我嫁过去,就把手续批了,还给30万彩礼。
30万在农村算是一笔巨款。
爸爸心动,回去和我妈商量。我妈觉得很划算。命令我嫁出去。我不同意。
她每天骂我白眼狼,把我养这么大,都没有为家里做过贡献。
入冬那天,天空黑沉沉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雪很大,把小厨房都给压塌了。
家里平房房顶本就漏水,雪水化了后,渗透进墙面。家里又冷又潮。
爸爸抽着旱烟,抬头看着裂痕斑斑的房梁,眉头皱的老高。
“房子必须得拆了。”
于是,爸爸妈妈想出一个主意,给我下了一把安眠药后,把送去了村长家。
酒席办了,婚礼也在我昏迷的时候落幕。
醒来时,我躺在贴满了大红喜字的房里,满屋的红色灼伤了我眼睛和我的心脏。
乡长把我和他傻儿子关在房间里,卧室墙上的电视24小时放着色情片。
他们在门口听着动静。
2天后,门开了,我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浑身哆嗦,下体血流不止。
他们请了医生给我治伤。
我被人看着不许出门。
一个月后,我怀孕了,乡长一家喜气洋洋。
同时,我家的旧房拆了。乡长把他空置一套房子给我爸妈住。
所有人喜气洋洋的。
只有我,躺在床上,觉得天空一片灰暗,世界坍塌了。
2
“我想见我爸妈。”
我对前来给我送饭的女人说。
“你们要是不让他们来见我,我就一头撞死在房里,你们不可能24小时都守着我的。”
给我送饭的女人是乡长的老婆,本不想答应,说我爸妈很忙,忙着建房。
听到我要自杀,就妥协了。
他们不在乎我的命,在乎的是肚中李家的骨血。
乡长家就一个傻儿子,儿子虽傻,却也是家里的独苗。
如今我腹中怀的孩子,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了。
很快,爸妈来了。他们无视我哭肿的双眼,拉着我的手,笑容满面的说,家里房子的地基打好了,过几个月建好后,房间让你先选,想住二楼还是三楼。
妈妈说,你不是总想要间自己的房。
到时候我给你和你妹,一人安排一间房。
瞧,多大的恩赐。
我被他们卖给傻子后,终于能在家里获得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我哭着喊,“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真就这么狠心把我往火坑里推?”
爸爸抽烟的手一顿,用烟斗狠狠地敲了敲床边。
“吼什么吼,你不是我们亲生的,难道还是捡来的?我们怎么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住着楼房,房里有电视,有衣柜,有大床,厕所还在旁边,还是自动冲水的,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爸爸骂了句,“真是不知好歹。”
妈妈忙打圆场,“少说两句,招娣正怀着孕,小心别动了胎气。”
她对父亲说完后,转而看着我。
3
“招娣啊,你从小就懂事,总帮着我带弟弟妹妹,搂猪草,洗衣做饭,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很欣慰。”
“如今我又怀了,上次去县里医院检查,医生说又是个小子,你爸可高兴了,弟弟妹妹们也很高兴。你也知道,咱们乡下人家,家里儿子越多,就越不用担心被人家欺负去,以后弟弟们长大了,你也有个依仗不是。”
“如今家里的房子正在盖,等盖好了,爸爸妈妈跟弟弟妹妹们也能住上楼房了,你不高兴吗,你以前不总说,等长大了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你看,现在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我跟你爸合计,等家里房子建好,就拿着剩下的钱,办个养殖场。地方,乡长也帮我们找好了,手续办下来也很快,而且每年上面还会给补助。”
“到时候你妹妹也不用再去饭店打工,就在家帮着做些事,等18岁以后.....,你给她挑个好的人家,凭你...的关系,挑的人家肯定不会差。”
“你如今也是快要当妈的人了,等你当妈以后就明白了,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天,我逐渐明白了,他们这是要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
这个全家人我是被排除在外的,因为我如今已是李家的媳妇了。
都说女人出嫁了后,是没有家的。
娘家回不去,婆家融不进。
何处可为家?只能靠自己。
我的心凉透了,也死了。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带我走的。
4
或许是我从小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素质差。孕期前三个月,我的孕吐反应很大。
吃啥吐啥,每天根本吃不进任何东西。严重的时候,乡卫生所给拉开了氧气罐,给我打氧气,掉营养针。
那一个月我瘦了16斤,本就偏瘦的我,一米6的个子,体重掉到了70来斤。
有次来了个小护士,给我扎针,看着我瘦成皮包骨的手臂,好心的劝了句。
“姐姐你要是实在扛不住,不如就流了。我看你这样实在难受,母体都难保,还在乎什么孩子呢。”
这话恰好被进门的乡长老婆给听到,她勃然大怒,抄起门口的扫帚狠狠朝她打过来。
小护士吓得夺门而逃。
我把头侧过去,不想看到她们的脸。
乡长老婆连哄带吓的说。
“别听她瞎胡说,她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个啥。明天我就让院里把她开了。招娣啊,娘跟你说,女人怀孕哪有不辛苦的,等将来孩子大了,出息了,孝顺你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时候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快死了,腹中空空,饥饿难忍。
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在吸我血,我都要死了,孝顺我有什么用?
不过就是每年清明节的时候多给我摆些隆重的祭品罢了。
我以为我肯定熬不过去了。
第四个月的时候,我突然就缓过来了。能吃下些东西,孕吐反应也没那么强烈。
只除了身上还有些过敏反应。
我仍旧不被允许下床,从怀孕以后,我就很少下床。
乡长老婆和他七十岁的老母亲,轮流守着我,说女人怀孕前3个月最要紧。
我能吃东西后,村长一家人也松了口气。
本以为生产前,我能过上一阵舒心的日子,却发现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的恶。
乡长老婆和婆婆减少了看顾我的时间,乡长突然就来的勤快了。
5
这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以前在村里碰见我的时候,就总用他那双不比石头裂缝宽多少的眼睛,色眯眯的盯着我。
那目光总让我心里发怵,后背寒凉。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乡长总趁着老婆和他妈不在,跑进房里,坐在我床边,抓着我的手,把衣袖拢上去,在我的手臂上来回抚摸,一脸的喟叹。
我被他摸得内心毛骨悚然,即使用尽全力,仍旧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招娣啊,你皮肤可真嫩,滑溜溜的。”
我闭着眼,把脸偏过去。可耳边仍旧躲不开他恶心的声音。
“以前我就在想,小姑娘的皮肤是不是真像书上写的,滑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你这经常暴露在外的手臂都这么滑嫩,也不知道那些没见光的皮肤是不是比这手感更舒服.......”
我猛然睁开眼,回头瞪着他,凶狠的说,“你要是在得寸进尺,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我就开句玩笑,招娣你这么激动作干什么,好啦,好啦,我不碰你啦,等你生完孩子再说。”
乡长笑嘻嘻的心满意足的离开。
我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个老恶棍,老色鬼,现在还能收敛些,等我生产完,指不定到时候会被他怎么样。
逃又逃不出,就算逃出他家,要出村也很麻烦,村里虽不大,但村里进城就一条山路,靠走的从早上走到天黑去了。
而且凭我如今的身子,又能走多远了。
难道就这么认命?被他们一直糟蹋?
不行,我不能认命。
我得自救。
6
初中没读完,我爸爸就给我和妹妹在县城的饭店找了工作。
刚去的时候,手脚太笨拙,人也不够活泛,只能安排在后厨择菜洗碗。
半年后,老板娘看我手脚逐渐麻利,就让我去前面端盘子。
服务员的活虽然累,但总能在上菜或者擦桌子抹地板的间隙,听吃饭的客人聊些八卦新闻。
偶尔听喝醉酒的人吹牛逼,显摆自己做过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记得曾经就听过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说他把自己乡里的乡长送进去了。
我记得几个关键字,上访,纪委。
为了多了解一些信息,我没有在继续躺着。天气不好的时候,就窝在房间里看电视,看新闻联播,看各种反腐电视剧。
搜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们村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靠着几亩薄田,卖些农产品过日子。
遇上老天爷高兴,那年收成好了,大家手头就能宽泛些。于是坏天气,那就只能吃陈粮。
普通村民家中有个十来万的存款已经是顶了天的富贵。所以当乡长提出30万的彩礼,我爸妈怎么会不心动。
后来我从乡长老婆和老娘闲聊中得知,原来乡长曾找了大师给他傻儿子和全村姑娘合八字。
想合个最能兴旺家族的,最后选出了我,八字先生不知算不算有良心,说好好的姑娘嫁给傻子,这事损阴德。
叮嘱说,不要亏待了姑娘和她的家人。
所以,向来抠门的乡长,一口气拿出了30万。
一个穷乡僻壤的乡长,上一辈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
如何能起高楼,买豪车,出手就是30万?
这中间很值得我深思。
想起曾经在村头巷尾听过的一些八卦,我找了笔和纸,暗暗把曾经听说过的,和猜测到的,都写了出来。
整整写了三大页的信纸。
材料是写完了,接着就是的想办法送出去了。
7
怀孕7个月的时候,我总是时不时的喊肚子痛,乡长老婆火急火燎的请了卫生院的医生来给我看。
医生拿着听诊器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什么来。牵涉到产妇和孩子,他们也不敢大意。
建议说去镇上的第二人民医院检查。
乡长老娘急了,说这眼看就要生了,可别出了什么意外了。
她还等着抱重孙的。
于是打算带我去镇上看看。
谁带我去了?
乡长老婆要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傻儿子。老娘倒是想去,可她一大把年纪,谁敢让她路途奔波。
乡长主动提出要去,被他老婆横了一眼。睡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肚子什么花花肠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没胆子教训老公,却有本事修理我。
每次乡长前脚从我房里出去,后脚她就进来了。
笑呵呵的问我她老公跟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侧头不搭理她,她就揪着我手臂上的皮肉,使劲掐。
“好你个小婊子,老的少的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要不是看你怀着孕,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被她掐的眼泪直流,强忍着疼痛不吱声。
吱声又有什么用?
谁又能救我?
我不过是个生孩子的机器,手臂青了,肿了,没关系。
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最后商量,让他们大女儿回来一趟,带我去。
乡长的大女儿在县里的供销社上班,今年25岁,还没结婚,据说有对象了,在县里的银行上班。
大女儿叫李茉莉,我只见过几次。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她从小就去镇上读书了,基本都不怎么待在乡里。
8
李茉莉被叫回来后,听说是带我去医院做产检,很不耐烦。
乡长的秘书开着车,她坐在前排捣鼓着一台暗红色的小灵通。
我在后面,暗暗想着等会要怎么找到机会,去把材料交出去。
首先一个就是,得知道纪委办公室的地址。
我回想曾经见过李茉莉的几次,以及她的寥寥数语后。一改对他家人的冷漠,开始热切起来。
用我曾经在饭店当服务员时,听别人夸赞别人的词褒奖她。
比如夸她像个城里人一样,羡慕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等等。
果然,没有女性是不爱赞美的。
很快,她放下了对我的鄙夷嫌弃之色,只保留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到了医院后,她让我去挂号,自己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打电话。
我暗喜,这样最好了。能让我去打听想知道的事。
镇人民医院看病的人很多,挂号窗口拍着长长的队伍。我在人群里搜寻了片刻,瞅着个面善的大妈,看她穿着打扮还挺体面。
于是,走到边上跟她搭讪起来。
同是女性,且我又是孕妇。大妈对我毫不设防,我问她镇纪委怎么去,说自己来产检,发现钱不够,老公在乡里不好赶回去,有个亲戚在镇纪委上班。
想去找对方借点钱。
果然,大妈听说后,很热心的告诉我该怎么去,还问我亲戚具体哪个部门的,说得赶紧去,不然等会下班,怕是找不到人了。
我问完后跟她道谢。
她看我大着肚子,还好心的问,要不要陪我去。
我被她的热心和善心感动到了,从没有人这么主动对我释放过这种善良。
我再次真诚的跟她道谢。
9
知道了地址,接下来就是要想什么借口过去,且又不让李茉莉跟着了。
我拖延这排队的时间,等轮到我挂号,已经只剩下午的号了。
这正合我意。
据说纪委下午2点上班,我挂了3点钟的号。
和李茉莉说了时间后,她顿时不耐烦了,“怎么挂到下午去了,我等会还要去和朋友吃饭,我总不至于把你带过去吧!”
我讪讪的笑着,“没关系,你去。我在医院等着,你忙完再过来。”
她听完这么说,愣了下,说“你确定回去后不会告诉我爸妈?”
我跟她保证,“你要不信,我拿肚子里的孩子跟你发誓,若是我回去打小报告,就让他.....”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信你。”
她鄙夷的说,“你这孩子命可比我都值钱,要是有个一星半点的事,我爸妈可非得剥了我的皮。”
我笑笑,“你放心去吧,没事的,我就待在医院,那儿也不去。”
“不过....”
她倏地又蹙眉,“啥?”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能再给我点钱吗,我看外面有卖糖炒栗子的,想买点....”
“行了,行了,给你,拿去。”
她很痛快的甩了我一张深蓝色的百元大钞,然后离开医院,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不要乱走,小心孩子。
我站在门边,看着她上了辆小三轮,车子开走后,我又等了5分钟。
觉得差不多了后。
出了医院,跟着拦了辆小三轮,报了地方。
到了后,三轮车师傅跟我要2块钱,我问他,不是都一块钱?
他瞥了眼门口,“有钱人还计较这一块两块的做什么。”
10
我愕然,解释说,我不是家属,来这递材料的。
三轮车师傅是个40多岁的汉子,听我说了后,一愣,问我具体什么事。
我不好多说,只大概说受到了不公正的遭遇。
“那你来这没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我吃了一惊,“那得去哪?”
“去上面,最上面,那才有用。”
我沉默,如今我这臃肿的身子,要怎么去了。
算了,有用没用,都已经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