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约2000字。
张岱在《跋寓山注》评价郦道元:“古人记山水,太上郦道元,其次柳子厚,近则袁中郎。”
我们了解郦道元,可能更多的是他的巨作《水经注》。
《水经注》不仅是伟大的地理著作,还是一部伟大的山水散文集。
历来研究《水经注》称“郦学”。就连李杜都吸收了《水经注》的很多内容,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也很多得益于《水经注》。
所以,清代学者刘熙载亦云:“郦道元叙山水,峻洁层深,奄有楚辞《山鬼》、《招隐士》胜境。柳州游记,此先导也。”
其中,《三峡》一篇是《水经注》中最美的山水散文,李白的“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源于《三峡》。
一、创作背景:严苛为政,不屈而死少年时期的郦道元,父亲是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一带)刺史,郦道元住在青州。 他少年时期就随父游历,得以观察各地山川风物,从小就热爱国家的大好河山。
公元515年(延昌四年),郦道元在任东荆州刺史期间,因为官太过严苛,被当地百姓告发,被罢官。罢官期间,郦道元开始着手为《水经》注疏事宜。
《水经注》的撰写,几乎伴随了郦道元的一生。
公元527年(孝昌三年),郦道元被萧宝夤叛军杀害。在临时不久前,《水经注》这部巨著才刚刚完工不久。
本文所要讲述的《三峡》,正是《水经注》中的名篇。
三峡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图1 三峡
二、《三峡》考证本篇选自《水经注》的三十四卷《江水二》中。
从史书看,郦道元没有去过三峡,根据郦学著名学者,浙江大学教授陈桥驿先生的《郦道元生平考》,郦道元没有去过三峡。
根据《世说新语‧黜免》中记载:“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荆州记》曰:峡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绝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远。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母缘岸哀号,行百馀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从这里可以看到,郦道元《水经注》的《三峡》篇章确实是根据《荆州记》而写成,当然也不排除郦道元参考其他书目。
如《宜都山川记》中记载:“峡中猿鸣至清,山谷传其响,泠泠不绝。行者歌之曰:‘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煽柔沾衣。’”
综上,可见郦道元没有去过三峡,其《水经注》中的三峡部分,应该是根据前人著作,改编而成。最重要的参考应该是《荆州记》。
图2 郦道元
三、书中有画,挺拔隽秀的水墨山水画《三峡》一共四段话,不到二百个字,就展现出一幅宏大、层次丰富的山水画。
第一段讲的是三峡整体情况,焦点在山。
用“两岸连山,略无阙处”写山之“连”,“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写山之“高”,又用“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侧写烘托。
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三峡磅礴逶迤、雄伟峭拔的气势。
后边三段写三峡的水,从季相风貌写起。
第二段先写夏季的三峡。夏季水多的时候,水势之大,水流之急,水位之高。用夸张、对比的手法,“朝发白帝,暮到江陵”非常形象。
第三段写春冬的三峡。春冬时节,水位下降,此时的三峡主要是静态美。“素湍绿潭,回清倒影”这都是静止的画面,春冬时节的三峡生机勃勃,另有一番风景。
第四段是最有感觉,最有氛围感的一段,深秋的三峡清冷肃杀。“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八个字精准的写出了三峡悠长、凄冷的意境。
最后一句的渔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有声有色,有传说。生动形象的点出了三峡的秋色悲凉。
四、色彩纷呈、动静相生前两段都是大笔渲染,都是浓墨色。
第三段开始着色,大片的绿色和水的白色。给春冬的三峡一缕暖色和生机。而且这个时候整幅画面开始有了声音。
静水流动的声音,瀑布的水声,都从画面中扑面而来。
第四段开始大面积着色。
深秋的红色、黄色、深灰色,墨分五彩,人间万色。斑驳的色彩,深秋的凄凉,于是,整幅画面立体了,挺拔了,隽秀了。
而且,一声声猿鸣打破了深秋的宁静,给画面渲染了一层悲哀之极的氛围。
于是,整个三峡山高水长,悲寂凄凉。
《三峡》这篇节选出来的小文,既有地理科学著作的学术表达,又是清新明快的小散文,同时,还是一幅五彩纷呈,清冷肃杀的水墨山水画。
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和评论家对郦道元的《水经注》都高度评价,其中之一,就是它跌宕多姿的文学水平。
张巍在《古文鉴赏辞典》评价道:“他(郦道元)的《水经注》虽是一部地理学巨著,又同时能带给人们以艺术上的莫大享受。《三峡》正是其中最具魅力的篇章之一。它仿佛是一轴瑰奇多彩的山水画长卷,令人于赏观之际不胜惊奇,不胜喜悦!”
严云受在《中华艺术文化辞典》评价道:“清人刘熙载以为‘郦道元叙山水,峻洁层深奄有楚辞《山鬼》、《招隐士》胜境’。正揭示了本文所具有的诗情和画意。”
图3 三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