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
我的哥哥跪在我的尸体旁痛哭,我的父亲也老泪纵横,哭的狼狈。
而趴在我尸体上的,正是我的夫君,新帝宋沐川。
哥哥哭到崩溃,冲上去跟他撕打。
场面一度混乱,我却只觉得可笑。
眼前这些男人啊,我活着的时候视我如敝履。
将我的真心践踏。
如今我死了,他们倒对着我的尸体忏悔流涕。
可惜,已经晚了。
我已决心复仇。
……
1
在宋沐川登基的这一天,我含恨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死的凄惨,满身伤痕,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
可是却没有人在乎。
这满宫的人,都在庆祝新帝登基。
外面礼炮齐鸣。
我即将去往地狱,而他登上九至尊。
满宫臣子齐声恭贺。
新帝即位,册封江梦雪为贵妃。
我想到这对逍遥快活的渣男贱女,心中升起浓浓不甘。
死不瞑目。
身上的桎梏崩然解开,我化作厉鬼,挟带着冲天怨气,拔地而起。
原本风和日丽的良辰,陡然阴沉。
漫天大雪从天而降。
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哭喊着闯进典礼。
“皇上!冷萃宫娘娘薨了!”
我原是宋沐川的太子妃,可是新帝还未册封我为皇后。
听到我死的消息,宋沐川面露震惊。
“怎么会……”
他面色惨白,猛然一晃:“朕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
“皇上,册封大典还未结束,百官还等着呢。”江梦雪伸手拦住他。
“更何况……姐姐自生病之后,就对您避而不见,效仿汉代李夫人,不愿皇上看见她憔悴狼狈的样子。”
“皇上不如先叫人给姐姐装殓,等大典结束,再下葬就是了。”
宋沐川脚步一顿,神色纠结。
“皇上难道想让姐姐走的不安心吗?”
江梦雪含泪相劝,宋沐川慌乱摇头。
我看着她,气的双目赤红。
江梦雪这个贱人,总是这样说着善解人意的话,行着无比恶毒的事。
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拜她所赐。
是她给我下毒,又趁我昏迷,假传我的心意。
而宋沐川也被她迷昏了头,对她百般信任。
生生让我被磋磨致死。
“臣妾身边的嬷嬷已经去装殓尸身了,待大典结束,即可下葬。”
她假模假式抹了几滴眼泪。
“姐姐命苦,没撑得过册封皇后,只能以妃位下葬了。”
她说的可怜,我却没错过她唇角的笑意。
她距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
不想让我占了元后的位子,所以着急让我去死。
还着急让我下葬。
生怕宋沐川改了主意。
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计划实行的并不顺利。
我的棺椁根本送不出皇宫。
抬棺的宫人用尽了所有办法,可是每每走到宫门口,都会卷起寒风。
暴风雪拦路,寸步难行。
冷风绕着我的棺木哭嚎,拦住所有出宫的路。
天降异象,事出有妖。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拂袖坐在棺木上,冷眼看着江梦雪脸色铁青。
呵,我活着受尽屈辱折磨,死了岂能还做窝囊废。
棺木停在宫内广场,大雪越下越大。
宋沐川请了道士前来做法。
那老道有些道行,一眼就看见了我。
我留着血泪,显露死前惨状。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对着宋沐川俯身行礼。
“这是冤魂索命报仇,了却阳间孽债。”
“皇上,这位女子死的凄惨,怨气冲天,贫道无法超度。”
2
“死的凄惨?怨气冲天?怎么会?”
宋沐川踉跄后退,面色惨白:“怎么可能?”
“她只是抱病而亡,怎么会死的凄惨……”
他骤然看向落满积雪的棺椁,颤抖大喊:“开棺!给朕开棺!”
江梦雪大惊,冲过来拦在我的棺前。
“皇上,想想姐姐的心愿!她不想见您,难道您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我缓缓转头,看向江梦雪身后的棺椁。
呵,她是断然不敢让我的尸体现世的。
我死无全尸,被打断了腿,折断了手。
因为她不想让我跑,也不能让我往外传信。
不仅如此,我还被剜去了双眼。
我身上这些凌虐折磨的痕迹,她怎么敢让宋沐川知道呢?
想到这里,我怒气冲天,一挥手扫去了棺上积雪。
宋沐川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具精致的棺椁。
我骤然飞到他的面前,仔细端详着这张我曾经深爱的脸庞。
这是我的竹马,我的夫君。
此刻他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一滴泪从他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他竟然在痛苦?
我被打断手腿,被剜去双眼,饱受毒药折磨的时候……
他怎么不痛?
我现在死了,他感觉痛了?
荒唐!
痛苦像闪电般从心中涌出,疼的我灵魂哭嚎。
我明明已经已经死了。
可是却好像还能感受到临死前那痛彻心扉的绝望。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泛着逼人的寒意。
杀气弥漫。
冷风咆哮哭嚎,天地间透着掩饰不住的杀机。
“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唤回我的神智。
老道士摇着手里一个古朴的金玲,目光悲悯。
“此女怨气冲天,凶煞至极。”
“要想顺利超度,须得先化解她身前怨恨。”
“不知这位女子,可有家人?”
我冷笑一声,看着这道士装神弄鬼。
是了,一般的死者,大多惦记身前家人。
所求所愿,皆在家人身上。
可惜了。
我不一样。
我骤然抬头,看向跪在人群中那对父子。
我曾经有家人的。
我也曾经有疼我爱我的父母兄长。
可惜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说,他与母亲是父母之命,这些年也没有对不起母亲。
可江若雪是他心爱女子留给他的孩子。
要接近府,给母亲敬茶。
母亲本就身子不好。
没想到父亲竟然养了外室,还有了这样大的女儿。
急怒之下,竟撒手人寰。
哥哥呢?
哥哥竟然说:梦雪毕竟是我们的妹妹,她也很无辜。
梦雪她,很可怜。
他们都逼我接受江梦雪。
可是就是江梦雪,将我害到了这般地步。
“这个孽障!活着的时候不消停,死了还要折腾!”
父亲恨声呵斥,狠狠瞪着我的棺椁。
“书晴,你活着就总跟梦雪过不去,我们知道你芳华早逝,心有不甘。”
“可是今天是皇上和梦雪的大好日子。”
“尘归尘,土归土。你何必为难生者?”
哥哥皱眉叹息。
我不消停?
我为难他们?
“我活着的时候受尽折磨,你们为什么就能为难我!”
我厉声尖叫,天地骤然变色。
冷风中传来哭嚎。
谁都别想好过!
3
我转身冲着天空嘶吼。
飘扬的风雪中,一声惊雷骤然炸响。
天地色变引起所有人的惊恐,很多人跪在地上求神拜佛。
“不好!这女子满身煞气,已然化作厉鬼了。”
老道士神情严肃,祭出法器。
“你若是丧失神智,我也不必给你超度,将你打个魂飞魄散,你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回头?我才不要回头!”
我呼啸怒吼:“所有人都在逼我害我!我为什么要回头!”
我的身边血气弥漫,心中恨意翻腾。
“我不甘心!你要打,便来打啊!”
老道士面色一冷,想要动手。
却被一道金光拦住攻击。
“这是阴司有命,冤魂奉命报仇……阴差也大开方便之门。”
老道士面色震惊,喃喃自语。
“这女子究竟经历什么冤屈折磨,有如此大的怨气……竟能引来天地异变,鬼神通融。”
话音刚落,江若雪惊慌后退。
“姐姐曾经贵为太子妃,怎么会有冤屈折磨?”
她死死抱着我的棺椁。
“你这老道,不要装神弄鬼,胡言乱语!皇家的清誉岂能任你污蔑!”
宋沐川也皱眉摇头。
“我虽然很久没有跟书晴见面,可是是她自己不愿见我。”
“而且她身份贵重,又怎么会有冤屈折磨呢?”
老道士摇头叹息:“恐怕不是不愿见,而是……不能见。”
他是看得见我死后惨状的。
见无人承认,他只能另想他法。
“先将这名女子有关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吧。”
“她如今怨气逼人,与她有关的东西恐怕也沾染了煞气。”
宋沐川面色沉痛,点头应答。
整个皇宫行动起来。
我飘在空中,看着一箱箱东西被搬了出来。
眼看东西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堆成了小山。
还有宫女太监源源不断搬来。
“怎么……怎么这么多。”
宋沐川惊骇看着眼前的东西,捏紧了拳头。
我瞧着眼前熟悉的东西,嗤笑一声。
这才哪到哪。
先帝期间,多年战乱,国库早就掏空了。
我的母亲出身皇商,家族财产累世几代。
跟宋沐川定亲之后,为了给他这个太子体面,东宫一切供应全是我暗中补贴。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向来淡泊,不喜金玉。”
“书晴,你出身商户,也要改了这世俗铜臭。”
我心中自卑,愧疚不已。
还多次给他道歉,求他接受我的铜臭。
他是读书人,淡泊物欲。
我出身商女,奢靡俗气。
担心惹他生厌,我收起艳妆,饿肚子,穿素衣。
打扮的清雅柔弱。
可是在我生病之时,他却拿着我的金簪,替江梦雪簪发。
“金簪华丽,配得上你的美艳。”
“想当初书晴,也是这样貌美惊人。”
我病入膏肓,他却对着我的庶妹怀念我的美貌。
江梦雪当晚就带着金簪过来炫耀。
一字一句向我复述他们的情投意合。
我看着那枝金簪几欲吐血。
他怎么敢?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放在了我的嫁妆里。
渣男贱女,背着我暗通曲款。
还伸手动了我的嫁妆。
4
昏黄的灯光照在广场地砖之上。
宫女太监终于搬完。
我在坐在那座小山上,看着这些身后物。
桩桩件件,都是我爱恨的证据。
我送给宋沐川的字画,瓷器,金玉……
还有我亲手为他做的那些衣物,挂件。
数不清的回忆涌上心头。
压抑不住的恨意也缠上我的心神。
“皇上……还有一些,现在不方便取……”
太监跪在地上发抖。
“怎么不方便?”
宋沐川看着眼前占据了半个广场的东西,艰难开口:“再去搬……”
“还有一些,在皇上寝殿……贵妃寝殿……还有宗庙……”
“还有一些,这些年都被赏给了各位大臣……”
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宋沐川面色苍白。
“竟然……竟然这么多。”
我哈哈大笑,笑他凉薄。
习惯了我的付出,今日他才知深浅!
若没有我,这个空壳皇室,凭什么风光!
就连宋沐川的登基大典礼器,都是我的!
他们吸食着我的血肉,走到最高处,享受尊贵荣耀。
却嫌我铜臭,理所当然。
眼前这些人,全都欠我的!
“书晴,你母亲出身商户,你不要沾染商户市侩之气,损了太子妃的风范。”
“书晴,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不要斤斤计较,作态小气。”
……
所有人求劝我。
所有人都清高。
只有我江书晴市侩铜臭,上不了台面!
那你们为什么还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
我扬起一阵风,他们身上的荷包被卷到了地上。
我死死撕扯那些荷包,恨不得将它们扯成碎片。
他们配不上我的东西!
“这些荷包,应该也是她的东西。”
老道士看着在风中翻滚的荷包,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事梦雪亲手给我做的!”
宋沐川大惊,哥哥和父亲也面色大变。
“这是小雪给我的……”
江梦雪神色惊慌,勉强一笑:“可、可能是我弄错了。”
我满脸狰狞,憎恨看着她。
确实是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梦雪惯会装可怜,又是父亲心爱女子所生。
一进门就得到了父亲的偏爱。
蒙蔽了一个做父亲的理智和判断。
她拿着我的东西,讨好我的父亲、哥哥、夫君。
被我拆穿的时候,又那样可怜无辜,惹所有人怜惜。
再后来,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了。
都以为我在撒谎,我在欺负她。
“刚才我就想说,这位姑娘身上的沾染的怨气最重。”
道长摇头。
“姑娘竭力阻止开棺,不知是否做了对不起这位女子的事?”
“你这道士胆敢污蔑本宫!”
江梦雪勃然大怒。
“我妹妹心善胆小,道长不要牵连无辜。”
哥哥皱眉,江梦雪眼泪霎时流了下来。
我心中悲凉。
总是这样。
“书晴,梦雪总归是父亲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妹妹,你要大度。”
是啊。
男人总能理解男人。
就像我能理解母亲的愤恨,哥哥也能理解的父亲的多情。
“梦雪在外吃了很多苦,不像你,自小生活优渥。”
“你要多让着她,不要欺负她。”
我怎么敢欺负她呢?
江梦雪一进府就迷惑了所有人的心神,只有她欺负我。
我让出了父亲,让出了哥哥,最后连夫君都让了出去。
“你已经得了太子妃的位子,何苦跟梦雪计较几个物件。”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
我计较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身外之物。
而是他们早已偏了的心!
我曾经也想跟江梦雪井水不犯河水。
是她一心想要我的命。
从进府第一天,就趁我不备,给我下了毒药。
等到我察觉不对,已经缠绵病榻。
而她盯着与我相似的眉眼,跟宋沐川暗通曲款。
她心善胆小?
她喜下毒的时候怎么不心善?她剜眼的时候,怎么不胆小?
看着被父亲和哥哥围在怀里安慰的江梦雪。
我目眦尽裂,深仇大恨翻滚。
乌云顷刻遮住了星月,雷声如巨兽咆哮。
老道士见势不好,想要做法护住无辜之人,我却恨意上头,再也忍不了了!
事到如今,她还想抵赖。
我偏要让她的蛇蝎嘴脸,大白天下!
“轰!”
一道亮光划破天际,闪电狠狠劈到棺椁之上。
掩盖在里面的尸体,在众人尖叫中滚落出来。
“书晴!”
宋沐川神色大骇,疯了一样抱起我的尸体。
翻过我的身体,脸上那两个狰狞的血洞赫然出现。
“这是什么!”
他失声尖叫,惊恐看着我残败的脸。
“怎么会这样……”
他颤抖着抱紧我的尸体,咆哮嘶吼:“是谁伤害了她!”
父亲和哥哥面色霎白,骤然转头看向江梦雪。
“你姐姐的尸身,不是你派人装殓的吗……”
“她不是病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