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过来,”江慈的声音传来。萧遥正闭目盘膝坐在蒲团上练习呼吸吐纳,斜睁了一只眼,应道,“娘别捣乱,遥儿在用功呢。”
江慈来到近前,弯下腰,在萧遥头顶轻轻弹了一下,笑道,“爹爹回来后,你除了练功夫就是读书,这有什么好玩的?跟着娘学医术不好么?”
萧遥撇撇嘴说道,“爹爹回来后,娘也变得调皮了许多,说话都违着心。”
江慈蹲下来,歪着脑袋看着萧遥,“娘给你做了许多好吃的,拿给你吃?”
萧遥傲娇的口气说道,“娘,您若是有事求遥儿,直说便是。”
“你个小坏蛋,和你爹爹倒真是一般无二,”江慈手指稍稍用力点了一下萧遥的脑门,“告诉娘,这些时日,爹爹在忙什么?”
“娘这话问得奇怪,爹爹在做什么,娘怎会不知?倒来问遥儿。”
“你还装?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躲着我在密谋什么,快告诉娘,娘这就去拿好东西给你吃,拿这么多,”江慈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娘,遥儿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江慈见萧遥说话滴水不漏,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站起来掐着腰“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过才四岁半而已,跟娘斗,还嫩了点儿,我会有办法的,等着瞧,要你们好看。”
“要谁好看啊?”萧无瑕声到人至,笑意盈盈地看着母子两个。
江慈没出声,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绕到萧无瑕身边转了几圈,弯着腰嗅了半晌,才说道,“有花草的香味。”
萧无瑕促狭地笑道,“娘子确定不是脂粉的香味?”
江慈顺手拍了萧无瑕一巴掌,嗔道,“遥儿还在,胡闹什么?”
“遥儿什么都听不见,”萧遥清脆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偷偷地嘻笑声。
江慈不理会萧遥,看着萧无瑕,脸上突然有些红热,有些欣喜地问道,“叫什么娘子?你不是一直唤我江慈么?”
“再过三日,还会有人唤你新娘子。”
“什么?”江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萧无瑕搂住江慈的双肩,正色道,“娘子与我,同过甘苦,共过患难,没落时不离不弃,风光时不骄不纵,哪怕三郎弃世,娘子仍愿冠以萧姓为我抚育儿女,三郎又怎忍心让人质疑娘子?自当要让世人知晓,你是我的妻,是这世上最好的妻,是三郎唯一的妻。”
江慈一时怔住,随即面露喜色,渐渐地笑容绽放,一下子扑到萧无瑕怀里,喃喃着说道,“我愿意,我心甘情愿的。”
萧遥双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瞧着。
萧无瑕抱着江慈,却冲萧遥眨了眨眼睛,萧遥兴奋地摇头晃脑。
“今日为何要自称三郎?你不是最不喜这个名字么?”
“娘子以后都要改口唤三郎了,”萧无瑕温柔地看着江慈,江慈立即明白了,笑道,“三郎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便是忙着要做新郎么?”
“保密,你且安心等着做新娘就好,”萧无瑕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似水,江慈看着这张绝世的容颜,竟痴痴地呆住了。
“逍儿可还好?”萧无瑕轻轻抚着江慈的腹部。
“好着呢,刚到三个月,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萧无瑕一脸的不可思议,看了又看,“真就没什么感觉?”
江慈见萧无瑕不可置信的样子,便突然明白了,当初萧无瑕与他阿姐逃出月落,化名卫昭和卫玉,姐弟俩相依为命,不想半路被冲散,一个沦为奴隶,一个被送进宫为妃。相认不久后,卫昭入朝为官,任光明卫指挥使,权倾一时,而后卫玉身怀有孕,直至快生产时才意外死去。姐弟俩感情甚笃,萧无瑕自然知晓女子怀孕的一些反应。
江慈笑道,“并非所有女子怀孕时都有一样的反应,我怀遥儿时,最初倒是时常反胃,干呕,吃不下太多东西,现在怀着逍儿却有些许不同,反倒更能吃了。”
萧无瑕听罢,十分心疼,搂紧了江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慈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五年前,民间哄传,佞臣卫昭挟先帝而亡,原本就声名狼藉,自那以后卫昭之名就更是臭名昭著。而萧无瑕这个名字,在月落人的眼中,更是容不得,虽然保他们平安、护他们周全的是萧无瑕,可当初令数百月落人死于城下,也是萧无瑕的命令,且萧家的冤屈随着先帝之死就再无昭雪的可能,真相会被永久地掩埋,再无人知晓。
三郎乃因萧无瑕在家族中排名老三,入朝后,先帝因宠爱卫玉,爱屋及乌,便随卫玉唤他三郎,故那时人人皆知卫三郎。如今萧无瑕自称萧三郎,便是要与过去告别,又不失本家之名,亦可掩人耳目。
三日后,江慈凤冠霞帔,与萧无瑕并肩而出,各自牵了萧遥的一只手,江家村村民全都聚在一起,一时间热闹非凡。
“各位,在下萧三郎,庆康人氏,娶妻江慈,只因三郎身体羸弱,五年前失足掉入山谷,幸被一位神医所救,这才捡了一条命。如今三郎康复归来,蒙我妻不弃,又为我育子萧遥,精心抚养长大。我妻江慈从小生在江家村,长在江家村,这些年来承蒙各位多番照顾,三郎感激不尽,三郎父母多年前已仙逝,今日烦请各位作个见证,我与妻江慈诚挚拜谢各位。”
萧无瑕将蒙在架子上的红绸布拽下。众人定睛看去,见那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聘书、礼书、迎亲书,下面还堆了许多锦盒。
江慈不知萧无瑕何时准备了这些,一时激动得泪目。萧无瑕柔声道,“江慈,你是我萧三郎明媒正娶的妻子!”
江家村的人皆知江慈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无父无母,如今嫁与人妻,夫家也是这般冷清,心中皆微微叹息。此时里正站了出来,说道,“江慈,既是嫁了三郎,也该拜了天地。”
江慈屈膝行礼,“多谢里正伯伯。”
里正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家乡父老!” 萧无瑕和江慈皆大为感激,没想到里正能如此豁达。
“夫妻对拜!”
二人含情脉脉,刚刚拜毕,便听见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送入洞房~” “新娘子真美呀!”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小孩子围上来抢着拿糖果吃。
萧无瑕高声说道,“各位,冬季寒冷,我家娘子又有孕在身,在下虽未准备宴席,却不能辜负了各位的爱护之意,特意备了薄礼,还请笑纳。”
村民们吃了喜糖,也自是再要沾沾喜气儿的,纷纷上前拿了一个锦盒,打开来一看,见里面装着酒、茶、糕点和糖果,都极为满意,又热闹了许久才散了。
“娘子,累不累?”
江慈摇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三郎备了这许多礼物,哪里来的银钱?”
“这好像不是新娘子该关心的,”萧无瑕笑得邪魅,凑到江慈耳边小声说道,“娘子就不怕煞了风景?”
“有何好怕的?我自己的夫君还管不得了么?”
“嗯~~”萧无瑕拉着长音,“管得,管得,以后都归娘子管。”
江慈指着聘书、礼书和迎亲书,问道,“那三郎告诉我,何时准备了这些?我竟都不知道?”
萧无瑕调侃道,“三郎的才华,娘子早该知道的,这些可千万要收好,万一将来娘子要休夫,我可是不应的。”
“我怎么舍得?”江慈脱口而出,遂娇羞地笑了。
两人正腻歪着,听得外面有脚步声,萧无瑕低声道,“你想知道的答案,给你解释的人来了。”
江慈纳闷,探了头向外看去,见易飞怀抱着萧遥走了进来。
“我一进村子,便听见大家都在议论今日萧三郎娶亲江氏。”
“易飞叔叔,遥儿说得没错吧?爹爹有了娘亲,连遥儿都忘记了。”
易飞点头,“遥儿说得对,遥儿真可怜,多亏遥儿还有易飞叔叔。”
“易飞叔叔还要说,多亏还有遥儿相伴。”
“是是是,我们同病相怜啊。”
萧无瑕和江慈皆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易飞和萧遥。
“表演完了么?”
“完了,”易飞和萧遥异口同声。
“说,你的盘缠出自哪里?”
易飞一愣,不知为何萧无瑕拐到这里来,见萧无瑕使了个眼色,便明白了,如实说道,“当年卫指挥使可是横行天下的,金银财宝自是拥有无数,很多都换成了银票,藏于各处。”
江慈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我可不想用……”
“放心,都是光明正大得来的,绝无索贿受贿之嫌。”
江慈这才开心地笑了。
“好了,易飞,说正事,可探到崔兄的下落?”
易飞点头。萧无瑕和江慈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走,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