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被父母送走,养父母过世后,今年过年,我第一次回到亲生父母家。
旅行箱里是我刚发下的年终奖,以及装满我工作资料的电脑。
然而,我亲生父母后面生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弟弟,趁我不注意,将我辛苦一年的年终奖偷走,被发现后,又恼羞成怒地将开水泼向我的电脑。
“你做姐姐的,让着点弟弟,别跟他计较。”
没关系,我笑着纵容。
除夕那天,我将他领到商场的年货节,看着十几瓶82年的拉菲在他的手中应声而倒。
我笑了,将早已准备好的裸贷合同推向他。
1
我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这是我养父母临终前才告诉我的消息。
他们担心离世后我没人照顾,便各种托人上电视,最终,找到了我的亲生母亲,以及差我几岁的亲弟弟。
“囡囡啊,可算把你找回来了,你不知道,自当年将你送养出去后,我一直后悔到现在,可算把你盼回来,你爸在天之灵,也该放心了。”
我养父母过世后,认亲大会上,当着众多媒体的长枪短炮,一个中年妇女抱着我,埋着头泣不成声,只有我知道,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认亲结束,亲妈拉着我的手:“好孩子,今年过年,就回家吧,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妈!让这个女人回来干什么!家里没有她住的地方!”
“闭嘴!”
我的亲妈瞪了他一眼。
很快,我与父母相认的新闻,如雪花般传遍大街小巷,也传进了我任职的公司。
经理将我叫进办公室。
“小沈,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公司知道你刚跟失散多年的父母认亲,特意单独多给你放几天假,还有年终奖也拿好,早点回去过年吧。”
桌上厚厚的十摞红钞,年终奖远超同事许多,看着经理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勾了勾唇,笑着应下了。
作为网贷公司的销冠,公司自然要哄着你。只要能给公司带来利益,别说提前放假了,就算你跟他说让他下来,你上去坐坐他的椅子,他都会同意。
转眼间,我定下回亲生父母那的车票,在过年前一个星期,就回到了我素未谋面的“家”。
2
腊月二十三。
正如我那个亲弟弟所说,这个“家”里,确实没有我住的地方。
我下车后,给他们打电话。
在多次提醒无人应答后,终于,我接到了回电。
“囡囡啊,我们暂时没法去接你啊,你弟弟和朋友出去玩雪把鞋子弄湿了,还没烘干,他没鞋子穿下不了地,我得在家守着,你自己回来吧。”
话未说完,赶在通话第59秒钟,对方挂断了电话。
连多一分钟的通话都不舍得用么?我轻笑一声,一个成年人,还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呢。
对这个二十多年未曾谋面又突然出现的家庭,本来,我也没抱太大指望。
只是,回想起领导的那个眼神,希望,亲妈和弟弟可别让我失望啊。
挂断电话,我伸出手,洁白的冰晶轻轻落入我的掌心。
漫天大雪,车站广场上几乎没有旅客逗留,都是一下车便被家里接走了。
重重的行李箱在雪地上拖行许久,在天黑前,我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开进村里的黑车。
在崎岖山路上七拐八拐几个弯之后,我早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等到黑车终于开到地方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我结账下车。
“噼里啪啦……”
小年了,村里不时有鞭炮响起。
凭借着之前亲妈给我的地址,我终于在一处瓦房前站稳。
“妈,我回来了。”
亲妈迎了出来,却不见弟弟。
“哦呵呵,小孩子贪玩,早早睡下了,你做姐姐的,别在意。”亲妈笑着解释,“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雪地难行,我的脚早已冻僵,无暇去在意别的,只想赶紧暖和暖和,听罢也只是摇头,表示我不介意,便跟着她们进了门。
亲妈将我领到了里屋外的厨房,便停下脚步。
她尴尬一笑:“囡囡,家里条件有限,临时用木板给你架了个床,你暂时在厨房安顿下来吧,烧着炉子呢,不冷。你不会介意的吧?”
在厨房住?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看着四处的油污,心中泛起一丝恶心,却笑着应下了:“妈,有劳你费心了,厨房就挺好的。”
“我就说,囡囡这么懂事,一定会理解的,瞧瞧,这么高的个子,穿的鞋却这么小巧,出落得真好啊。”
亲妈一顿夸,她看到我的手中的拉杆箱,略显诧异,“囡囡啊,你的行李箱,好像挺沉的,我帮你拿吧。”
说着,亲妈便要接过箱子。
我一个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妈,这里面东西都很重要,我自己来就行了。”亲妈的手在空气中僵了一瞬,随后恢复正常,笑着说:“是是,囡囡自己保管,妈妈不懂这些。”
说罢,她叮嘱了些别着凉的话之后,进了温暖的里屋。
帘子掀开的一瞬间,我看见我那个未谋面的好弟弟,四仰八叉地躺在三米来长烧的暖和的炕上,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3
一夜过去,腊月二十四。
按照习俗,今天是个扫房日。
亲妈起个大早,里里外外收拾起来,我也被这动静吵起。
“囡囡,昨晚睡得怎么样?”
想起昨夜墙角透过来瑟瑟冷风,木板床也不结实,我睡得并不安稳。但,这不重要。
“挺好的,娘。我来帮你吧。”我贴心的表现,让亲妈很是满意,她不住地称赞我是个小棉袄。
只是,我发现,亲妈总会有意无意地将我支开我睡觉放行李的厨房,让我去其他屋打扫。隐约间,我听到了行李箱金属密码锁来回碰撞的声音。
我眼角瞥向里屋,只捕捉到弟弟被低声唤去厨房的身影。
终于,密码锁的碰撞声音消失,弟弟又回了屋躺着。
这一忙,就是一天过去了,天快黑,我拿着扫帚适时回到厨房。
“妈,我扫完了。”
亲妈自然地接过扫帚:“啊?好好,还是得指望囡囡啊,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休息?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眉毛一挑,“你们吃饭了吗?”
“啊对对,瞧我这记性!”亲妈瞬间红了眼眶,上前抓住我的手,“囡囡,刚刚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灶火熄灭了,我就胡乱跟你弟弟俩人对付了一口,我们孤儿寡母平常两个人久了习惯了,做饭把你忘了,你不会怪我吧?”
亲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仿佛,我若是怪她,便罪大恶极了。
我挤出一个笑:“不怪你,我减肥,本来也不饿。”
亲妈听完话,眼角的泪瞬间收了回去,嘴里说着,那就好那就好,便去了里屋。
里屋两个隔间,她跟弟弟一人一个。熄灭灶火的余温烘得炕暖洋洋的,只不过,厨房的木床就没这待遇了。
我不置可否,看了眼行李箱,有被动过的痕迹。但,却没有成功打开。
我走到行李箱前,手指翻转,密码锁应声而开。
我又将行李箱放归原处。
很快,万籁俱寂,我照例在临时架起的木板床睡下。
4
这床真硬啊,被褥也薄,翻来覆去到半夜,迷迷瞪瞪中,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个黑影蜷在我的行李箱处。
“谁?!”
那道黑影似乎没料到我会醒,顿了一下。
“是谁在哪?!”
第二声问完,黑影直接蹿回里屋。
借着月光,我看见,自己那价值不菲的拉杆箱拉链被打开,里面的红色散落出来。
我的年终奖,少了几摞。
我这弟弟挺上道啊,真的。
脑海中响起回来之前公司领导说的话,我没有制止那道黑影。
“小沈啊,你认亲的新闻我们都看见了。虽然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人心叵测,说不定你这年终奖,还能又让你做成一笔网贷大单呢,我看好你。”
天大亮,腊月二十五了。
我若无其事进了里屋。
“囡囡这么早就起了啊?有没有睡好?”
“睡得很好,只是厨房似乎有老鼠,我的行李箱被拉开了。”
躺在床上装睡的弟弟身形一僵,我瞥见,他枕头下露出的红色一角。
“咳,家里是有老鼠的,条件艰苦了点,不比你之前大城市,都怪你妈没本事……”
看样子亲妈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咬定是我嫌弃她条件不好,将手中笤帚一扔,往炕上一瘫,开始抹眼泪。
认亲时都没挤出的眼泪,这会儿倒是掉的很快。
但她一个没注意,一屁股正坐在弟弟的枕头上。
“哎呀!妈!你干嘛!”
弟弟这下装睡不得,直接坐了起来,枕头下的红钞暴露在空气中。
亲妈眼前一亮。
看着眼前厚厚的几摞,她的眼睛都迷住了,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还糊着厚厚的眼屎,却不忘问:
“这是,这是?!”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惊讶,激动且颤抖着,我看到她,向弟弟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瞥了一眼亲弟:“忘记说了,有个大老鼠,从我的行李箱里把年终奖给偷走了。”
“谁偷钱了!妈!她说我偷钱!”弟弟不打自招,跳起来瞪眼指着我,“我哪有偷钱!这家里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再说了,你这女人带着这么多钱回来,为什么不拿给我们!”
亲妈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眼睛滴溜溜飞速转着,她一边飞速把红钞揣进怀里,一边劝慰着我:
“囡囡啊,你弟弟才多大啊,跟他计较什么?一家人,说什么偷不偷的,多难听啊?你一个女儿家,以后挣多少钱,不都是给弟弟的吗?”
“才多大?他可成年了,妈,成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偷盗可以正常量刑了。”
“偷盗?囡囡,你才刚回家,怎么能说话这么难听呢?”亲妈一脸受伤,“你弟弟不过是拿你点钱,怎么就偷盗了?”
有了母亲的撑腰,弟弟腰板又挺直了,得意不已:“就是!我怎么就偷了?你那行李箱里还有钱,我看见了!今晚你睡着了我还去拿!”
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眉毛一挑,威胁道:
“不告而拿视为偷,你动我的行李箱,信不信我报警把你抓进去?!”
弟弟脸上闪过一丝害怕,随机又被怨毒代替。
“你报警?你敢报警,我就让妈把你再逐出去!当初嫌你是个女娃,才把你送走。能把你扔掉第一次,就能把你卖掉第二次!”
可能是弟弟说的话太实在,亲妈急忙戳了戳他,带着他出去了。
当然,也带着那些红票子。
很自然地归为他们自己。
想卖我?有的钱拿了,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花。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笑。
5
午夜,又是同样的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
这次我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不用问就知道,又有“老鼠”光顾了。
而且,这次还是两只老鼠。
意料之中。
我故意“忘记”锁上行李箱,他们吃到了甜头,怎么会不再来。
真蠢啊,偷东西的声音都还那么大,生怕我醒不来吗?
“妈,你真是,非把那个女人认回来干嘛啊?家里哪有她住的地方!”弟弟小声抱怨。
“嘘!小点声!”亲妈压低声音,“你笨不笨,不把她认回来,你以后娶媳妇怎么让她给你出钱?”
“对对,还是妈英明!没想到这女人还挺有钱的,我昨晚随便一拿,就是好几万块钱!”
“哼,这才哪到哪啊!”亲妈语气难掩得意,“等过两天,让媒人把她介绍给村头的瘸子李,我又能挣一大笔彩礼!”
“妈,还是你高啊!”弟弟佩服不已。
“行了行了,赶紧动手,一会儿天该亮了。你说,除了昨天拿的,她行李箱里还有钱?”
“是啊妈,我看得清清楚楚,昨天不小心让她醒了,我一时紧张,才没把钱拿完的。现在箱子里估计还剩大几万块钱呢!”
“好!你小点声,咱们拿了,明天就当不知道这事!”
“妈,她不能报警吧?”
“报警?报警有啥用?咱统一口径,没见过那些钱,警察能怎么办?”
我翻了个身,两只老鼠的动静骤然停止。
菜案上,笔记本电脑顶上的摄像头默默运转着,小小红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着光。
天大亮,腊月二十六。
亲妈若无其事地喊我和弟弟起床。
“起床咯,今天娘给你们做豆腐吃!”
“妈,叫那个女人去买吧!”
亲妈嗔怒道:“没礼貌!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姐!快叫姐!”
弟弟扭捏半天,终于不情愿地叫了声“姐”。
我冷笑一声,装挺像啊,差点都要信了。
“妈,我去买豆腐吧!”我站起来。
“囡囡,外面买的豆腐哪有自家磨的好吃?”亲妈一脸慈爱,“你不去买,一会妈让你尝尝咱家的豆腐。”
“好。”我仰起头,脸上看似洋溢着幸福。
刘氏忙活着泡豆子,磨豆浆、点卤水,一时倒顾不上我。
“妈,我还有点工作要做,你忙得话叫我!”
“不忙不忙,囡囡去忙你的吧!”
等得就是她这句话。
我把起床前提前收拾起来的电脑搬出来,打开昨晚睡前就提前开启的摄像头,找到已保存的视频文件。
将进度条拖到今天凌晨。
两只大老鼠窸窸窣窣偷东西的画面,被悉数拍进去。
很好。
看到笔记本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啪地把文件关掉了。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