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这部小说明里暗里有很多生花妙笔,而且这些妙不可言的“笔”会不经意间冒出来,让人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恍然大悟,继而拍案叫绝,最后回味无穷。
在第二十五回中,贾宝玉和王熙凤中了马道婆的魇镇之法,神志不清,形如疯魔,命在旦夕,贾府里里外外乱成一团。
此处,作者在着重描写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心急如焚、哀痛欲绝之际,又用整整一段文字去突出了一个闲人,他就是薛蟠。
薛蟠人称“呆霸王”,是《红楼梦》里出了名的丑角儿,作者在这种情况下安排他出现,无疑给极度慌乱的场面增添了一丝诙谐,让读者在紧张、担忧的情绪之中,又多了一些忍俊不禁,这种具有冲突性质的戏剧化效果,细细品之实在妙绝。
当然,除了营造这种颇有韵味的戏剧化效果之外,这段突如其来的文字还让我们进一步认识了薛蟠这个人,他本来稍显模糊的形象也更加清晰起来。
众所周知,薛蟠一出场就争买女奴,殴伤人命,给人留下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就是一个恶霸,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不通世务的草包。
可是,此处这段文字又让我对他产生了全新的看法。
原文是这样讲的,“那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工夫的,因此忙的不堪。”
大家看,别人忙他也忙,而且他比其他人还要忙,他在忙什么呢?忙着搭救贾宝玉和凤姐吗?
并不是,他忙着在混乱中照顾自己的家人。
什么?照顾自己的家人!一个草包恶霸,一个纨绔子弟,竟然会如此关心自己的家人,这也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此时,你还会说他一无是处吗?至少在这个角度看,他还是个处处为家人着想的贴心小暖男呢!
首先,他对自己的母亲很关爱,生怕场面混乱被别人给挤倒了,这是一片浓浓的孝子之心;
其次,他对自己的妹妹很疼爱,知道妹妹还未出阁,不便见外人,就时时处处防护着她;
最后,他对自己的小妾也是呵护有加,时刻都盯着、拦着、保护着,生怕被周围的那些“色中饿鬼”给讨了便宜去。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薛蟠是个好男人了呢?
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好有安全感,你设想不到的、顾及不到的地方,他都能给你考虑得周周全全,这比贾珍、贾琏那帮只管自己吃喝玩乐,不顾自己女人死活的大老爷们儿强多了吧!
所以,此一处寥寥数语在不经意间就给我们勾勒出一个全新的、多维的、更加丰满的薛蟠——他这个“呆霸王”,在外人眼里是“呆”,在下人面前是“霸”,可是在家人心里却很“暖”。
在这段话之后,作者又增添了一句话,我觉得更是绝妙之笔,它说薛蟠“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早已醉倒在那里”。
薛蟠的好色由来已久,我们就没必要多说了。
这句话主要通过薛蟠的视角,为我们进一步呈现出一个具有绝代风华和倾世美貌的林黛玉。
对于林黛玉的美,作者是不太喜欢直接描写的,通常情况下都会借第三者的观感来展现,作为继贾宝玉之后,第二个亲眼见证林黛玉世外仙姿并为之倾倒的男子,薛蟠的态度无疑是很重要的。
但是,从这句话里,我们还可以听出另外一种意思——薛宝钗被不被人瞧见是有家人关心的,可林黛玉呢?又有谁在乎她呢?
短短几句话,既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又重塑了薛蟠的形象,还衬托出林黛玉的绝世独立和楚楚可怜,这笔法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