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朝入狱, 我成了罪臣之女, 孤立无援。
我买通了前来押走父亲的公公,想要求见王上,却无意落入另一个虎狼窝。
那晚,东宫烛火一夜未灭。
太子跪坐于塌,薄汗津身, 抬起我的下巴:
「孤缺一只漂亮且听话的金丝雀。」
01
我踩在铺满地毯的寝宫,兽形香炉里散出丝丝袅袅冷冽的香。本是寒冬腊月,我的后背却早已一片汗涔涔。
隔着罗帐,年轻的男人只穿了素色中衣,披了龙纹衣袍坐在榻上,衣摆逶迤在地。端坐的身形像是威严的佛像,而此刻似乎在闭目养神。
「殿下,人到了。」带我来的公公出言打破一室静谧,随后便识趣退下。
我不明所以看着公公离开。男人两指挑开罗帐,顿时淡淡酒香弥漫。
他方才在饮酒。
「怎的站那么远?过来些说话。」
不可侵犯的气场推着我步步向他走去。待到男人面前,他倏然攥住我的手腕,挣脱不开。
我看着他强迫自己镇定。
他亦醉眼朦胧看向我,似笑非笑端详片刻道:「燕娘子何必去叨扰父皇,来找孤也同样可行。」
「再者,父皇年迈,不宜过度操劳,有些事,孤代劳便是。」
闻言,我眉心微曲,暗自攥拳。
我终于知晓,原来面前的男人正是当朝东宫太子,卫珩。
老皇帝年迈昏聩,朝堂上许多事由这位加冠之龄的太子做主。
比起昏庸得人尽皆知的老皇帝,这位太子可谓深不可测。
而我,本意是为受了诬陷,锒铛入狱的义父求情,权衡之下,甘愿委身老皇帝,不料却被人带入东宫……
我斟酌片刻,故作小心翼翼开口:「望殿下做主……」
「既然燕娘子都开口了,孤自然要满足。」卫珩慵懒说着,手上的力道愈渐温柔,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腕。
……
床帏层叠垂落,我也成了榻上之人。青丝缠绕,晶莹涟涟。他在晦暗中张口咬上了我的颈,我忍不住呜咽要躲,他便愈发兴奋欢愉。
东宫烛火一夜未灭,我也一夜未眠。
天明之前,我忍不住问他是否能重审案件,卫珩跪坐于塌,薄汗津身, 抬起我的下巴:
「孤缺一只漂亮且听话的金丝雀。」
我没有回话。
次日,我在床榻上,看着宫人服侍卫珩穿上朝服。
我以为东宫的宫人,在太子床榻上见了陌生女子,会面露鄙夷之色,就算不是,至少也是错愕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自始至终将我当成空气,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服侍卫珩更衣。
我半撑着起身,犹豫片刻开口道:
「殿下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
卫珩转头看向我。他站着我坐着,低下的眼眸如同睥睨,眸中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燕娘子还未回孤的话。」
言罢,他便收回视线,不等我回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比起昨夜酒后朦胧暧昧的目光,今晨卫珩显然变得冷漠矜贵许多。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蹙了蹙眉,陷入沉思。
入东宫非所愿,而我自以为周全的计划中,也没有这一环……
02
卫珩走后我思绪万千。
俯身捡起地上的簪子,随意绾起发髻,估摸着时间,欲前去与卫珩当面言说。
我瞧见有宫娥端着茶水走过,赶紧跟了上去。
来到典雅幽静的书房,正巧碰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出来。她阴沉着脸,身旁的宫娥瞧见我,立马呵斥一声:
「何人在此,见了琼华公主为何不跪?!」
琼华公主?
我思索片刻才想起,我朝确有一位琼华公主,名唤卫朝歌。
女人走过,侧眸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惊,顺势下拜。
待她离开良久,我才回神起身。
「进来。」我适才起身,里头便传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甫一进门,卫珩便倏然将一串珠子扔在我脚边,向后靠去,扶额慵慵开口:「捡起来。」
我低头定睛一看,此物我识得,是一串佛珠。又念及方才卫朝歌来过,也便大致知晓此物的来由,只是不知为何。
我俯身拾起,徐徐走到他面前,将佛珠双手奉上。
卫珩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我,倏然冷嗤一声,抓起佛珠,再度扔了出去,命令般的语气说道:
「去捡起来。」
我不动声色叹出一口气,如傀儡般缓缓移动到那处,再一次俯下身去,拾起那串佛珠。
而后走向卫珩。这次,他没有看佛珠而是神色复杂看向我,没由来问道:
「燕惊云,孤封你做良娣如何?」
我一时错愕,双唇微张。不待我出言,卫珩便顾自收回目光,自嘲般笑道:
「孤糊涂了。」
「一只雀儿罢了,怎堪为太子良娣。」
我对上他墨色的眸子,配上嘴角扬起的弧度,尽是嘲讽。
「对了,孤会履行诺言,如今燕娘子可以回话了吗?」
卫珩一招先斩后奏,教我如何也不能回绝他了。或许是上位者的教育,他并不喜欢与人商讨。
「好……」
卫珩满意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垂眸看了看我手中的佛珠,饶有兴致地问道:
「孤不喜欢此物,可有解决的法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我将佛珠扔进冬日炉火中,喃喃低语:
「不喜欢,便让其消失在这世上。」
卫珩似乎也惊了,挑眉看向火焰愈发旺盛:
「燕娘子胆敢不敬于佛祖,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啊……」
跟着火焰烈烈,我的思绪也愈发沉下去:「若我此生要对得起佛祖,便是要辜负了我自己。如此,我宁可负了佛祖。」
03
其实我并非燕氏女,五年前我有另一个姓氏。
那时我唤作宋惊云。
从前父亲白手起家,凭着一腔孤勇上阵杀敌,带回一身军功。
待我出生时,父亲已获封商陵侯。衣食无忧,父母恩爱,我本会是人人羡艳的掌上明珠。
而一切美好却在西北一役后破碎。
此战艰险异常,不知为何,从来所向披靡的父亲节节败退,最后拼死才得以险胜。
还朝时兵马所剩无几,不及我们一家团聚,便有人举报父亲通敌。
皇帝捏着一纸证据怒不可遏,当机立断,下令问斩商陵侯。
母亲也出自将门,故对父亲失望至极,选择了自缢。
而在十日后,却有铁证指向父亲蒙冤。
我以为圣上至少会追悼加封,岂料昏君为不落人口舌,暗自派人满门抄斩,最后再以一把火了结此事。
而我幸得父亲战友燕伯父相救,自此成为燕氏养在深闺的女儿。
血海深仇,我一刻也不敢忘。
故此番自请入宫,不单单是为了燕伯父,更是为了当年的灭门惨案。
只是我不曾想过,会阴差阳错入了东宫。
04
在东宫的时日里,我总喜欢在短桥长廊上踱步,实则是欲弄清东宫的地形,伺机而动。
这日我沿着墙角,散步似的走着,其实心中不停盘算着。
无意间抬眸,瞧见五步外有来者身形颀长,红色官袍加身,迎面而来。
却……比起少时多了几分凛然,想来是多年为朝堂做事,终日与权贵周旋,还是磨平了棱角。
许久未闻其名,我的唇齿依旧熟稔,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萧明征……」
他似乎也瞧见了我,迎着我赤裸的目光走来,行的是他们读书人那套礼仪,又染了官场的气韵,彬彬有礼问道:
「从前未曾在东宫见过姑娘,敢问姑娘是?」
闻言,我低眉苦笑,笑自己前一刻仍怀有期待。
不过也好,如今这副模样,这般处境,便不挡他的青云路了。
我施施然行礼道:「臣女燕氏惊云,无意惊扰大人。」
就此错过,是此刻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岂料起身时腿后倏然一抽,险些没站稳,萧明征一惊,旋即伸手扶住我。
我抬眸,恰巧与他四目相对,不禁出神。
「啧,这会儿怎么不在房里歇着?」随着话音,一只手揽上我的腰,萧明征见到来者,不自然收回了手。
卫珩不顾旁人的目光,轻握上我的手,蹙眉柔声道:「手怎么这般冰凉?」
那柔情蜜意,恰如其分的关心,让我一时如芒在背,不敢去看萧明征的眼睛。
萧明征恭敬地作揖。卫珩冷哼一声,熟视无睹。倏然将我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离开,将萧明征冷落在身后。
05
卫珩将我放在窗边长榻上,寒风灌入叫我不禁瑟缩。
他神色无异于常:「你所求的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庆幸于燕伯父无事,也纠结于下一步计划。卫珩的出现达成了我一半的目的,却也彻底扰乱了我的计划。我断然是不能在东宫了此残生,倒让那昏君安享晚年!
故试着开口道:「谢过太子殿下。臣女明日便回去告诉父亲,燕氏上下定会感念殿下大恩大德!」
不料卫珩欺身上前,寸寸逼近,最后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
「回去?去哪?到底是去燕氏上下面前感念孤,还是去与你那萧郎眉目传情?」
「燕惊云,你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聪明?亦或是以为孤天真至此?」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野兽发出的警告的低嚎。
我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我:
「孤知晓,你是宋将军的遗孤。眼下比起利用孤,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瞪大眼看着卫珩,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这是要弑君杀父啊……
但这也可能是我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我强行平复下微颤着声音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他反问我:
「宋氏遗孤蓄意接近当今圣上。你本难逃此劫,孤允你苟活至今,可知为何?」
见我不说话,他俯身轻柔抚上我的脸颊,声音也柔情几分道:
「你只消记住,有几分像琼华公主,是你的福气。」
「扮作她,陪在孤身边,孤会给你想要的如何?」
原来,所谓天家姐弟背后,是见不得光的妄念。
或许卫朝歌从来都知晓卫珩的心意,所以才要赠与他佛珠,其实是要亲手斩断,他那有悖人伦的情意。
是我亲手烧了他的佛珠,打破了禁锢,并与之一同沉沦:
「好……」
06
回去之后,我还没琢磨透,卫珩所言可以利用他是何意,他便先行安排好了一切。
卫珩一言不发带我去了老皇帝的寝宫。屏退宫人,径自带我来到龙床前。
彼时床榻上之人张着嘴,努力呼吸着,如同一条离开水的鱼,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说不出话,眼神愤恨警惕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恨如今令他痛苦的不是我,而是病痛。令他垂死的也不是我,而是顽疾。
纵使旧事过去多年,瞧见他,我也不禁浑身颤抖,目眦欲裂。指甲陷入手心,浑然不觉。
卫珩不急不缓,带着我的手去将被衾往上拉,直至盖住昏君的整张脸。
那昏君在被衾之下呜咽挣扎,说不出一句话。
我从没杀过人,一瞬间愣在原地。
待到昏君彻底咽气,卫珩掀开被衾,看着一张惨白且唇色发青的面容,我腿一软跌坐在榻边,忽然感到气息不畅。
卫珩放开我的手,我颤颤巍巍捂着心口,急剧呼吸起来。
他饶有兴致看着我,玩笑般低声道:「弑君杀父,大逆不道。」
说着,他用带着凉意的手指,划过我的脖颈。随后比出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