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彦弘,1966年生,山西襄垣人。1984-1991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学习,获历史学学士、硕士学位;1991-1994年在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学习,获历史学博士学位。1994年至今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历任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研究员。主要从事隋唐史、法制史、历史文献等研究。专著有 《天一阁藏明钞本天圣令校证》(合著)《中国古代官制概述》(合著)《〈天圣令〉与唐宋制度研究》(合著)。
一
我们在谈论历史研究工作时,经常能听到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的学术基础怎么样。那么,一个从事历史研究的人,究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础,才算是登堂入室,可以进一步做研究工作呢?我想,这个基础就是要懂得和掌握做学问的一些常识。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北京大学研究宋史的前辈学者邓广铭先生曾经说,做历史研究需要掌握四把钥匙,即职官、地理、年代和目录。没有这四把钥匙,你就进不了门。
研究中国古代史,要能读懂古书;所谓读懂,首先是能够句读。句读,简单地说,就是能对古书加以断句。这并不容易,吕思勉先生在二十年代曾写过一部《章句论》,现在收入他的《文字学四种》,八十年代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印行,大家可以认真读一下。对学习唐代以前历史的学生而言,这个问题似乎并不严重,因为唐以前的主要材料都已经经过了标点,不少还作了校勘,我们使用起来十分方便。但宋以后的材料很多,不少是没有经过今人整理的,这一问题就显得比较突出了。在句读时会遇到很多问题,无法断句,这里遇到的一只主要拦路虎就是职官。不清楚官衔的名称、意义,句子就很难点开。五十年代,曾经由顾颉刚先生(他是古史辨派的著名学者)牵头标点《资治通鉴》。参与标点工作的都是一流的历史学者,像周一良、聂崇岐、何兹全等先生,都参加了这一工作。但是标点本《资治通鉴》出版后,语言所的吕叔湘先生就给他们挑了很多错,其中相当大一部分就是职官的问题,把衔名官称点断了,点错了。吕先生的这篇文章,收在《吕叔湘语文论集》(商务印书馆,1983)里,大家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这篇文章。这样一批大学者,当时不少是二级教授,都是研究历史有名的专家,包括专门研究职官方面的专家,但在这个问题上都会遇到困难,大家就可想见在古书标点方面,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无论研究那个方面的题目,第一个要做的工作就是编年。首先要搞清楚你研究的这个问题所涉及的各种事件、材料相互之间的时间关系,这样才能知道它们的前后变化和相互影响。所以历史研究没有年代、没有编年,就无从谈起。我们都知道中国古史上有确切纪年,是始于公元前841年,即西周共和元年。现在李学勤先生主持“夏商周断代工程”,就是试图给共和元年以前的历史确定一个大致的年代序列。所以你看这个工程的报告简本,即《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0),最核心的就是表,时间表;文字是为说明这些表的。
有了确切或相对确切的年代,我们才可以研究历史的变化和事件之间的相互影响。另外,年代方面还有一个换算的问题。我们现在可以使用一些工具书来换算,比如陈垣先生编的《二十史朔闰表》,中华书局影印本,《中西回史日历》更详细一些,不过此书在62年印过后,再没有印过,不容易见到。现在一般可以使用方诗铭先生编的《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用这些书时,要自己编一个六十甲子表,夹在书里,方便查对。专门一些的,
在地理方面,历史上任何一个事件、任何一个人物,都有一个发生或活动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地理。地名的变化有时非常大,特别是到了后代,文人的文集里出现的地名往往是古地名,这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明清文人喜欢用古地名,放着当时的名字不用,却要用历史上某个时候的名字。至于是用历史上哪个时代的名字,又与他的个人喜好有关,他用的可能是这个地方的汉代的名字,也可能是隋唐的名字,也可能是宋代的名字。所以,地名搞不清楚,你就难以确定这个材料所说明的地理位置究竟在何处。这样,他所谈的整个问题就都搞不清楚,让人一头雾水。
再一个就是目录的问题。目录学,最简单的,就是要告诉你应该读什么书。我们今天有标点本的古籍,版本问题不再是一个大问题了,或者说不再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了。但在以前,在没有标点整理以前,版本问题非常重要。一部书流传了若干年,其间不断地翻刻,在刻的过程当中就出现一个版本好坏的问题。
这样讲,并不是说四库本一无是处。魏晋南北朝时有一部书叫《博物志》,我们文学所的一位老先生范宁把它整理出来了,就是《博物志校证》(中华书局,1980)。他在整理的时候参考了很多版本,包括一些很早的版本。但他没有拿四库本作参照,结果他认为一些地方讲不通,讲不清楚,他认为是错了的,他估计应该是什么字的,你去对一下四库本,会发现往往就是那个字,跟他推测的差不多,可以读得文通字顺。在编《四库全书》时,那些馆臣编了一部《四库全书考证》,书目文献出版社在1991年影印出版了。这是他们在编《四库全书》时所做的一些文字校勘、考证工作的汇编。这部书中有关《博物志》的考证,只有三五条。这说明《四库全书》编纂时所用的《博物志》的底本是比较好的。而新校本的整理者没有见到这个较好的原始底本,又没有参照四库本,结果有些问题就没有能够用版本校勘的方法加以纠正。所以,在用材料的时候,一般我们不主张直接用四库本,但它是一个很重要的参照本。如果把它当作十分可靠的版本来引用,是不太严肃的。这种情况以前很少,因为《四库全书》比较少见。现在有了电子版,很多著作都引四库本,这是很不好的。大家在做论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查材料时可以用电子版的《四库全书》来检索,但检索之后一定要用比较好的本子核对一下,千万不要不经覆核而直接引四库本。
目录就是要告诉你,需要读什么书,该书什么版本比较好。前人要掌握读书门径,主要是通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提要》是研究中国文史学问的入门书,是一个津梁。《四库全书》收录的文献是相当全面的,特别是元以前的书,基本上都收了。而那些没有收的书,又以各种方式收入到了其他丛书中。如果一本书,你在《四库全书》里查不到,你就要去查另一本书,叫《丛书综录》,是上海图书馆编的一个丛书目录。现在,阳海清先生又在这个基础之上做了一部《丛书广录》(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补充了后来的一些丛书目录。所以现在你要查什么书,通过这几个目录书基本上可以查到。可以先查《丛书综录》,因为它也收了《四库全书》的目录,查不到的话再查《丛书广录》,如果都没有的话,那就是比较罕见的书了,可以再去查各个图书馆编的善本书目或古籍书目。另外,上海图书馆还编过一部《中国近代现代丛书目录》,不包括线装古籍,也很有用。上海图书馆编过不少非常有用的目录,给我们研究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方便。这也许跟长期主持图书馆工作的顾廷龙先生有关吧。
通过目录书我们就可以知道都有些什么书,需要读什么书,这是读书的门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份量很大,于是又编了《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就是不收提要,有的话也只一两句,主要是目录,这样就比较便于携带和使用。当时的学者要研究一本书有多少个不同的版本,就随身携带这个《简明目录》,见到不同的版本就标到上面去。
因为《四库全书》收的书籍数量太多,对于一般学者来说也不需要这么庞大的书目,所以清末名臣张之洞在四川督学的时候,就编了一本《书目答问》,后来在民国时期由范希曾做了补正。六十年代中华书局曾经影印过,现在最常见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排印本,但没有作者、书名索引。后来三联书店又出过,似乎加了索引。我没有用过。
张之洞编这本书,就是要解决“应读何书,书以何本为善”(《书本答问略例》中语)的问题。也就是说,要告诉你,有那么多的古籍,不是每一本书都要下同样的功夫,有的书要详读、细读、反复读,有的则只需浏览。所以,要知道最基本的是什么书,在这些书中,什么版本比较好。这本书非常非常重要,影响也很大。不少大学者都是通过这本书,按图索骥,找书来读的。陈垣先生讲他自己的学习经历时说,他就是按照《书目答问》来读书的。所以在解放以前,包括解放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学文史的人来说,入门的书就是《书目答问补正》。这个书,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要求必须人手一册,放在手边随时查考。做学生的总要有个开始买书的过程,买书的时候先买什么,什么书重要,基本也是以这本书作为一个线索。这里面所列的书,都是极重要的书。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历史所的陈高华先生,曾任历史所所长,组织人编过一个《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是北京出版社出的,但很多年没有重印了。这本书,研究古代史的人需要人手一本,买不到也要复印一本,这个书非常非常重要。有了这个书之后,《书目答问》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即使如此,我还是建议大家要多翻《书目答问》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通过它们你才能知道原始资料是个什么样子。特别是宋以后还有大量典籍没有点校整理,还是不能脱离它们所提供的基本的书目。
我们在读论文时,往往会先看文章的注或参考书目,通过注和参考书目就可以大体知道一个人作学问入门了没有,规矩不规矩。因此许多老先生都说看文章先看注,这是判断你文章好坏的一个基本依据。当然,注不好不等于文章一定不好,但注不好而文章能好的概率非常小。
二
以上就是邓广铭先生讲的四把钥匙,非常非常重要。从今天来说,学术又发展了这么多年,我们常讲一个学者或一个学生基础好还是不好,那么这个基础究竟是什么呢?我想可以大致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就是目录学、史料学。你要知道你这个专题都有哪些材料,它们各自的史料价值怎么样。
我们讲基础,第一点就是目录学、史料学,就是要知道有些什么书,什么材料价值高,什么材料价值低,它们各自的优缺点是什么。
第二点就是要对你所研究的那个时期的政治、法律制度有个非常清楚的了解。就像我们今天,要了解中国的现实,你要知道“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这些职位在整个国家组织中意味着什么,处于政治生活中的什么位置,要知道中共中央、国务院之间是什么关系,要知道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常委,是什么含义。要知道党中央、团中央,是什么关系。等等。你看到史料中一个人的头衔,就要知道他在当时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在做历史研究的时候,如果不对一个时代的政治、法律制度先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一上来就找一个很细小的题目钻进去做论文,毕业可能是没有问题,但对将来的学术发展会很不利。我们说研究生期间要打基础,就是要对这些基本的方面加以掌握。
第三点就是社会经济制度。具体到中国古代史,就是要以赋役制度为中心,了解社会经济的情况。我们要了解整个中国古代赋役制度的变迁情况,要了解你所研究的那个时代的具体情况。在解放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史学界对经济史非常重视,但近十来年似乎不那么重视了,肯拿出很大精力来研究这个问题的人少了,学生更不愿意去关注,因为材料很零乱,很细碎。但是不好掌握也要努力去掌握,因为这个东西非常非常重要。我们研究历史的人需要对一个时代的社会经济情况有个切实的了解。赋役制度主要涉及一个人对国家承担什么样的赋税和劳役义务。国家的财政状况怎么样,都跟这个有关。
第四点,就是一个时代的思想学术文化。要知道当时的人有什么观念,是怎么想的。
第五点是历史地理。历史地理给我们以一个历史的空间。在这方面,至少对人口、交通路线和环境等问题,要有一个大体的了解。我们现在用的历史地图主要是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可惜现在大本的那种不太常见,它上面标示了地形,而我们一般用的这个十六开本是没有标示地形的。地形对我们研究历史是非常重要的。在交通路线方面,文革以前出的一些带地形的地图集是很有用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公路线路跟古代的线路相差不大,不像现在技术发达了,可以大规模开山架桥,现在的高速公路跟古代的交通线路已经非常不一样了。我们要对一个时代的人口、交通、地形、环境这些方面有所了解,才能形成一个较为立体的认识。
第六点是大事编年。你研究一个时代,必须对这个时代里面发生的大事,对于年代序列,有一个清楚的了解。否则,研究就无从谈起。我们在学习秦汉魏晋南北史时,许多老师非常重视《资治通鉴》。《通鉴》对这一期的记载,绝大部分取材于这一时期的正史。之所以如此看重《通鉴》,就是因为它对这一时期的史事进行了编年。唐长孺先生在整理吐鲁番文书时,自己编过《高昌郡编年》,就是为方便整理文书。宋代史料很多,但《续资治通鉴长编》尤其为学者所重视,邓广铭先生就说过,资料总得有个归处。若是北宋,总还是得归至《长编》(《仰止集》收梁太济文)。编年就像是一棵树的树干,有了树干,你才能看清楚这个棵树。我们不仅要重视编年类的书,而且在自己作研究时,也要像唐先孺先生一样,作一个自己所研究的专题的大致的编年。有了这个编年,你可能就会发现许多你以前未曾留意的问题。
这六个方面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历史研究的基础。将来你们再选什么题目,研究哪个断代,都要以它们为基础,否则就没有后劲。当然,这个基础不是一年两年能够打下的,而且这个基础总是相对的,它跟整个学术界的研究状况是有关系的。思想文化也好、经济制度也好,相关研究的程度越深,你对这个基础的把握也就越准确。如果你不是专门研究这个方面,而只是把它作为研究其他问题的背景知识,当然主要就是看现有的研究成果。所以学术界在这几个方面的研究越深入,对我们把握基础就越有利。所以,我们一辈子做研究,其实也是一辈子在打基础。这个工作也使你的研究不至于老是局限在一个点上。历史是个人文学科,如果你一辈子研究的题目都很琐碎,思路很狭窄,那对你将来所可能做出的学术贡献是有很大影响的。评价一个学者的贡献,首先是深度,其次是达到同样深度的广度。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就只作过一个题目,即使再深再透,也很难与作过许多题目且同样具有相当深度的学者相比。历史研究,一方面是研究纵向的发展变化,另一方面也要研究横向的关系与影响,如果你的知识和视野很狭窄,就难以进行这种工作。就好比看黄河,如果坐在飞机上观察,你就知道黄河是由西东流的。如果你一辈子住在“几”字形的两边,也许你会觉得黄河是由南向北,或者由北往南在流。这就是眼界。你的基础越好,方方面面掌握的越多,你的眼界就可能越高,你就越有可能想到各方面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有了这种联系的猜想,你才能去找材料,通过进一步读书来检验你的观点,证是或证非。无论你最初的想法是被肯定了还是否定了,这对你的认识都是一个促进。如果没有宽广的基础,你就根本想不到这些问题。所以基础要不断地进行充实和加强。
三
历史研究,就是通过史料来认识和理解历史。史料在历史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无论你如何认识、如何理解,都必须以史料为基础。关于史料学,要特别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要以简驭繁,要读基本书。这一点非常重要,特别是对于学生来说,写文章、学习,都要读基本书。唐以前书比较少,总共也就那么多,但宋以后,书越来越多,特别是明清两代,书多得不得了。那么多的书,从什么地方开始读,这就是一门学问,这里关键就是要读基本书。
第二点是要重视史源,史源问题直接影响的就是史料价值。陈垣先生有一本书是《史源学杂文》,人民出版社出的。他强调的是,有很多材料都是辗转互相抄来的,一定要覆核原始出处。这是就引用史料来说的。我们要强调的是,对同一史实的不同的记载,我们要注意分辨它们是同源,还是一个记载出自另一个记载。我们只有将相关史料都尽可能收集齐,通过排比、分析,才有可能得知“源”在哪里。知道了哪一个是“源”,就能帮助我们判断哪些史料的价值高,哪些史料的价值低。我们要知道这个传抄的源在哪里,这个源头才是真正有史料价值的东西。
使用类书时,也要格外注意这一点。好多古书丢了,但在类书里保存着。不少学者用类书进行辑佚、校勘工作,找到了不少好材料,比如《太平御览》和《册府元龟》。
再一个就是要注意材料的时间性、地域性和代表性。我们经常看到一些人在写文章的时候脑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动辄就说“中国古代”如何如何。一条材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材料,它能说明多长时间段内的事情,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就古代史来说,因为留下来的材料比较少,我们不可能把材料的确切时间搞得很清楚,但要做到大致不差,或者尽可能的准确或将误差尽量减到最小。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材料的代表性或普遍性。我们拿一条材料来说明一个情况,要考虑它具有多大程度的代表性,能在多大程度上说明当时的情况。我们在使用材料时,很愿意说“很有典型性”。“典型性”一词很容易给人以误解。我们生活中,常常有所谓的“典型”,这个典型其实是少数。李素丽式的公交售票员是少数,否则也不会被树为典型了。所以,我们用“代表性”来说明这个问题。你引的这条史料所说明的那个史实,能有多大程度的代表性?能代表50%,还是80%,抑或只有20%?当然,史料一般不会有如此明晰的百分比。但我们要留意史料的代表性这个问题。另外,古代文人经常用一些文学性的语言来表达,这多半带有夸张的成分。我们不能把这些带有文学性的词语,视作反映的是真实的情况。我们不能用这种材料来证明当时的真实情况。还有一类,是所谓概述性或概括性的史料,它是对某一类史实的概述。碰到这类史料,我们一般都会很高兴,因为它一下子就能证明自己的说法,我们不用再一条一条地找类似的实例来说明了。殊不知,这类材料最有欺骗性,它的代表性最应该质疑。遇到这样的史料,在高兴之馀,你一定要追究它究竟有多大的代表性。这一点我请大家务必要小心,千万避免以偏概全。在古代史研究中,材料相对比较少,这是经常容易犯的错误。
在对史料的可靠性做判断的时候,我们很容易依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这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彼此相同的材料很可能是因为史源一致所致,即这些不同的书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抄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与众不同的材料,可能是另有根据,反而更值得引起我们的重视,其史料价值并不因为是“少数”而变低。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判断史料的价值,是偷赖的办法,在论证逻辑上也是站不住的。
对于材料的可靠性,要进行综合判断。我在这里可以提供几个综合判断的思路,大家在遇到这类问题时可以参考。
首先是作者,要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他的经历、履历他可能不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特别是我们在用笔记野乘的时候,就象我们今天读今人的回忆录,我们首先要知道写回忆录的这个人,说话的可靠性有多大。一般来说,亲身经历者的话,可靠性要大些。当然,亲身经历有时候也不一定可信。有的时候他是带着自己的感情倾向和价值判断来写的。他还可能出于种种原因,隐瞒真相,不说真话,甚至故意说假话。这时,我们就要考虑,作者写这部书的目的是什么。这就是所谓知人论世。要通过审查作者,来审查这些材料的可信性。
第二是把一个事情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放在一个过程中,放到它和与其他事情的关联中来看。
历史研究一定要通过材料来进行,这就像是戴着脚镣跳舞,这个脚镣就是史料。我们必须通过史料来理解和认识历史。历史研究只研究材料所能反映出来的那个历史,材料本身的可信性也要通过材料来判断。材料即使有缺陷,它仍然是我们研究历史的出发点。
在解释历史时,我们的原则是“理在事中”,一定要通过具体的事来体现“理”,而最好不要“事外求理”,把事情讲清楚之后,自己归纳出若干点原因。这样归纳出的原因,与历史变化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原因,可能有很大的差别。或者说,这些归纳出的原因,我们很难用史实来加以证论,这就变成了一种我们思维逻辑上的原因,而未必是事实上的原因。我们探讨的是一个具体史实的变化原因,而不是一般性的原因。
在研究中,我们也要重视逻辑。一方面,我们要在具体的变化中考察变化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要注意我们所作的解释的逻辑性。这也就是所谓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或者是事实与逻辑的统一。这里的关键仍然是要根据材料来作综合判断。
以上主要是围绕着历史研究的基础,特别是史料学的问题,谈了一些常识性的意见,没有什么新义,不过是老生常谈,给大家提个醒而已。有关目录查找、工具书的使用,以及学术论文撰写的技术规范等等问题,今后有机会再跟大家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