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战死,我请旨奔赴沙场。
可在敌军皇子亲临战场时,我却看见了我的驸马被人群簇拥着,他拉起弓箭,对准了我的心口。
他灭了我的国,杀了我的父皇母后。
他说他跟我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
可是,为什么我要死了,他却一夜白头,拉着我的衣裙,哭声嘶哑,「阿鱼,求你不要丢下我。」
1
我的驸马在即将凯旋而归的时候,被叛徒出卖,战死沙场,全军覆没。
一开始,我不信,我站在城墙上等啊等,等到大雪落满一身,我等来了哽咽失态的父王母后,也没等到我的阿淮。
他们说,一夜之间,敌人的军队已经快打到京都了。
大昭国小势微,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失去了战无不胜的阿淮,面对武力强盛的天齐,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尖锐的耳鸣声里,我看着一向端庄的母后,绝望地哭。
「阿鱼,我们没有办法了,你是大昭最后的希望。」
曾几何时,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作为公主,我定要承担起保护家国的责任。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拿出尘封已久的长剑,在父皇母后面前扑通跪下。
我忍着心如刀割的痛,字字泣血地高声喊着:
「女儿不孝,恳请父王派我出兵!」
就算死,我也要抓住叛徒,为那数十万将士,为阿淮报仇!
2
出兵前,人人都说昭和公主是大昭最后的希望。
可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大昭最精锐的军队节节败退,望着城墙下,那个被敌军簇拥的人时,忽然意识到,或许,是我害了大昭。
漫天大雪簌簌而下,北风凄凉的哭嚎。
我一眼就在人头涌动的敌军里,看见了阿淮。
那些我最痛恨的天齐士兵唤他,「二皇子。」
天齐二皇子,这也是让阿淮那支队伍全军覆没的人。
这一刹那,仿佛有一道惊雷凭空而来将我击中。
我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好冷,怎么会这么冷,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就掉在地上。
我蜷缩着身子去捡,却兀地吐出一口血来。
阿淮,是你。
原来是你。
那个导致数十万将士无辜丧命,那个我痛恨极了的叛徒,都是同一个人。
是和我心心相惜五年的夫君。
我想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可战况容不得我再想了。
天齐大军有阿淮坐镇,他最了解我,也知道怎么破我的阵法,大昭将士们已经被逼到城门口,再迟一点,城就要破了。
我强打起精神,拔剑奋力斩杀云梯上的敌人,撕心裂肺地高呼:「各位将士们,无论如何,拼死守住城门!」
可这次,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将士们都杀累了,天齐军队临下,结局已定,谁也不愿再拼死奋斗。
天地之间,好似只有我孤零零一人,在为大昭做最后的斗争。
「起来啊!只要还有人在,就有希望!」我喊着,想唤醒他们。
可后来我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在漫天的厮杀声里,我看见我的阿淮,缓缓拉开了弓箭,满脸冷漠,对准了我的眉心。
他箭法世间一绝,百发百中。
我知道我躲不过了。
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我吸了吸鼻子,却蓦地流了泪,混着一股股血腥味。
「嗖——」穿云一箭利落射穿了我的胸口。
阿淮声音异常冷漠,「本王,已射杀昭和公主,大昭军队若不想死,速速投降!」
最后一刻,我听见身边的将士都在哭,他们喊着公主,喊着驸马杀了公主。
或许,将士们也发现了,他们最敬仰的大昭战神,亲自带兵,灭了他们的国。
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是我,对不起大昭,对不起大昭的子民。
3
五年前,与天齐大战的战场上,是我第一次遇见阿淮。
那时我是女将军,他是军队里的无名小卒。
当时,同样也是一把箭,对着我心口。
只不过,被阿淮挡下了。
那道箭,刺破他胸口,格外渗人。
母后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我发了疯地报答阿淮,直到有一天,阿淮忍不住玩笑说:「公主,若真想报答我,不如以身相许?」
「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也许,在那段我跟在他后头跑的时候,我就慢慢喜欢上他了。
阿淮很惊讶,「公主,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就这么信任我,敢把一辈子交给我么?」
我找了个借口:「因为你救了我。」
「就因为我救了你?」阿淮莫名笑了笑,神色有些晦涩,他摸着我的头说:「真傻。」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我傻。
但我现在明白了。
当初阿淮为我挡下的那一箭,现在,也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
他早就计划了这一切。
4
大昭灭亡在新年的前一天,大昭王和王后都成为了阶下囚。
而原本被射杀的昭和公主,没死,苟活着成了淮王府中人憎狗厌的俘虏。
新年伊始,王府处处充满欢笑,人人都在歌颂周应淮的丰功伟绩。
「淮王忍辱负重,接近大昭公主五年,才顺利灭了大昭。」
原来和我在一起,就是忍辱负重。
原来,父皇母后对他的好,我对他的爱,在他那里,只是笑话罢了。
他对我做的一切,都是精心策划,他让我爱上他,爱得死心塌地,就这样才能接触大昭机密,就这样,才能灭了大昭。
但究竟,是我太蠢了,我不该,把所有的爱和信任都放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身上。
淮王府的茅房很冷,我缩在墙角,又哭又笑,哭到胸口的伤口又血流成柱,笑到很多很多血从我口中涌出。
下人跑来看我,都说我疯了。
他们眼神鄙夷又怜悯,「成了亡国公主,哪能不疯。」
「到底,还是她活该。」
对啊是我活该,都是我咎由自取。
可是,父皇母后做错了什么?
那些被自己最敬仰的人坑杀的大昭将士又做错了什么?
是我活该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是周应淮却用尽名药,故意不让我死。
他究竟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毕竟这五年,我从未看清过他。
醒来时,我看见了周应淮。
他坐在我床边,神情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林羡鱼,你现在这幅模样又是作甚?」
我默默凝着他。
他的眉眼、鼻子都是熟悉的模样,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大抵是,以前的阿淮,满心满眼里都是我,现在的周应淮,眼里,只有看死人一般的冷寂。
但我忽然意识到,以前的阿淮爱我,也是装的啊。
我盯着周应淮,突然笑了。
笑到眼泪止不住流出,胸口伤口又崩裂。
「你发什么疯?!」周应淮抓住我的肩膀,冷声道。
我一巴掌扇去,声音哽咽,
「周应淮,我问你,和我在一起五年,你曾有过真心么?」
逢场作戏,也有入戏太深的时候,难道,这五年来,你的始终是冷的么?
「你说呢?」周应淮蓦地笑起来。
随后,他狠狠推开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狼狈不堪的我:
「林羡鱼,你听好了,这五年,和你做过的一切,都让我无比的恶心!」
他拿出手帕,将碰过我的地方一点一点擦干净,动作利落,和以前一样。
曾经我以为他只是爱干净,还取笑他,一个大男人手帕不离身。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恶心极了我。
一切早都有破绽,可惜,那时我太爱他,看不透。
胸口的撕裂,痛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阿淮,他笑得宠溺,
「阿鱼,快起来,不要偷懒练功。」
「我的公主,夫君为你做了好吃的,快来尝尝。」
「阿鱼,等我大胜归来,我们一起游天下,做逍遥自在的恩爱夫妻好么?」
「好——」我还没说出口,阿淮便被雷电劈得四分五裂。
再次睁眼,眼前的是周应淮。
他衣袂翩跹,背影决绝。
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剥开,都随着周应淮的脚步,一点一点消失。
王府侍女点翠走进来,眼神带着怜悯,她叹着气,不知是叹我傻,还是叹什么。
「姑娘,或许你不知,王爷是个深情种,只不过.」
只不过,深情的对象不是我。
周应淮为什么会恶心我。
因为,他有自己的心上人。
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都是为了得到她。
5
大雪初融的时候,我见到了周应淮的心上人。
她是天齐江相独女,生得明艳,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笑起来时,直让人心打颤。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看着她,我突然想起周应淮桌案上的摆着的一首诗。
那时我们情正浓,我天真的以为他写的人是我,还义正言辞地说:「阿淮,你写错了,得把北方改成南方。」
到底是我自欺欺人了,原来周应淮笔下的北方佳人,就是她。
「你就是林羡鱼吧?」江楚瑶,眨着眼睛冲我笑,「我以前就想见识见识叱咤风云的昭和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可惜啦。」她和善的笑意渐渐消失,那双水灵的眼眸里转而是直白的轻蔑:「堂堂公主现在成了阶下囚,成了给人倒恭桶的奴婢。」
果真是给我下马威来了。
大昭亡后,无数人都想踩一脚曾经的王公贵族。
在淮王府里,马奴洗脚婢都能踩到我头上来,江楚瑶这些话对我来说不痛不痒。
我懒得抬眼继续刷着恭桶。
江楚瑶似乎很想看我难堪的模样,不依不饶,「昭和公主,您刷的恭桶可真干净,天生就适合干这活儿。」
我掀了掀唇角,臭水一不小心溅到江楚瑶好看的裙摆上,她骇然变色。
「啊啊啊!快!给我手帕!好脏!好臭!」
她慌忙指使侍女帮她擦裙摆,而后恶狠狠地看向我,「我有说错么?成王败寇,你就活该洗恭桶,就像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王母后,如今一个倒夜桶,一个当洗脚婢,也做得让人满意呢!」
身体猛地一颤,我张了张嘴,「你说什么?」
「怎么,不信?」江楚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上次我去皇宫,你那尊贵的父王还得给一个太监哈腰磕头,你母后正给皇后洗脚洗得欢快。」
眼前一阵阵发黑,我身体不知所措的发着抖。
我以为我多吃点苦,父王母后便能好受些,明明都是我的错,可为什么要让父王母后来替我还。
「沦落到如今地步,你们一家活该!」江楚瑶得意洋洋地看着失态的我,「其实他们都说,你们大昭王室本就适合为奴为婢。」
我讨厌她,讨厌她这幅楚楚可怜的相貌,讨厌这张无辜嘴脸说出来的恶毒话。
周应淮,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人。
我拿起恭桶就往她身上泼去,脏水稳稳当当地泼了她一身。
江楚瑶尖叫着,哭喊着。
周应淮马上就来了,来的时候,跌跌撞撞,生怕他的心上人出什么事。
他不嫌脏的,一把将江楚瑶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慰,「阿瑶不哭,不哭。阿瑶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我已经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般柔和的神情,曾经我受伤时,也想向他撒娇求安慰,可得到只是一句,「阿鱼,你是将军,将军怎么会怕疼。」我赌气说他不会安慰人。
原来,周应淮不是不会安慰人。
他只有在自己心爱人的面前,才会展现出自己最温柔的一面。
「林羡鱼。」周应淮将江楚瑶紧紧护着,看我时又冷又恨,「你既如此对阿瑶,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打到阿瑶满意为止!」
他们都在笑我,看我。
我麻木地低着头,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周应淮,我也是人,我也怕疼的,现在疼得快要死掉了。
6
江楚瑶从没遭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沐浴完后,亲自将我鞭刑。
裹满了倒刺的鞭子,一挥下去,带起连片的血肉。
不少婢女都忍不住作呕,而江楚瑶这样的大家闺秀女却大喊痛快。
那周应淮又在做什么呢?他在旁冷眼看着,江楚瑶每挥一鞭,他都会说一声好。
打到我气若游丝时,江楚瑶终于收了手。
周应淮将江楚瑶一把抱起,朝屋里走去,「阿瑶累了吧?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屋里两个人影交叠,江楚瑶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而我浑身是血,在刺骨的冷风里躺了一夜。
因为周应淮吩咐,我是将军,皮糙肉厚,不会轻易死掉。
7
江楚瑶作为周应淮的未婚妻子,顺理成章地入住王府。
而我确实如周应淮所说的,不会轻易死掉,挣扎着活了下来。
我还没见到父皇母后,我还没杀掉叛徒,没报仇,怎会这么简单的死去。
在我如往常一般刷着恭桶时,江楚瑶再一次踢开我的门,她已经很久敢来我这了。
只不过,这次来,她笑得都格外嚣张。
「林羡鱼,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她站在那,语气似惋惜又似得逞。
我冷声,「关我何事。」
「你不仅得知道,还得记得,今天啊。」她笑得意味深长,「是你父王母后的忌日。」
「阿淮还没告诉你吧,你的父皇母后,马上就要被他处死了呢。」
浑身血液在此时凝住,大脑好似被抽空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