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监狱生活，让人磨平了棱角，收敛了锐气。曾经不可一世的混混也渐渐沉淀下来，开始着手寻找未来的方向。
那四人用石头袭击了狱警，想逃跑，
不过狱警反应很快。
跑的几人，一个被当场击毙，
一个顺着冰冷的洪水跳了下去，
生死不明，
另外两个被捕，
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长久的刑罚之路。
难道他们不知道后果？
不，他们很清楚，
但没有多少人能忍受漫长的牢狱之苦，
最后扛下去的早已磨灭了往日锐气，
失去青春年华，徒留满身疲惫与颓废。
1
“监狱”二字，很多人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里面关的都不是好人。这一点不否认，一千个进号子的罪犯，可能只有一个是被冤枉，而我显然不在此列。
2001年5月12日，我因参与了一场斗殴，失手致一名23岁的年轻人头骨破裂死亡。为此，我付出惨烈代价，被捕入狱，判了11年零两个月，开始了漫长的牢狱生涯。
2
监狱里总是有那么一号人物，除了一些特例的违禁物品，他可以帮你弄到很多你想要的东西，当然，价格不菲。监狱对罪犯的惩罚，就是这里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晚上为了消磨孤独的时光，总有人选择花大价钱让“倒哥”弄上一两件有趣的玩意儿。
倒哥四十来岁，个头不高，身材壮实，为人凶狠而精明，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非常讲义气。在这里，神通广大是倒哥的代名词，他黑白两道都有深厚背景，在道上赫赫有名。不过可能是外号取得不好，所以被抓了。
倒哥以前是个大毒枭，不只是在他们那儿名声大，在东南亚金三角一带都极具名气。
据他自己说，唯一干错的事不是走上贩毒这条道，而是把他的钱全部交给情妇打理。倒哥对自己的情妇十分信任，但情妇却有二心，跟着手下的人卷走了他大部分钱财跑路，结局不出意料，两人的灵魂现在还在海里飘荡。
倒哥犯的是故意杀人罪，本应该直接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枪决，但上面有人，经过一系列运转，改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已入狱18年。
3
我的家庭不富裕，可以说很贫穷。我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当然我不是因为家里太穷而选择辍学，我没那么懂事，而是我不想读书，只想去外面鬼混。
我的父亲是一位“拐子”(大混混)，在我们县城有一定的名气，我们那边混得好的一半是他带出来的。但我并不以此为荣，反而极为厌憎，原因是，他醉酒就喜欢对我母亲拳打脚踢，辱骂指责。
他最令我厌恶的人渣行为，是他亲手用菜刀把我母亲的手臂砍掉，虽然手术几次接上，但我母亲的手臂和残疾人员并无二样。我表面畏惧他，可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想把他弄死。但显然，我没有他那般狠毒，敢想不敢做。
最反感的是，他从小就教导我，说男人打女人不算真男人。虽然他把我生下来，但我肯定不会承认他是一个真男人。
而很多时候我也非常不喜母亲的做派，秉性虚荣、脾气急躁，嗜赌成性。在我生长的环境里，充满了争吵，指责、打骂、推卸责任，不担当不作为。
就算现在锒铛入狱关进号子，至少我做到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虽然死方家属并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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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普通的牢房人数控制在12—14人一间；如果是关押一些极度危险的罪犯，会被分配到高度戒备监狱进行单独关押(一个人一间牢房)，防止他们危害他人以及逃逸。且监狱分为三大类：高度戒备监狱、中度戒备监狱、低度戒备监狱，不同类型的监狱，关押的犯罪分子也有所不同：
1、高度戒备监狱：主要关押被判处2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罪犯、累犯、惯犯，判刑两次以上的罪犯或者其他有暴力、脱逃倾向等明显人身危险性罪犯。
2、中度戒备监狱：主要关押刑期满15年的罪犯。
3、低度戒备监狱：主要关押人身危险性较低的罪犯。包括经分类调查认为适合在低度戒备监狱服刑的过失犯，刑期较短的偶犯、初犯。
我虽然被判不满15年，但因为是杀人，被判定有暴力倾向，极大危害到其他犯人，属于危险罪犯，被关押在中度戒备监狱。
我所在的牢房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有犯下强奸未遂，绑架抢劫，金融诈骗，拐卖儿童，只有我是杀人犯。但我个人觉得他们的危害比我大得多，也无耻得多。当然，我没有资格去指责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可能有朋友会问，你不是被关押在中度戒备监狱吗？怎么会认识明显关押在高度戒备监狱的“倒哥”，不要急，待我讲诉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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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号子时，别人并不知我是杀人犯。我个子不高长相秀气，虽然这些年在外面混，但并没有染上不好的习气，除了十七岁那年和人打架肚子上被划过一刀，现在留有明显刀疤外，身上就难以找到别的痕迹。纹身烟疤这种东西，我觉得放在身上并不酷。
很多人不知纹身的用意，其实它是从国外兴起的。战争时期，尸体一旦被炸烂，脸部就会模糊残缺，有了纹身，认尸就比较方便。后来，纹身才逐渐发展为一种文化。
流行到中国后，纹身就变成道上混混们的特色。比如后背纹关公，寓意是战无不胜讲义气。但我很不喜三国里的关公，为人迂腐且狂妄自大，不值一纹。有些纯粹是胆儿小，打架时脱掉衣服露个纹身吓唬人，更有甚者明显是为了装逼摆酷，终究上不得台面。
绑架抢劫的刘某应该是我所在牢房的临时老大，看我进来，就使唤我去打扫蹲厕，我站在一旁不为所动。可能他觉得面儿上过不去威严受到挑衅，面带煞气过来想揍我，却被牢外监督呵斥，他双眼冒着寒光盯着我，我也与他对视，无所顾忌。
6
好多年前，我读初中时被人欺负，忍了。回家后父亲看我鼻青脸肿，大骂我是废物，说我手端了豆腐。
我怕我父亲，但也不想听从他的意见。结果在学校我又被打了，这次回家之后，我就从家里拿了一把剪刀放在身上，咬着牙告诉自己，如果再打我就捅死他们。
当他们再次把我拖进厕所揍我时，我反抗之中捅了我同学一剪刀，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我也知道了人善被人欺的含义。
虽然最后我差点被开除，但校领导里有一个是我家亲戚，而我也属于正当防卫，当然，这个防卫明显过激。以后的日子里，我依然乐此不疲，随身带着剪刀，因为我喜欢看到他们从戏谑的笑脸突然变成惊恐的模样，这一点非常令我沉迷。
7
虽然我是混的，但并不代表我一进牢房就能适应环境对抗规矩。
我以为像电影里的场景，刘某会联合其他狱友晚上给我雷霆一击，所以晚上我也做了相应准备。可当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大感奇怪，在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之中，都是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之人，混子从来都不是能吃亏的主，打不过就跑，被逮住就认输，如果你硬要逞英雄，一般会面目全非或身体少个部位。
当然，这个也是要看具体情况。我们出去办事，打得过就拼，打不过自然就跑，被围了就谈条件，如果别人硬要切你，那就只能反抗到底。
第二天，牢里的几人也相当安静，早上起床洗漱，牙膏每人每个月发放一支，牙刷毛巾进狱发一份，有损坏需自己购买，为了防止将牙刷杆打磨尖了当武器，所以牙刷只有约7厘米长，套在指头上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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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早餐非常固定，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吃完饭开始跑步，中途休息时操场会放广播，主要是宣布一下监狱注意事项，宣读一下八荣八耻等。
刚进去时我就被发了一本薄薄的刑法书，里面只列举了法律条文，而没有更多的案例、司法解释等更详细内容。简单来说就是让你知道你摊上事了，而且这事很麻烦，但不告诉你解决的办法。
不止这些，我们还要需要背诵两三百字的监规，15天之内背出来。你可以选择不背，但你会比其他犯人每天少睡几个钟头。
十一点多钟时，我们被安排进牢房，本来应该是去大食堂吃饭，但上午放风时发生了一场恶劣性质的伤人事件，所有人的牢房都要接受检查，是否藏有利器。
我隔壁的一间牢房被查出一根锋利的铁钉，但没人承认，最后那房间的人全部被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这起性质恶劣的伤人事件最后波及到了很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9
因不能在大食堂吃饭，所有人的饭食都被安排在牢里吃，狱警刚送来一批，刘某就故意把我饭碗踢翻，青菜萝卜伴着米饭抛撒一地。我大怒，过去就准备弄他，他却大喊打人了，狱警听闻，掏出警棍面带煞气地进来了，让所有人抱头靠墙蹲着，大声问什么情况。
我侧过身来刚准备说话，就被呵斥不准动，我停住身形说：“他把我的饭菜踢翻了。”
刘某直呼冤枉，说是我自己打翻的，然后还命令他把饭菜分一半给我，他不愿意，我就准备打人。
我站起身来就准备回击，结果一记凶狠的警棍袭来，我彻底老实了，狱警用警棍指着我们画了一圈：“谁再敢犯事就不是吃棍子这么简单了！”
我中午不光饿得眼冒金星，后背以下，整个身体都是麻的。打架再厉害的人，饿你几天，别说打人，你连伸个拳头都做不到。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晚上一定会被刘某虐得很惨。果不其然，晚上他们用被子把我盖住殴打，然后把我包起来撞墙，那种疼痛没有尝试过的人，完全无法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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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监狱里，每个牢房都会有监控，但明显我还是太过天真，至少我所在的那间是没有的。不过现在出来了，监狱里有没有监控我就不清楚了。
我在社会上拿刀砍人的凶狠毒辣，在牢里瞬间被他们瓦解得彻彻底底。我承认我被他们整怕了，当你全身疼痛，头晕耳鸣，搜肠刮肚都没一滴油水的时候，你跟我说去拼命？这不是吹牛吗？
报复是一定要有的，但不是现在，我只能隐忍。
第二天，我向刘某认错，说自己刚进号子不懂事，以后搞点好烟进来好好孝敬他们。虽说我已经服软，但依旧被迫刷了一个月的蹲厕。
又有新人进来后，我和刘某几个已经称兄道弟，然后颐指气使地欺压新人。只有把自己在这里受到的折磨发泄到别人身上，我的心里才会平衡一些。所以我比刘某干得更彻底，除了让新人刷蹲厕，还会让他给我们按脚，做怪异的动作逗我们笑，不好笑就欺虐他们。
进牢里的第一年，我的心理极度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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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规矩其实很简单，不能拉帮结派，不能赌博，不能交谈案情，不能随意唱歌，不能辱骂其他服刑人员，不能谈论诋毁伟大社会主义、共产党等话题，不过这些条款有点名存实亡，真正的纪律有这三条：
一是严格按照作息时间作息；
二是不准高声喧哗；
三是不准打架斗殴；
不过，就算我们打人，一般新人都忍气吞声，如果告密，只会迎来更加疯狂的报复。进号子的没有几个傻瓜，头脑都不错，只是走的路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而已。
第二年，我被安排进监狱的厂子里上班，是一个制伞的小加工厂，每天工作八小时，每人每月需要完成一定数额指标，做不完就需要加班，工资是以分数来算，一小时为一分。
监狱里，每个工厂的工钱也各不相同。我所在的监狱，一分是八毛钱。2003年，国家出了新规定，监狱工厂也跟着涨了一次工资，从一小时八毛钱涨到了两块钱，等刑满释放时会一次性结算。
如果你所在监狱地区外面需要劳改，监狱管理人员会安排表现好的人和给钱的人去，但这水涉及较深不好多言。
服刑了三年，我被安排了12次转号。监狱怕牢房人员友谊升华，拉帮结派，三个月就会安排一次转号，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幸认识倒哥的手下，一个名叫“小魁”的湖北人。他头脑非常灵活，是我转了N次号子里，认识到智商最高的一个。
可偏偏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最后却倒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他没告诉我具体情况，只跟我说了一个大概。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见人只说三分话，为人低调不多言，心思一般人难以猜透，不过他确实是倒哥的好兄弟，因为他们都是倒在女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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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十一月份，某县发生洪水，我和小魁还有几名狱友被安排外出劳务，去大堤扛包修缺。
可能很多人并不清楚我们在牢里一天干嘛，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去生产劳动，因为只有参加劳动才能减刑。
人在里面最大的奋斗目标就是减刑。监狱用分数衡量犯人的改造表现，这叫考核分，分够了就能减刑。我们常说分是“挣”来的，里面的劳动挣分跟外面的打工挣钱是一个道理。
减刑制度像一个魔咒，给了你早日出去的希望，给了你战胜磨难的动力，为了早一天重获自由，早一天与亲人团聚，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
我们大多数人要服刑10到20年，如果看不到希望，结局是很可怕的，有可能会变本加厉仇视社会。如果不能调整心态，就会像我刚开始来的第一年那样，心理变得极度扭曲暴躁，想着出去后怎么报复社会。但进来几年后，我的棱角被慢慢磨平，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锐气。
那一天刮着大冷风，天空阴沉，虽说是出去干活，但依旧不能影响我们愉悦的心情，因为没有一个犯人不向往自由。这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被关了几年的人来说，能出来看一看走一走，就会从心底深处跳跃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身边的小魁刚出来时看了一眼天空便一言不发。我扫了几名狱友一眼，他们的神情激动之余又有一丝不对劲，我大感奇怪，刚准备开口询问，小魁拍了一下我的肩，随后摇头。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现场气氛却很凝重。我心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越狱？
这念头出来后，就挥之不去，心脏也随之疯狂跳动，我猛吸了几口气，稳定心神理着思绪：如果表现好减刑的话，应该只需要再坐几年牢就能出去。如果逃跑，以后少不了东躲西藏，而且越狱一旦被逮住定会加刑。我心中衡量一番，决定不冒险。而小魁早已想到这一点，摇头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想必他也以为我打算跑。
13
大堤边上江风很冷，做了几个小时工作后，身体渐渐发热。几名狱警在边上抽烟，我们也笑着讨要了几根。我和小魁坐在一起，悄声问：“他们几个不会是想跑？”
他皱了皱眉，声音低沉地说：“铁牛和黑皮两个分别被叛了19年和21年，现在才进来两年多，可能性很大。”
我说：“如果他们要跑，我们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毕竟我们和他们一起出来，狱警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他说：“应该不会，号子里谁和谁相熟，几个管事的都一清二楚。我是担心出了事后，有人会抓住机会搞我们。”
我大惊道：“这几年我们也没得罪谁啊？”
他不再说话，用手指了指上面，我瞬间明白冒出冷汗，他说的是倒哥的对手。别人都知道小魁和师爷是倒哥身边最有才能的两位助手，师爷没有被抓，也没人知道他躲在哪里，如果倒哥的敌手真的要弄小魁也极为正常。
我看了那几人一眼，他们脸色已恢复正常，难道想通了？不，应该是为了迷惑周边的狱警。
休息了一会后，我们开始干活，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我们一共有九个人出来干活，势力却分为三股，我和小魁一起，另外三个人一伙，剩下的四人看起来就是想跑的，不过现在局势不明不能妄下结论，但我们还是做好了准备：他们要跑，我们不阻拦不跟风，就待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狱警转身去找掩体，应该是尿急，他们四人眼神极快地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慢了一分，我的心脏高频率地跳动：难道要开始了？
江边的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刮似的，格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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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他们要跑？”
“不知道。”
“你和他们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说实话我会报告给上面，为你申请减刑。”
“如果串通，我和xx魁就不会呆在原地，早和他们跑了。”
那四人用石头袭击了狱警，想逃跑，不过几名狱警全是武警队的练家子，反应很快。跑的几人，一个被当场击毙，一个顺着冰冷的洪水跳了下去生死不明，另外两个被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长久的刑罚之路。
难道他们不知道后果？不，很清楚，没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漫长的牢狱之苦，最后扛下去的早已磨灭了往日锐气，失去青春年华，徒留满身疲惫与颓废。
2007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因为倒哥转到了我所在的监狱，每个人的转折点都不相同，我的想法很纯粹，就是跟个好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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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里的日子几乎是与世隔绝，也很难去学习一技之长以傍身。有的人出去之后，连找份普通工作都难以实现，因为很少有工厂老板会招有案底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服刑人员出来后，不知道干什么，迷茫之下又去犯罪。
很多人被关押了十几二十年，早已与社会脱轨，被体制化，极难适应社会，很少有人能找到自己的路。我想，这也是《肖申克的救赎》里被关押了几十年的布鲁斯出去后，没多久就上吊的真实原因。
倒哥虽然被情妇卷走了大部分钱，但并不影响他以前的人脉关系。现在年轻人处关系是靠钱，而我们那个时候的情义是打出来的，在道上很多人受过倒哥的恩惠，所以我并不怕跟着他没饭吃。
现在的人打架一般是群殴，我们那时都是一对一摆台子，可以选择拿白片，也可以赤身肉搏。我以前打架一个人挑过三个，但到了第四个我就精疲力尽，被打得要死，在医院躺半个多月才能正常走路。现在一到阴天，在潮湿的监狱里就会腰酸背痛，我不用看天气预报就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因为当晚身上会很酸痛。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那一年有人往我们监狱捐钱，监狱长拔了一小部分款，在监狱里盖了一间简陋的图书馆。所有人都乐疯了，但倒哥就有点郁闷了，以前大家都找他搞点小玩意消磨时间，他赚钱的同时，地位也更加稳固，虽然现在没人对他怎么样，但他还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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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学那会就知道瞎玩，什么东西都没学会，连拼音都不认识几个，现在却想学了。我希望出去后能快速适应社会，而网络是传播信息最快的渠道，但上网需要先会打字。
我让一个狱友教我，他姓林，是个大学老师，被判了十六年，原因是强奸了他班里的一个女学生。
他刚进来时，天天被我们打，在这里强奸犯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他最怕我，那个时候我和小魁打他打得最凶。小魁是个情种，见不得女人受委屈掉眼泪。
至于我，相对于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正经人，我更欣赏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小姐，因为我可以一眼看出她们的身份，而我看不出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到底是教授还是禽兽。
听我道明来意，老林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让一个大学老师教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小学拼音，想着也是好玩。
老林学问很高，当然，对于我来说，大学毕业都算学问高，更何况是一个大学老师。他一个一个拼音细心地教我，我跟着他的嘴型念，顺便用五厘米的小铅笔记录。他说话很有趣，出口成章，成语一个接一个地从他嘴里蹦出来，肚中的墨水像不要钱似的。
我说：“老林你也关了三年多了，怎么没人来看你？”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犯事的那一年，老婆就跟我离了婚，家人也和我断了关系。”
我想也是，一个大学老师干出这种事，整个家族都跟着蒙羞，身为人民教师却强奸所教学生，也真不是个东西。
他叫我哥，问我：“怎么也没人来看你？”
我其实是比他小的，可能以前打他太狠了，现在在我面前都喊哥，他这么一问，我脑袋里想起我还有个八十来岁的外婆，她在乡下也应该没人照顾，小学时父母曾把我扔到乡下给她带过几年，我对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我从没有指望过父母，身陷囹圄几年，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应该是当我死了，毕竟我厌烦他们的同时，他们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思绪回归，踹了老林一脚：“你他妈问这干什么，欠抽啊。对了，这个字母怎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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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几年国家出了新规定，我们这些在牢里的服刑人员也跟着好过了一点，除了平常休息外，节假日也会加几个荤菜。牢里不光有图书馆，后来连电脑都有了，虽然只有6台，但休息时间排排队也能玩上一会。
每次，我都让老林在一旁教我操作以及练习打字。学了一个多月，我拼音基本都能背写出来，没事就看看书。
可以说，我入狱十年多，唯一觉得没白过的就是，我学会了拼音，学会了打字，学会了看书，学会了写文章，所以你们才能看到这些经历。
监狱里面可以写笔记，但不能写内部的事。要出狱时，狱警会检查你的东西，查到就要没收。还好我记忆力不错，有些能记住的，出来就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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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魁喜欢下象棋，在监狱没几个人下得过他，他棋风凌厉，步法诡谲，大局观非常好能轻易操控全局。
这几年，倒哥从死刑转无期徒刑，再到表现良好减刑，不过还是要坐17年，他上面的关系也各种运转，想要帮他再减减。小魁被判了15年，他比我早进来4年，如果我们两个都不犯事，应该能在同一年出狱。
倒哥的日子过得很清闲，没事和狱友相约打打兵乓球，在厂子里的岗位比我和小魁都轻松不少，就是盘点每人所做数量，检查做工是否有瑕疵等，简单而轻松。
监狱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处处充满险恶，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只要度过刚开始那段时间，知道了监狱里的规矩，后面一切好说。安安静静地待着，一般没人会故意找你麻烦，毕竟要是打人被狱警看到，不光会挨打，严重者还会被加刑。大家在这里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想早日出去，除了一些罪大恶极、不能自我调整、心理极度扭曲的犯人喜欢伤人，一般服刑人员还是很低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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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和不同的犯人交谈，但会极度厌倦那些爱大声咆哮、好吹牛、还有大嘴巴的人，如果你像我一样，已经度过了十年的牢狱生涯的话，你可能会同意我的看法。
2012年3月份我被提前释放，走出监狱的那一刻，我没回头也不驻留，大步往前走，这叫不走回头路。小魁要到7月份才能被释放，想到出来后大家能一起喝酒，我多少有些期许。
我穿着十年前的衣服，走在十年后的今天，所有的感触都转化为一声叹息，它随风飘荡，消散在滚滚红尘里。
题图 | 图片来自freeimage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文/关慧师兄，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