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淮之间的一个村庄,家中兄妹5个,我有3个哥哥、1个姐姐。
我们这兄妹5个中,大哥是父亲前任留下的,跟我们其他4兄妹是同父异母的兄长。
我们兄妹5个虽然有血缘关系,可关系还是挺微妙,尤其是大嫂嫁进门后,经常因为琐事跟我父母发生矛盾。
俗话讲:要的好,大带小。大哥做不了表率,还“妻管严”,所以记忆中家庭氛围不和谐。
我和姐姐是父母中年得女,母亲42岁那年生下姐姐,47岁生了我。
那个年代农村人就指靠在大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当时大哥一家4口分家出去了,但侄子侄女还跟着我们一起吃,虽然二嫂有意见,但母亲为难的解释说,息事宁人吧,省的大嫂找事。
可谁也不傻,看父母委曲求全偏向大嫂,二嫂也不干了,在她和二哥的孩子刚1周岁,也提出分家。
就这样,到最后家里就剩下父亲和三哥挣工分,我和姐姐那时候还在读书,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眼看家里劳力少,年底大队分红时,我们家袋子里装的都是白纸条,有时候还是“超支户”。
没办法,已经考上高中的姐姐说啥也不去读书了,她担心父母年岁大了,三哥还没婚房,负担会越来越重。
父母最后只好含泪默许了姐姐的请求,不久三哥应征入伍,姐姐小小年纪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大概是1982年秋天吧,我们那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候父亲身体还行,犁田打耙归父亲,手头活就是姐姐,只有寒暑假我才能去地里帮忙。
可能是老生女儿的缘故吧,我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去地里插秧、割稻,不大会儿工夫就坚持不下来了,有一年“双抢”,我中暑倒在地里,把我姐姐吓坏了!
从此后,我只要把草帽一戴准备出去,姐姐就心疼的说道:“小姑奶奶,你就安安稳稳在家洗洗衣服、帮妈做点家务吧,大不了人家半个月结束,我们家一个月总行吧。”
就这样,姐姐把我娇惯的“两面焦黄”,连两个嫂子都嫉妒,说我和姐姐前世是不是母女,哪有这样疼爱妹妹的?
没办法,我姐就是把我当孩子一样疼爱。
三哥后来转为志愿兵,把在老家找的对象也带到了上海,没用我父母操心。
三哥娶妻安家后,父母就开始操心姐姐的婚事,尤其是父亲后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们对此更上心。
所以在姐姐22岁那年,就有人上门说媒。
在我们老家,女孩基本在23、4岁出嫁,所以姐姐这时候找婆家正好,如果确立了恋爱关系,次年就出嫁。而我那时候正在读高中。
姐姐得知有人上门提亲,她就对我父母说:“不着急,玉梅还在读高中,再有一年就考大学了,等她考上大学,我再找不迟。”
结果我母亲笑着说:“傻丫头,你找对象跟玉梅考大学两码事啊,你老婶给你找的这家是郊区蔬菜队的。”
那时候农村女孩找婆家基本就是以下几个档次:一等人家城市工人;二等人家城郊;三等人家小集镇。至于农村婆家,那排不上名次。
总而言之,女孩们就是把婆家作为“跳板”,脱离土地,把嫁人作为改变命运的一种手段。
而我姐的长相在四里八方是出了名的美,就是“村花”级别的,所以媒人介绍的跑不出那三项。
但我姐却对我母亲说:“妈,你想想看,现在复读生那么多,玉梅哪敢保证‘一炮打响’啊?如果第一年考不上,肯定要让她复读,我相信她的成绩,但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真要挤下来,咱接着还得考,”
说完,姐姐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玉梅这些年读书,大哥二哥一个比一个抠,根本指望不上他们一分钱,三哥在外刚稳住脚,家里没能力帮他,更不忍心搜刮他的,眼下只有我靠得住,可一旦我有自己小家庭了,那也不敢保证哦,等玉梅考完试再说吧。”
就这样,姐姐为了我,第一次拒绝给自己找对象,没能成为郊区人家的媳妇。而我首次高考,果然像“百万雄师过大江”,我被拍在了沙滩上,首战失败,接着复读。
父亲是个老烟民,在50岁左右气管炎就比较严重,在我读高中时已经是肺气肿了,因为经济原因,又不敢去城里大医院住院医疗,严重时只能在赤脚医生那打几针、拿点消炎药应付了事,在我复读那年、离高考只有2个月时间,父亲因病去世了。
可想而知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一下子觉得天塌了!
所以复读那年,本来成绩尚好的我再次折戟沙场,在查完分数后,我是流着泪回来的。
姐姐得知没有半点埋怨,反而安慰道:“不怨你,咱爸去世对你影响大,不怕,你还有姐呢,继续复读。”
听母亲说,又有热心人上门来提亲,男方家是镇上开批发部的,人家就看重我姐长相秀美。
谁知道我姐给人家的答复说:“谈谈可以,但先别定亲,我要等我妹妹考上大学再说。”
结果男方父母气急败坏的说:“那妹妹如果这辈子考不上大学,你是不是准备做老姑娘啊?想做我们家儿媳的排着队等呢,我们可不跟你干耗着!”
但姐姐没管那一套,就这样,她第二次拒绝相亲,错过了家境优渥的集镇上的小康家庭眼看跟姐姐同龄的小姐妹们都有了婆家,甚至孩子都抱在怀里了,我姐姐婆家八字不见一撇,母亲最着急。
同时,村里人冷嘲热讽来了,说姐姐倚仗自己长的好看,挑三拣四,还美其名曰为了妹妹考大学着想,纯属无稽之谈。
每次我星期天从学校出来,走在村口时,齐刷刷一群人的眼光扫射过来,让我头都不敢抬。
就因为这,邻居二奶奶尖着嗓门说道:“书念多了有什么用?像个‘书呆子’!看到人都不招呼一声!考不考上大学我看都没用!”
那一刻我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我不是不懂礼貌,而是懒得说话,实在不好意思。
思想压力大,上课就经常走神,临近高考时我居然神经衰弱了,结果仅以8分之差,又名落孙山。
其实我有个堂叔在市中医学院当老师,他说可以花钱上个自费生。
但我一想,医学院学制长,而且费用高,凭我们家的条件,根本上不起。
所以我把利害关系跟母亲和姐姐一说,她们俩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姐姐说,有那个钱,还不如再接着复读呢。
我当时一听就哭了,我说不想念了,我想出去打工,自食其力,又不是非要考上大学才有出路。
没等我话说完,姐姐粗暴的一掌将我推了一个趔趄,我差点摔倒。
姐姐脸都气的通红,她厉声说道:“告诉你!其他歪门邪道的想都别想!你就给我一门心思的读书!”
我带着哭腔说道:“万一我再考不上呢?到时候我连你的婚姻都耽误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结不结婚就看你了!你要是考不上,我这辈子还就不想嫁人了!就在家照顾妈!”
姐姐斩钉截铁的说着,眼珠子瞪圆了。
那一刻,我能说啥呢?就这样,姐姐不管媒人把对方说的天花乱坠,第三次拒绝相亲打那以后,我也豁出去,抛开一切思想杂念专心读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为了有个紧张的学习环境,那年报名复读时,姐姐托熟人,在应届生的寝室给我安了一个床铺,这样我就能在学校上晚自习了,而跟我同床铺的,是一个叫舒芳的女孩。
舒芳父亲在乡政府工作,她母亲是镇供销社的售货员,其实舒芳完全可以走读,因为她家离学校不远。
但舒芳说,回家缺少学习氛围,她中午骑车回去吃饭,晚上住校。
因为我是复读生,老战士,所以成绩还是不错的,舒芳有什么不懂就问我,而我也耐心给她解答。
所以舒芳对我特别感激,经常从家拿好吃的给我带过来,而她本来学习基础就好,又有我的帮助,所以每次模拟考试,舒芳都是年级前20名,老师们都说舒芳这个应届生今年有希望。
转眼又到了“黑色的七月”,我总结了以前的经验教训,不再患得患失,反而觉得放松了不少。
因此,三天考试结束,我觉得发挥正常。
在分数下来的那一天,我心里还是直敲鼓,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学校,所以我骑车先去找舒芳,约她一块去学校。
当我和舒芳刚骑进门,正好碰到教语文的刘老师从教学楼那边过来,他满脸笑容的朝我挥手。
我一看刘老师的表情,我猜应该考的不错,果然,等刘老师走近,他高兴的说:“杨玉梅啊,今年不错,超出分数线30多分呢。”
我一听,高兴的连自行车都来不及支,抱着舒芳喜极而泣。
舒芳更厉害,她比我还多12分!
那天中午舒芳硬是拉着不让我走,请我去她家吃饭,让她妈妈做好吃的以示庆祝。
我担心姐姐和母亲在家不放心,让村里一个学生捎口信回去了。
那天中午吃饭,我含泪跟舒芳父母讲述了我的家庭情况,尤其是说到姐姐为了我考大学,硬是等了三年不找婆家的事。
说到最后,我惭愧的说道:“这辈子我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我姐姐。”
本是言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只见舒芳妈看着我,问道:“你姐姐今年多大啊?”
我告诉她姐姐比我大5岁,已经是大龄青年了,往后好的人家不好找了。
舒芳妈笑着说:“那可不一定,人讲究缘分,你姐姐人品好,老天不会辜负她的。”
说完,舒芳妈扭脸问舒芳爸说道:“听说帅林探亲回来了,要不明天让他过来吃顿饭,我来给他保个媒?”
舒芳一听,笑着拍手道:“我看行、我看行,玉梅姐姐我见过,长的好漂亮,跟帅林哥往一块站,那简直太般配了!”
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舒芳妈的牵线下,姐姐跟舒芳的表哥帅林一见钟情。
关键帅林不是普通农村青年,他高考落榜后参军,后来考上军校了,那时候已经是一名年轻的军官了!
至于他跟我姐怎么对上眼的,那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彼此吸引。
那一年是我母亲最扬眉吐气的一年,她心心念念的两个闺女,大的找了好归宿,小的考上了大学。
我一直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所以我后来填报一所师范大学,而舒芳考的是财经大学,皆大欢喜。
姐姐婚后去了姐 夫部队所在的城市,虽然她没有正式工作,但她自强不息,从摆地摊开始,慢慢学着做服装生意,自己当上了老板。
姐姐和姐夫有一个儿子,不但帅气,学习成绩还好,医科大学毕业后,如今是一家三甲医院的脑外科大夫,找的对象还是博士生,姐姐的孙子已经读小学了。
姐 夫后来转业在一个单位当“一把手”,目前退休跟姐姐享受着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
姐姐为了我,错过了一次次姻缘,却想不到等来了她人生的正缘,成了一名光荣的军嫂,一个城市人。这就是好人好报吧,相信父母在天之灵也会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