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您确定要办理假死服务吗，此后您的一切身份信息会随之注销，您与家人此生都不能再相见。”
宋朝阳毫不犹豫的点头。
与李辞尔结婚的第五年，他放弃了航天梦，将自己困于家庭的一方天地。
换来的只是她为了认识不到半年的年轻空少包下整条欧洲航线。
这一刻，宋朝阳终于决定放手。
1
“宋先生，您确定要办理假死服务吗，此后您的一切身份信息会随之注销，您与家人此生都不能再相见。”
宋朝阳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父母双亡，本就是孤儿。
唯一的家人只有他的妻子。
但永不相见，正是他最大的心愿。
伴随着钢章落下，工作人员将文件推到他的面前。
“您的假死时间在七天之后的傍晚，死亡方式是空难坠海，请您做最后的确认。”
宋朝阳利落地在文件上签了字。
七日后是李辞尔的生日。
每年宋朝阳都会开着特技飞机，在蓝天上用彩带写下生日祝福语。
今年，是他陪李辞尔的最后一个生日。
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商场大屏上正播放着李氏集团新品香水发布会。
媒体激动的询问是什么支持着她一个女生披荆斩棘的走到现在。
李辞尔低头笑了笑，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
“我要感谢我的丈夫，如果不是他的陪伴与鼓励，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朝阳，我爱你。”
她满脸深情的望着镜头，姣好的面容被投放在商场大屏上，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旁观。
“李辞尔真的是女性楷模，听说她和另一半是在飞机上相遇相恋的，后来她专门包下了整条欧洲航线，就是为了追她老公，就连创立公司后投资航空事业，也都是以她老公的名义呢，这简直就是神仙眷侣啊！”
“我要是她老公，肯定要幸福死了，简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啊！”
听着周围人羡慕地赞叹，宋朝阳只觉得讽刺至极。
大家都觉得李辞尔又能赚钱养家，又能抵住诱惑不变心，简直就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没人知道，当初李辞尔说不愿意异地，他就毅然决然放弃晋升机会，离开了航天局。
结果婚后五年，宋朝阳无数次的独守空房，最长的时候是整整一年都没见到李辞尔。
因为她正忙着包下整条欧洲航线，陪新认识的空少去巴厘岛度假。
每次他们约会，空少还会故意发来信息挑衅。
起初，宋朝阳还会去闹。
他直接找到李辞尔的公司，质问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出差，为什么不回家，却被她叫保安直接赶了出去。
再后来，一切的欺骗与挑衅都已经习以为常。
望着大屏上正在接受采访的李辞尔，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
因为父母反对他加入航天局，断了他所有的生活费。
是李辞尔在大年三十的雪夜从家里跑出来，将装满了硬币的存钱罐塞进他的手中。
她鼻头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沾了晶莹的雪花，冷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是我从小到大所有的积蓄，都给你，我支持你去考航天专业！”
后来宋朝阳真的考上了最好的航天大学，成为了专业第一名。
大学四年，他跨越城市去见李辞尔，攒了满满一抽屉的车票。
身边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有个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朋友。
他们的定情信物是一只装满了硬币的金猪存钱罐。
后来也是那样的一个雪夜，李辞尔被继母赶出家门。
她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紧紧抓着宋朝阳的手问。
“你真的会陪着我一辈子吗，如果就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分明是她说要一块携手走到永远，却在婚后的第二年就夜不归宿，有了新欢。
宋朝阳花了整整三年时间都没想通，究竟是为什么。
他低下头，看见无名指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婚戒。
毫不犹豫地将戒指摘掉，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这段没人在乎的婚姻，他又何必苦苦画地为牢。
回到家，宋朝阳刚推开门就扑面而来一股饭菜的香味。
李辞尔将最后一道红烧排骨端上桌。
见他回家，眉眼弯弯的冲他笑。
“咱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我刚做好饭你就回来了。”
说着，她走过来抱住宋朝阳的手臂，带着他往餐厅走，“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结婚五年，李辞尔下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宋朝阳是真的把她养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他垂下眼眸，看见红烧排骨上放着的显眼姜丝，轻扯着嘴角开口。
“我不吃姜，你忘了吗？”
李辞尔盛饭的动作一顿，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似乎是真的才想起来。
“对不起朝阳，我忙忘了，你等我一下，我帮你把姜丝都挑出来！”
就在她转身去厨房拿筷子的空隙，宋朝阳看见一旁垃圾桶里扔的外卖袋。
塑料盒里还残留着褐色的红烧排骨酱汁。
而外卖袋上还没来的及撕掉的小票，赫然写着周蔚然的名字。
原来她所谓的亲手做饭，只是将她与周蔚然吃剩的外卖热了一遍。
难怪记得他喜欢红烧排骨，却不记得他不吃姜。
李辞尔拿着筷子走了回来，正准备挑姜丝的时候，宋朝阳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抽走筷子。
“算了。”
2
李辞尔望着他，眼底是波光粼粼的娇气。
“朝阳，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啊，最近公司新品发布，我实在是太忙了，也没抽出什么时间来陪你，本来是想做顿饭哄你开心的，结果还弄成了现在这样。”
放在以前，宋朝阳听见这话定会心疼不已。
可是现在，他心中早就没有波澜。
她骗自己深夜加班的时候，是躺在周蔚然的床上。
她说要去国外出差的时候，是陪着周蔚然飞了国际航线。
所以在她的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李辞尔走过来抱着他，脸颊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像是他们热恋时那样，轻轻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等下周我生日过后，我们去瑞士度蜜月吧？听说那边晚上会有极光，很漂亮。”
对上她满是期待的双眼，男人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李辞尔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老公，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会一直宠着我爱着我了。”
话音落，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特别设置的铃声让她立马松开了宋朝阳，接着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但宋朝阳还是在电话刚接通时听见了周蔚然的声音。
“姐姐，人家等了你很久……”
李辞尔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半遮着话筒说了什么，接着才神情严肃的回到宋朝阳面前。
“公司的新品出了点问题，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她从沙发上拿起一个黑金的纸袋递过来。
“送给你的香水，这瓶香是我亲手为你调制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宋朝阳接过袋子，反手握住李辞尔的手臂。
“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她心不在焉的看了眼手表，接着才说：“我会尽早回来的，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手里的纸袋掉在地上，里面的贺卡也跟着摔落出来。
宋朝阳捡起来打开，看见上面眼熟的字体，龙飞凤舞写着：
送给我唯一的小宝贝，奖励上次欧洲航线的刺激旅程。
最后的落款是：蔚然的女王殿下。
宋朝阳干涩的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手里的香水瓶沉重无比。
屋内仿佛也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颓靡气息，他扔掉香水，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着。
生理性的眼泪也被痛苦的挤了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李辞尔牵动情绪，可当他亲眼看见对方变心的证据时，还是忍不住心痛。
他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好似要将整个胃都吐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他掏出来点开微信，发现是周蔚然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的李辞尔从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跳到了男人的身上，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热吻。
她脸上享受的表情狠狠刺痛着宋朝阳的心。
周蔚然紧跟着发来了信息。
“姐姐可真厉害，一盒避孕套都用完了呢。”
泪水模糊了宋朝阳的视线，他任由那段视频在狭小寂静的卫生间循环播放着，男女接吻时啧啧的口水声像是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在他的心口上凌迟。
直到最后，他已经彻底麻木。
他们之间十年的情分，也在这一刻彻底被消磨殆尽。
整理好一切情绪，宋朝阳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
李辞尔很少回来，更别说是主动打开床头柜。
他忽然有些好奇，她会在什么时候看见这份协议呢？
第二天中午，李辞尔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衣柜前，将自己的贴身衣服都收拾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收拾衣服，要出远门吗？”
他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面不改色的说道：“闲着没事而已。”
李辞尔没有多想，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宋朝阳不离身的婚戒不见了。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你的婚戒摘掉了吗？”
他的动作一顿，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
婚后第二年，李辞尔就没再戴婚戒了，因为她说客户不喜欢跟已婚女性谈合作。
当时两人还因此冷战过一段时间，后来也是他率先低头。
李辞尔察觉他的情绪不高，主动走过来抱住他，语气里也略带几分撒娇。
“你昨晚上说有事要跟我讲，是什么事情？”
伴随着她的靠近，一股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钻进鼻孔，正是昨晚她送给自己的所谓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水。
宋朝阳不动声色的拉开她的手，将手里剩下的贴身衣物重新放进了衣柜。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想说我的婚戒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李辞尔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听了也只是扑哧一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反正那枚婚戒都已经旧了，咱们再买一对就好了！”
再买一对？
宋朝阳忽然很想问一句：再让那只男戒来限制我的余生吗？
李辞尔的手滑进了他的口袋，摸出了那张签过字的假死小票。
“这是什么发票？怎么就连商品名称都没有？”
宋朝阳伸手接过，胡乱的撕掉扔进垃圾桶。
“马上不就是你的生日了吗，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
刚说完，李辞尔抬起手捂住他的嘴。
“别说出来！”
“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惊喜，那就一定要等到我生日那天再告诉我。”
3
看着她满目期待的模样，宋朝阳扯了扯嘴角，轻声说：“好。”
只是不知道那天，当李辞尔得知自己的死讯后，还会不会觉得这是惊喜呢。
愣神之际，她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踮起脚戴在宋朝阳的脖子上。
“我今天正好有空，咱们去挑婚戒吧？”
他没有拒绝，跟着李辞尔一块出了门。
一路上李辞尔都盯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发信息，嘴角的笑容从未淡却。
宋朝阳始终盯着车窗外，忽然想到他们俩刚结婚的时候。
当时刚刚工作的两人翻遍了全身口袋，就只凑够了一千块钱，于是蹲在街边的银饰店里，托工匠帮忙打了两枚戒指。
那两枚戒指不贵，但却也见证了他们俩真正相爱的时光。
现如今，戒指已经摘下，他们的感情也该走到尽头。
车子稳稳停在了一家知名珠宝店门口。
李辞尔踩着小高跟，小鸟依人的挽着宋朝阳，刚一进店就有专门的导购迎上来。
“把你们店里最贵的对戒拿过来吧。”
导购一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端出好几款对戒开始介绍，还不忘夸赞李辞尔年轻漂亮。
看着面前那些镶着红宝石的戒指，宋朝阳却越发怀念曾经两人蹲在银饰店门口，满心欢喜的为彼此带上那只素圈的模样。
就在李辞尔准备付钱的时候，不远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忽然指着他们这边开口。
“她手上的那枚婚戒，我要了。”
导购为难的看了我们一眼，陪着笑道歉。
“不好意思先生，这款对戒是镇店之宝，全国就只有这一对，他们已经要了。”
“要不，我给您找其他的款式吧？”
可男人不罢休，摘掉鸭舌帽仍在柜台上，“分明我才是先来的，为什么要让给他们？”
宋朝阳这才看清楚男人的侧脸。
是周蔚然。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李辞尔，后者却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望过去。
那眼神，像是在看被自己娇惯成性的宠物。
说完这话，周蔚然也转过头看来，视线扫过宋朝阳的时候微微挑眉。
明晃晃的挑衅。
导购两边都不敢得罪，现在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宋朝阳扫了眼玻璃柜台上的限定对戒，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随手指着柜子里的另外一款对戒。
“就这款吧，麻烦帮我们包起来。”
面前的导购瞬间松了口气，满怀感激的冲宋朝阳笑了笑，正准备弯腰拿出另一副对戒的时候，不远处的周蔚然却“啧”了一声。
“忽然想起来，我忘了女朋友的尺码了。”
他走过来冲李辞尔绅士的伸出手，“这位小姐，我看你跟我女朋友体型差不多，不知道方不方便来帮我试一下呢？”
李辞尔犹豫的看向宋朝阳，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但他的意见，重要吗？
宋朝阳没说话，而是看向导购，“麻烦带我去结账吧。”
就在转身之际，他看见周蔚然已经将那枚红宝石女戒亲手戴在了李辞尔的无名指上，甚至还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李辞尔满脸羞红，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宋朝阳收回视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等他付完款再回来时，周蔚然大方的摆了摆手。
“你妻子戴上这枚戒指可真漂亮，我也被你们夫妻的感情深深感动，这枚戒指就当作礼物送给你们吧，”
说完，他拿上鸭舌帽，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首饰店。
李辞尔的视线追随着他，好半晌才将包塞进宋朝阳的怀中。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我去还给他，朝阳你在这里等我。”
不等宋朝阳说话，她就已经追了出去。
宋朝阳没在首饰店呆着，而是直接走向了停车场，刚上车就收到周蔚然发来的短信。
“回头。”
宋朝阳转过身朝前走了两步。
寂静的停车场里，可以依稀听见男人的闷哼声，以及女人轻咬着下唇的呻吟。
不远处的一辆奔驰大g车门半开着，两道交叠的身影清晰倒映在车窗玻璃上。
宋朝阳双腿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喘不过来气。
眼看着车子开始微微晃动，李辞尔也仰起头伸长了脖子，闭着双眼满脸的享受。
伴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声，周蔚然将手指塞进她的嘴里，肆意搅动着，低头在她的脖子上轻咬着。
“你轻点，别留下痕迹了。”
周蔚然只是轻笑，双臂抱着她的后背耸动着身体。
“不是姐姐发信息让我来的吗？姐姐怎么穿了裤子就不认人了？”
“我跟你老公，谁更厉害？”
李辞尔睁开眼，脸上的情欲之色退却几分。
“是不是我这两天对你太好了，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想跟朝阳比？”
周蔚然的脑袋扎进她的脖颈，像是小狗撒娇。
“是我的错，但我也是嫉妒嘛，要不这样好了，今晚上我陪你玩别的花样，就当作是赔罪？”
李辞尔笑着吻了吻他的鼻尖。
“这还差不多。”
“等下我先把朝阳送回去，马上就去找你，记得把自己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说完，车子开始更大幅度的摇晃着。
停车场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刚才接待他们的女导购匆匆走了过来。
“李小姐，这是您之前在我们这边定制的对戒，另外还有一套干净的内衣裤。”
李辞尔伸手去接，话尾还带着颤音。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老规矩，今天看见的一切——”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李辞尔满意地点头，“等下带朝阳去休息室等着，不要让他发现不对，懂吗？”
女导购皱了皱眉，“可宋先生刚才已经离开了，但我看他走的是地铁站的方向，肯定不会来这边的。”
李辞尔立马就从周蔚然的身上爬起来，不悦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今天就到这吧，我晚点去找你。”
宋朝阳担心被发现，他落荒而逃。
站在商场门口，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抬起手将眼泪擦干，心中对李辞尔最后一丝情谊也被掐灭。
他现在才明白。
李辞尔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冒着风雪跑了三条街道，只为与自己见一面的姑娘了。
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李辞尔，在四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的她，不是他的爱人。
4
李辞尔匆匆赶回商场门口的时候，宋朝阳刚整理好情绪。
她怀里还提着两杯已经冷掉的奶茶，说话语气软的让人心疼。
“朝阳，不是说了让你在首饰店里面等我吗，天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
宋朝阳缓缓移动着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有些凌乱的衣领下依稀可以看见鲜红的吻痕，宋朝阳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缓缓我成拳头。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我刚才去买奶茶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你不会生气吧？”
宋朝阳懒得拆穿她的谎言，盯着她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问。
“不是去还戒指了吗，怎么，没找到那个人吗？”
李辞尔眼神闪过心虚，这才想起来忘记取掉戒指了。
她一把将尺寸贴合的戒指摘掉，冲着宋朝阳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人非说要送给我，但我也不好意思白白拿了人家的东西，所以就按照原价把钱给他了。”
宋朝阳看着她湿漉漉的大眼睛，忽然想到之前不知道是谁说。
一个人只要撒了一次谎，此后就会用无数的谎言去圆谎。
像极了现在的李辞尔。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宋朝阳将手臂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李辞尔见状也跟了上来，她语气有些着急，好像还带了些哭腔。
“朝阳，你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男的为什么要忽然给我送戒指，但我刚才也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你是不是吃醋生气了？”
“你别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有钱有地位，又年轻漂亮，人家就算真的追求你也是他的自由。”
李辞尔去拉他的手，一双小鹿眼瞪的大大的。
“可我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不是你的话，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将就。”
将就？
宋朝阳觉得很好笑。
她身上还留着其他男人的痕迹，转头却能拉着自己的手深情表白。
分明是她背弃了诺言，却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
但是没关系，再有六天时间，他就会彻底消失在李辞尔的生命中。
回家的路上，李辞尔小心翼翼靠在宋朝阳的肩头，与他十指相扣。
“朝阳，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李辞尔握着他手的力道收紧了些，语气娇柔。
“我最近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等回家之后我给你试试？”
“嗯。”
刚进家门，李辞尔就跟着他走进卧室。
其实宋朝阳并不在意什么按摩手法，可李辞尔却兴致勃勃的拿了一条热毛巾过来，眼神示意他快点躺下。
还不等他动作，李辞尔的手机闹钟忽然响起。
她放下毛巾，抿了抿嘴唇看向宋朝阳。
“我差点忘了等下公司有个年终会议，今晚估计要加班。”
“没关系，工作要紧。”
他伸手扯了扯被子，平静的躺在床上。
但李辞尔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拿着手机站在床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与宋朝阳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正在自己心底缓缓升起。
下一秒，宋朝阳就支起身子望着她，语气里似乎带着催促。
“怎么了，不是要去开年会吗，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让公司全体员工都等着你吗？”
听见他这么说，李辞尔心里的异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走上前抱着男人的脑袋，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好啦，我知道咱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过二人世界了，但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我身为董事长肯定要出席的，我跟你保证，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生日的一整天时间都留给你。”
“顺便，到时候我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她以为宋朝阳只是在耍小脾气，所以像是哄小孩一样的对他。
可他早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宋朝阳拉开她的手，“知道了，你快点去忙吧。”
至于她口中的惊喜，宋朝阳并不在乎。
直到大门关上，他平躺在床上，整个大脑都处于放空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周蔚然发来了一段视频。
宋朝阳一眼就看出两人在李辞尔的私人飞机上，他赤裸着上半身，刚运动过后的肌肉上流淌着汗水，裤子上的皮带已经被扯开，松垮垮的搭在腰间。
伴随着画面的抖动，视频中也传来了难以压抑的呻吟声。
而声音的主人，正是李辞尔。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现在彻底没了睡意。
距离假死就只剩下四天的时间，宋朝阳重新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行李箱。
视线忽然落在衣柜的角落，看见金猪存钱罐下方压着的陈旧木盒。
他缓缓将木盒拿了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见证过他们异地恋的数百张车票。
而每一张车票的后面，都被李辞尔写了送给自己的情话。
情人节的返程车票上，她写着：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希望我与宋朝阳相爱到白首。
她毕业那天的车票上，她写着：终于到了法定年龄，可以嫁给宋朝阳是比毕业要快乐十倍的事情。
大年三十的站票上，她写着：只要能跟宋朝阳在一起，豁出命我也心甘情愿。
他一张一张的翻完了全部的车票，双腿跪在地上麻木的没了知觉。
最后，他用一把火将那些车票全部都烧了。
看着灰烬渐渐被风吹走，心里的负担也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
天色渐亮，宋朝阳将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角落。
刚做完这一切，假死公司的人打来电话。
“宋先生，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嘱托完成了遗体制作，图片也已经发到您的邮箱，您看下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另外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我死后，将全部遗产无偿捐赠给社会。”
李辞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见电话声后神色明显慌了。
“你说什么，什么遗产要捐赠给社会？”
“朝阳，你怎么了？”
5
说话间，李辞尔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摸宋朝阳的额头。
她的指尖微凉，刚摸上自己额头的瞬间，宋朝阳就后退两步躲开。
脑海中瞬间浮现昨晚视频中看见的画面。
李辞尔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双手缓缓在周蔚然的腹肌上划过，最后用力地在他大腿根位置掐了一把。
而就是这只手，现在满含着关心的伸向了自己。
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哪怕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有吃，他依旧被这种恶心的感觉包裹，直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辞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微微一愣，眼神受伤的看向宋朝阳。
“朝阳，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上周的体检报告你不是看了吗？”
李辞尔这才想起来，当时宋朝阳的体检指标一切正常。
但她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转头更是看见了放在角落的行李箱，她再次神经一紧。
“你收拾行李做什么？你要出远门嘛？”
“朝阳，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可以告诉我，咱们一块想办法解决。”
望着她眼底慢慢的真诚，宋朝阳只觉得好笑。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坦荡的？分明上一秒还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玩着情趣play，现在就能满脸关心的对自己的诉衷肠。
宋朝阳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你不是说等生日之后要带我去瑞士看极光吗？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先把行李收好了。”
李辞尔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等过两天我跟你一块收拾就好了。”
“你确定能腾出来时间？”
面对宋朝阳的反问，李辞尔面色一僵，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朝阳，我知道咱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行过了，但我跟你保证，我这段时间这么忙也都是为了到时候更好的陪你。”
无所谓了。
他已经不在乎了。
宋朝阳转身走进了浴室。
李辞尔还想跟过来说些什么，但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又是那道熟悉的专属音乐。
原本悠扬的交响乐在此刻显得聒噪无比，她看了一眼浴室磨砂门后的那道身影，这才犹豫着接通电话。
“你又有什么事情？”
“不是说了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别找我吗？”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辞尔眉宇间的烦躁瞬间散去。
“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刚挂，宋朝阳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李辞尔将手机放进口袋，眼底生出几分歉意，却唯独没有心虚。
“朝阳，刚才我助理打电话过来说新品香水出了点问题，我现在——”
“你快去吧。”
宋朝阳打断她的话，他不想再听那些蹩脚的借口，也不想再看见李辞尔那张虚伪的面庞。
临走前，李辞尔走到他的面前，将一张黑金卡塞进他的口袋。
“对不起老公，如果知道创业成功的代价是牺牲和你在一块的时间，我当初一定不会选择创业的。”
“这张卡里面有五十万，你随便花，我晚上会尽快回来的。”
宋朝阳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玻璃茶几上的那张银行卡。
他记得两人恋爱的时候因为没钱，一块住地下室，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吃。
当时他做梦都想变有钱，这样就可以让李辞尔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是后来他们有钱了，一切也都变了。
倘若这就是成功路上的代价，那么他只想要回到五年前。
回到那个两个人一块挤地下室的日子。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不出意外又是周蔚然发来的挑衅视频。
宋朝阳看着都已经累了，拿起手机正想将那人拉黑，却猛地发现这次发来的是一张孕检单。
上面清楚写着李辞尔已经怀孕三周。
三周......
那会正是她骗自己要出国谈合作，却陪着周蔚然在巴厘岛度假的时候。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两人的事情，但在看见孕检单的时候，宋朝阳心里还是被狠狠刺痛。
他知道李辞尔很喜欢小孩。
但婚后五年，她却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一次又一次的推迟生育计划。
宋朝阳也不想她吃生产的苦，没有过多强求，谁曾想自己一味妥协换来的，只是李辞尔怀上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握着手机的双手颤抖着，宋朝阳口里一片苦涩。
就在这时，周蔚然又发了一条信息。
“她说要留下孩子，但她也要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
此时，宋朝阳还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直到晚上李辞尔回来了，还带了两瓶红酒。
宋朝阳的酒量不好，很少碰酒。
这一点李辞尔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曾经还开玩笑说，难怪他们家是女主外男主内呢，原来这是天生就注定了她要代替宋朝阳出去应酬。
“这个是投资方送的酒，咱们俩都好久没有一块吃过烛光晚餐了，今晚要不要浪漫一下？”
看着她兴致勃勃从抽屉里拿出蜡烛，宋朝阳站在原地没动。
“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好。”
“陪着喝两杯嘛，就两杯，好不好老公？反正家里就只有我们俩， 你要是喝醉了我照顾你。”
她又垫着脚去翻酒杯，丝毫没有察觉到宋朝阳情绪的变化。
她很快就将烛光晚餐的东西准备好。
烛火摇曳，光影倒影在两人的脸上，宋朝阳缓缓拿起酒杯。
“辞尔，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的誓言吗，不管贫穷富贵，不管伤痛健康，你真的会爱我一辈子吗？”
“你这说的什么废话，我当然会爱你一辈子呀。”
宋朝阳接着问：“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还记得你说的吗？”
李辞尔毫不在意的为他倒满酒，“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矫情？”
“不是矫情，辞尔我知道想说，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否则要是等我亲手揭开真相，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李辞尔的神情没有丝毫破绽，闻言也只是笑笑。
“我不会给你这样机会的。”
冰凉的红酒顺着喉管逐渐滑下，宋朝阳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他被李辞尔扶着躺在床上，任由她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纽扣。
就在她的吻刚刚落下时，宋朝阳瞬间清醒。
他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慌不迭的冲进卫生间干呕着。
他总算明白，周蔚然那句“让孩子变得名正言顺”是什么意思了。
6
宋朝阳还是没给李辞尔机会，他抱着枕头去了书房睡觉。
一夜无梦。
隔天一早醒来时，李辞尔已经出门了，桌上放着早餐和一张便利贴。
“亲亲老公，我要出差两天，但一定会赶在生日那天回来的，我等着你给我的惊喜哟。”
宋朝阳将便利贴撕掉扔进垃圾桶，连同着那些预制的早餐一块。
接着便出了门。
他与假死机构的人见面做了最后一次的死亡预演。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后天宋朝阳这个人就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您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
宋朝阳视线坚定盯着远处的海平线。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我永不会反悔。”
李辞尔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特技飞机的驾驶舱里。
工作人员说他可以先录一段遗言，这也将是他以宋朝阳身份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电话那端传来李辞尔粗壮的喘息声，连带着说话语调也断断续续。
“老公，我才走了一天就好想你，对了我在桌上留了醒酒汤，你宿醉醒来应该会头疼，要记得喝哟。”
说到最后，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宋朝阳关掉了黑匣子。
这里没什么值得自己牵挂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遗言要留下。
晚上，他刷到了周蔚然的朋友圈。
他买了很多婴儿用品，从奶粉到虎头鞋等等，照片中露出李辞尔的背影，她穿着宽松，正低头亲手织着一条小围巾。
他说：“爸爸妈妈都在期待着小宝贝诞生的那一天呢。”
很快，李辞尔也发来消息，“我买了明晚的机票回国，朝阳我给你买了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白天周蔚然又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中他与李辞尔在爱尔兰的情人桥上共同挂上同心锁，在系满了红丝带的情人树下甜蜜接吻。
他说：有情人白首不相离。
不久，李辞尔拍下同心锁的照片发来。
“爱尔兰的风景真的很美，朝阳下次我们一块来，一块把代表永恒挚爱的同心锁挂上去，这样我们俩就能永远在一起。”
难怪她非要赶在这时候出国。
只因为那座情人桥五年开放一次，每次开放三天。
据说在那里挂上同心锁的情人会受到天神的庇护，相爱一生。
登机前，李辞尔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朝阳，我怀孕了，应该是那天晚上我们俩......”
“你等我回来，我们当面说。”
距离李辞尔的生日就剩下最后几个小时，宋朝阳接到了李辞尔打来的电话。
她那端的风声很大，声音中难掩激动。
“朝阳，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吗，我终于怀上了，等回去后我就将公司的事情都交接好，在家里安心养胎，好好陪你，好不好？”
宋朝阳正站在机场的航站台外。
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夜色，像极了他过往的人生。
痴心付出五年，最后又换来了什么呢？
“朝阳，我现在正在去郊外的路上，你不是说还给我准备了惊喜吗？”
“嗯，等到特技表演技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就在卧室的抽屉里面。”
“朝阳，我真的好开心啊，谢谢你精心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等看完了你的飞行表演，我们一块回家打开看惊喜！”
宋朝阳只是冷笑着，“好。”
“我已经把公司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明天咱们就去瑞士度假，朝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要当爸爸的人了。”
说话间，李辞尔忽然嘤咛一声。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有男人的说话声。
但宋朝阳只当做没听见。
隔了好一会，直到背后传来航班即将登机的提示，他才开口。
“李辞尔。”
“嗯？”
熟悉的喘息声再次响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宋朝阳的内心已经平静如水。
“就是想说，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他陪着李辞尔从十八岁到三十岁，走过了漫长的十二年。
这也是他陪着李辞尔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电话那端传来轻笑声。
“谢谢老公，不过这话我想等见面了你亲口对我说。”
挂了电话，宋朝阳将手机卡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这段五年的婚姻，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带走。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新护照，他摩挲着照片旁边的名字。
许别新，他的新名字。
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宋朝阳延续了母亲的姓氏，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接着，他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检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