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五月二十八日,陕西巡抚张瀚针对发生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二月的韩藩宗室大规模越境冲击省城索禄事件,上《议处韩府宗室六事》条陈。他在奏疏中将此次恶性事件归因于三方面:朝廷对宗室有失约束,韩定王朱融燧上梁不正,积欠过多以致宗室难以度日。因此他提出在填补积欠的同时,应当令韩世孙朱朗锜身先垂范,并对本支宗室严加约束。此议获得朝廷准许。
“戊午……陕西巡抚都御史张瀚条陈《议处韩府宗室六事》:一、诸宗喻礼犯法,必得亲王填压之,乞令韩世孙自行铃制,如有不遵约束者,轻则戒饬,重则参究。一、宗室冒禁出城事机可虑,宜时时查治以杜衅端,闻先韩王常出郊田猎,以致宗人相慕效之,世孙亦当改弦易輙,为宗人模范……”(《明世宗实录》)
那么,朱朗锜当家做主期间会有何表现呢?
由将军晋封世孙的庶次子朱朗锜,生年不详,为韩定王朱融燧之孙,韩安王朱谟㙉(音motian)庶次子,生母马氏。其父朱谟㙉乃是朱融燧的嫡长子,故先被册封为韩世孙,又于嘉靖十七年(1538年)晋封为韩世子。
“皇太子嫡长子为皇太孙,次嫡子并庶子年十岁皆封郡王,授以镀金银册、银印。女皆封郡主,赐诰命。”(《皇明祖训·职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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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身为嫡长子的宗子地位明显高于其余诸子,为此明太祖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也对太子诸子的封爵专门作了明确规定。《祖训》虽然没有对亲王世子诸子的封爵作出说明,可在实际操作中往往会参考相关内容,亲王世子在藩国的地位类似于皇太子,故其子嗣的封爵可参照太子诸子进行操作,即嫡长子受封世孙,其余诸子受封镇国将军。
朱朗锜是韩世子朱谟㙉的庶次子,故年龄达标后,受封镇国将军一职。按常理,他这一系作为朱谟㙉之下的小宗,后世子孙将逐世降袭,直到降到奉国中尉降无可降为止。可命运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十一月,韩王朱融燧薨逝,享年62岁,朝廷赐谥曰定。世子朱谟㙉虽然因为嫡出而一早被确立为继承人,可韩藩家族的短寿基因发作,终究没能熬过自家老爹,薨逝于嘉靖四十年(1561年),赐谥曰悼恭。
悼恭世子朱谟㙉的长子、朱朗锜的大哥,没能在《明实录》、《明史》等史籍上留下任何印记,所以没传下名字不说,连是嫡是庶、活了多久都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也去世于老爷子之前。
如此一来,庶出且排行第二的朱朗锜,作为朱谟㙉硕果仅存的在世子嗣,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韩王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故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三月,明世宗降旨晋封朱朗锜为韩世孙,命他暂理韩藩府事。
“己亥……改封韩府镇国将军朗锜为韩世孙,管理府事。朗锜,韩悼恭世子谟㙉庶第二子也。”(《明世宗实录》)
隆庆三年(1569年)四月,韩世孙朱朗锜袭封韩王,夫人宋氏受封韩王妃。
诚如朝廷所求,朱朗锜在“为宗人模范”一事上表现的相当耀眼,袭爵后为父母讨封。在他的努力下,朱谟㙉被追封为韩王,谥号“安”。隆庆四年十月,其生母也由小妾晋封为韩安王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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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九月,在礼部的奏请下,明神宗赐予彩币、羊酒,并为其树立牌坊,以表彰他的孝行与善行。
“壬子……礼部题韩王朗锜孝行著闻。上谕:‘韩王孝思纯笃,乐善施仁,懿行著闻。既经勘实,照例写敕差官奖励。有司具彩币、羊酒,并给与坊扁,以示表异。’”(《明神宗实录》)
朱朗锜不仅以孝、善著称,对本支宗室也相当不错,很会为他们争取利益。
身为大明后期的藩王,朱朗锜不得不面对比他爷爷在位时更严重的宗室积欠问题。朱朗锜的奏疏显示,自万历十年到十五年六年间,在原有的积欠之上,本色禄粮又增加了二十九万积欠不说,连与废纸无异的折色在十五年中只拨发了两年。
在朱朗锜的奏请下,朝廷派员核实后,迅速调集陕西西安等七府可动用的银两,对韩藩积欠进行酌量补发。
庶子封爵问题韩王朱朗锜共有九子,分别为:嫡长子朱璟浤、嫡次子朱璟清、庶三子朱璟澜、嫡四子朱璟(法虎)、嫡五子朱璟浴、庶六子朱璟溭(音ze)、庶七子朱璟溄(音feng或hong)、庶八子朱璟渭、庶九子朱璟(今水)。
万历二年(1574年)七月,朱朗锜上疏为庶三子朱璟澜请封。
明初,宗室成员皆能受封相对应的爵位。可随着宗室队伍的膨胀,对朝廷财政的压力越来越大,对宗室封爵卡地也越来越严。经过一番探索,终于在四十四年(1565年)出台了旨在限制宗室人口,以降低财政需求的《宗藩条例》。其中有一条内容为对郡王一级爵位的册封添加限制:
“《宗藩条例》:郡王进封亲王者,本王郡爵不许补袭,以后世子世袭亲王,次嫡庶子每世止照原封世次受本等官职。”(《明神宗实录》)
明世宗朱厚熜
即按照条例规定,但凡王国出现小宗入继大宗,后世子孙中世子承袭亲王爵位,其余诸子不论嫡庶必须按其晋封前的本爵为基础,降等授爵。即某亲王由郡王晋封,那么除世子以外的诸子只能授予镇国将军爵位,其后每代皆如此。
韩藩自韩宪王朱松到朱朗锜共历十代,期间出现过两次兄终弟及,分别为:韩怀王朱范圯(音yi)与韩靖王朱范(土卬)、韩悼王朱偕㳘(音chong)与韩康王朱偕灊(音qian)。若严格执行《宗藩条例》,则朱朗锜的子嗣中除嫡长子朱璟浤外,其余诸子皆只能获封镇国将军。这是有实例的,那便是沈藩。
沈藩与韩藩类似,嘉靖六年(1527年)沈藩第四代亲王沈恭王朱诠钲(音quanzheng)薨逝,其独子福山王朱勋(氵壯)先他而去,唯一的孙子朱胤桤未能等到袭爵便夭折,沈藩大宗一脉就此绝嗣,沈王之位按照伦序最终花落灵川王朱胤栘(音yi)头上。
也就是说沈藩的这次支系转移发生于《宗藩条例》出台之前,且条例出台之时已经完成了一次爵位传承,在位的沈王为朱胤栘之子朱恬烄(音jiao或yao)。即便如此,当朱恬烄于万历七年(1579年)上疏朝廷,为自己庶五子朱珵垲(音kai)请封时,依然被朝廷以不符合《宗藩条例》为由一口回绝。
那么,面对韩王朱朗锜的请封,朝廷会作何回应呢?
作为宗室的主管机构,礼部对此表现得非常暧昧。一面说按照《宗藩条例》条款朱璟澜不得封王。一面又说沈藩的宗支转移为兄终弟及属于正派传承,与从子入继不同,故封与不封在两可之间,具体如何请求圣裁。
“郡王进封亲王者,除不得进封郡爵,近例昭然。今韩府自悼王偕㳘绝嗣,康王偕灊以弟繇彰化王进封,其次嫡庶子在未奉条例之前向来相沿承袭。今在条例之后,似难准从。但康王以弟继兄传至今王,俱属正派,与旁枝一从、再从者不同。应否准封,伏候圣裁。”(《明神宗实录》)
明神宗朱翊钧
对此首先要明确一点,皇权时代朝廷如何对宗室,视当朝皇帝的态度而定。嘉靖末年《宗藩条例》得以出台,照例其后各朝应当严格执行,可明穆宗在位期间一改明世宗的做法,对宗室相对宽容。比如隆庆四年(1570年)四月,韩王朱朗锜的次子朱璟清就被册封为崇明王。再比如隆庆六年(1572年)四月,沈王朱恬烄的第三子朱珵㙨(音ji)被封为德化王。
进入万历朝,由于皇帝年幼,朝政由自称摄政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掌控,对宗室的管理再次变得严苛,《宗藩条例》再次被高高举起,万历七年朱恬烄请封被拒就是因此而起。
但针对韩王朱朗锜的请封,给出的圣裁为,却再次突破了《宗藩条例》的限制,同意朱璟澜封王。次年朝廷正式册封朱璟澜为长吉王。
沈藩与韩藩同样是大宗绝嗣,小宗郡王入继大宗,可两者在为子嗣请封时,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经过近两百年的发展,绝大多数亲藩或多或少的出现过兄终弟及,若严格执行《宗藩条例》,则几乎所有亲王子嗣都无法受封郡王,这显然不符合亲亲之谊。故按实际情况进行了区别对待,毕竟沈藩这种侄孙入继大宗的现象,在亲藩之中属于少数的特例,欺负了也就欺负。
何况韩王朱朗锜请封同时,秦王朱敬溶也上疏为其弟朱敬(金勉)请封,恰好给了朝廷区别对待的突破口。
“近秦王敬溶请封伊弟敬(金勉)。查敬溶父怀惓系再从侄男进封,敬(金勉)只应封中尉。已经覆奉钦依。今后各王府虽条例以前,无论亲枝及一从再从者,其次嫡庶子除已经封袭者待本王身终之日,其子俱照敬(金勉)事例,止援本等官职,不得妄授前例滥请郡爵。”(《明神宗实录》)
如此,自万历四年(1576年)至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二十年间,朱朗锜的其余诸子也纷纷受封郡王,而沈王朱恬烄的两个儿子直到万历二十二年才得以封王。
熬死儿孙由曾孙袭爵由于史料缺失,韩王朱朗锜的生卒年,但可以通过《明实录》等的相关记载进行大致推断,他应当出生于嘉靖十九年(1540年)左右,薨逝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前后,享年约70岁,为韩藩诸王中最长寿者。
阿越在介绍韩藩第八代王韩昭王朱旭櫏(音qian)时说过,韩藩诸王的平均寿命在明朝诸多亲藩中几乎是垫底的存在。前七代王都英年早逝,朱旭櫏是第一位年过半百的韩王。第九代王韩定王朱融燧活了62岁,结果熬死了儿子,不得不由孙子朱朗锜袭爵。
韩藩估计是传承了短寿基因,才会出现这种现象。如此长寿的朱朗锜必然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手送走自己继承人的场景。
明代平凉府城沙盘
朱朗锜的嫡长子朱璟浤,于隆庆四年(1570年)四月被册封为韩世子,万历三年(1575年)四月以西城兵马副指挥尚(王匋)之女为韩世子妃。
可当朱朗锜于万历三十年(1602年)十一月,以年老有病为由,上疏朝廷请求让继承人代行各项礼仪之时,在奏疏中明确表示世子朱璟浤已经去世,因此请求由韩世孙朱逵(木巳)代行。
“壬午,韩王朗琦以年老有疾,世子已故,乞赐世孙逵(木巳)翼善冠服,代行礼。许之。”(《明神宗实录》)
然而韩世孙朱逵(木巳)也没能熬过朱朗锜,或者说熬到袭爵之日。
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四月,明神宗传制册封诸王及王妃,新一代韩王也在册封名单之中。新韩王不是朱逵(木巳),而是其子、也即是朱朗锜的曾孙朱亶塉(音danji,火行,也写作上下结构的“山火目”)。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在韩王朱亶塉奏请下,韩藩敬安世子朱璟浤、温穆世孙朱逵(木巳)被追封为韩王,朝廷分别赐谥曰简、庄,即韩简王、韩庄王。由此可知,儿子、孙子都被朱朗锜熬死在了等待袭爵的路上。
以先王曾孙袭爵的朱亶塉尚在冲龄,威信不足,以至于韩王府一度陷入奴大欺主的困境。
据《明神宗实录》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十二月“癸亥”条记载,韩王府承奉张国辅为人“贪饕悖戾”。仗着自己管理王府内务的身份,欺负朱亶塉年幼,竟不顾主奴身份,意图与韩王并坐论事。如此有悖纲常之举,自然被朱亶塉驳回。自此以后,张国辅每每入见皆作昂首挺立状,从不向朱亶塉行跪拜礼。
对于张国辅的贪饕,韩王朱亶塉曾下令旨进行禁止。结果张国辅竟直接拔刀将旨意给剁了不说,还当面大声叱责朱亶塉不解人情,随即拂袖而去。
面对张国辅这个嚣张跋扈的内侍,年幼的朱亶塉束手无策,只得向有司声泪俱下的哭诉。最终派出陕西巡抚李起元审理此事。
经此一事,加上次年六月朱亶塉成婚(王妃为慕容氏),宣告成年,算是成功执掌起了韩藩的大权。
朱亶塉也是一代贤王,以贤孝闻名。天启三年(1623年)四月,明熹宗特赐敕书,为其建立牌坊,以表彰他的贤孝。
平凉明代牌坊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萨尔浒之战爆发,辽事兴起。此时朝廷财政陷入枯竭状态,为对付新兴起的后金,开始征收三饷。作为宗室亲王,韩王朱亶塉多次捐禄助饷。万历四十七年十月捐助一千两,天启元年七月又捐助二千五百两,天启五年十一月捐助工银两一千两。以上为《明实录》记载,而据《崇祯长编》所记崇祯年间朱亶塉也有过捐禄助饷行动。
然而身处末世,以区区一介闲王,再是贤孝也无助于大局。《明史·诸王传》言,朱亶塉为最后一代韩王,并称他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平凉城破之时被李自成所部所执。
可《清世祖实录》及《中国明朝档案总汇》等史料明确记载,末代韩王非朱亶塉,而是其子朱韶䐾(音duo)。他于崇祯十六年十一月被俘,次月正月被大顺军裹挟东进,李自成退出北京城后下落不明。
阿越说自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首代韩王韩宪王朱松受封,到崇祯十六年(1643年)末代韩王朱韶䐾被俘,韩藩共传承250余年,历13世15王(包括3为追封亲王),是明代藩王之中传承世系最长的一脉。
自洪熙元年(1425年),韩恭王朱冲(火或)之国平凉起,韩藩在当地立国近220年,对平凉这个地处西北边陲重镇的经济、文化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最后说一说韩藩诸王中最神秘的的存在。算起来在史籍中难觅踪迹的末代韩王朱韶䐾,已经相当神秘了,可与南明时期的那位韩王相比那都不叫事。
据已故史学家、南明史专家钱海岳先生在其《南明史》中记载,南明时期还有一位韩王——朱璟溧,对其身份为:“璟溧,端王朗锜子,太祖十世孙,不知何年袭封。”
《明实录》对朱朗锜诸子的情况都有所记载,唯独不见朱璟溧的相关内容,所以阿越对他是否为朱朗锜之子存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字辈论他必然出自韩藩。顺治五年(1648年),姜瓖在大同反正后,山西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朱璟溧在运城被虞胤、韩昭宣推举为主,作为复明运动的号召,他的“韩王”之称树立于此时也犹未可知。起义失败后,南下投靠永历帝,被委以联络大顺余部郝摇旗等的任务。
清朝初年查继佐在其撰写的《罪惟录》中,将他定义为与永历并存的定武帝、韩主朱本铉,可所引资料却错误众多,只能说这一记载是相当地不靠谱,结果却对后世研究南明史事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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