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门里的五年》
三道门不是一道门
三道门是一个地方，是部队驻地，是崇州，是心灵之城
三道门是很多人的青春，是战友和我的过往，是专属记忆之地
这里留下了太多的故事
还记得
岗哨背后的树总在黄昏摇晃
还记得
在班长的命令声中，新兵怯生生地穿着解放鞋踢着正步
还记得
号称亚洲最大营区的的水泥地面上裂开的缝里
钻出几根倔强的野草
这些野草，就像当年的我们
在任何环境下都要迎难而上
我还记得
新兵连宿舍的窗户有块缺角玻璃
风就是从这里吹进宿舍
新兵连的解放鞋
每到晚上都会散发出独有的气息
在班长的口令中，俯卧撑、端腹、仰卧起坐、单腿深蹲
班长说，身上不出汗就不能睡觉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
有时候头上还吹着电风扇
兄弟，那是冬天的晚上
崇州的冬天有多冷你们知道吗
我和战友本来用报纸把玻璃口子糊好了
可随后冷风就把口子吹开了
班长说换一块玻璃
司务长说换玻璃要钱
那些年
白头工地的上空永远回荡着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口号
几个部队的声响此起彼伏
训练场上容不下任何懒惰的人
每一次当汗水流进眼睛的时候
当汗水变成白色盐碱留在迷彩服和迷彩帽上的时候
当汗水把绒衣打湿了又干了的时候
值班班长的哨声总是会刺破长空
不管是有领导来检查，还是连长要讲话
我们几十个灰扑扑傻愣愣的身影
顿时就变得高度紧张
话说
那些年真的累
但回过头再看那些年，那些年的累真不算累
我们还记得
军营的大操场似乎没有尽头
是看不到尽头，也跑不到尽头
这个操场是留给我们的青春痕迹
单杠下的沙道吞掉太多脚印
四百米障碍场的矮墙背面
藏着新兵们骂过的话语和痛苦的情绪
老班长总在双杠上晃悠
坐着或者抽着烟
迷彩服袖口磨破的线头
像面褪色的旗
那确实是我们的旗帜
在青春里飘扬着
还记得当年的内务检查
被子要掐出一道道坚硬的棱角
内务板夹不出来就用水
实在不行就压被子
总要弄出个豆腐块来
牙刷朝同一个方向立正
拖把在走廊列队滴水
连长和指导员戴着白手套划过窗台
白色手套沾满我们的呼吸
是紧张也是害怕
熄灯后的走廊尽头
烟雾从老班长的指间升起
他说明年就要脱军装回湖北
说四川很好但这里和湖北还是有点不一样
说退伍后就去广东深圳
或者去武汉重庆
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有人说他发了财
也有人说他留在农村种田
我只记得他喜欢抽烟
鼾声正从门口的床铺传来
五年里我数过上百次起床号
替战友们写过十多份检查
在炊事班的后墙根扔过无数个酒瓶
给十多个退伍兵打包过行李
送走老班长那天下着雨
他叼着烟，穿着解放鞋踩碎操场的水坑
他把一根武装带留给我
说这是一份纪念
五年之后，当我在退伍之前最后一天走过三道门
哨兵还是扬起那个青涩的嘴角
岗亭背后的树木、操场突然安静
13军下属各部队的编号
正在雨水里慢慢融化
就像我要离开
它们也在和我告别
沉默
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