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悟棋

雾灵说文化 2024-03-25 08:47:32

文·刘长江

那年,日本强盗占领了隆城。

隆城下辖的各个乡村,地主阶级的武装组织,均被日寇所利用。但,某地伙会团总,在我党地下组织的说服开导下,和人民武装一起,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秘密地与日寇进行着正义的反侵略斗争。

还在小日本没来之前,各村的地主和一些土绅,就相互勾结建立起联庄会。联庄会也叫伙会,说白了,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勾结起来,合伙入会。

其目的不言而喻,也就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合起伙来,镇压农民的反抗斗争,进一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伙会的对外口号是——防匪。

一般说来,每一条沟或一片居民点,或者一条川里都有伙会组织。组织内有被推举或自封的伙会首领——团总。

伙会与伙会之间,各自有各自的领地,各自都独霸着一方。利益上相互争夺,政治上又相互勾结。伙会组织中,有一定数量的伙会会员,当然,也有一些较落后的武器装备。

换句话说,伙会,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基层的,地主阶级的反动武装组织。

在日寇侵华时期,伙会所充当的是一条,专帮日寇咬中国人的忠实走狗的角色。

伪隆城副县长,日寇的忠实走狗席山,带领日伪军500多人扫荡抗日乡村,将抓到的村民剜心挖眼,将孕妇破腹取胎,或捆住村民的手脚一刀刀割掉皮肉,然后让军犬撕咬。

日伪军一次次的血腥扫荡和灭绝人性的烧、杀、抢“三光”政策,激起了隆城人民的强烈愤慨,抗日的星星之火在各地点燃。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当时,抗击日寇,武器显得尤为重要。

这天,我党的地下工作者石英,找到某伙会团总贾山,要求设法搞到200枚手雷,因某抗日队伍急用。

贾山听了,直皱眉头。

石英心里知道,一个伙会团总,就算是扒了祖坟,也未见得能拿出200枚手雷来。

于是问道:“怎么样,有困难?”

“没有钱,空口白牙没法跟人家张嘴。再说了,能搞到这么大的一堆军火,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也都存在着实际问题。”贾山道。

“哪能那样呢,我绝不会让你赤手空拳去独闯龙潭,两条新的三八大盖怎么样?”石英笑着说道。

贾山说:“主要问题不是在这儿,这些伙会团总,和小日本关系最铁,能接近有关人员的人只有一个,可……”

“老兄有事尽管说,千万不要为难。放心,你并不孤单,在你的身后,有党和战士们在支持保护着你。”石英一旁说道。

贾山道:“兄弟有所不知,这个人姓卢名一龙,读过私塾,生性多疑,是个刮地三尺,雁过拔毛,很难对付的一个黑手。

与他打交道,值顶值算吃亏,这是其一。其二他与伪县长闻英是近亲,因此仗势欺人。所以,许多人都敬而远之让他三分。只为当年想垄断这一带木材生意,和我结下了梁子。”

“那您看这两条快抢换二百……”石英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无十分把握,但他有野心,想干一番大的,紧缺的就是长枪。这件事我去试试看。”贾团总道。

石英告辞:“好吧”。

贾团总来到卢府门外,卢一龙将贾山迎接进屋。

一阵寒暄之后,贾山开门见山道:“有个送上门来的买卖,不知卢老兄可否愿意去做?”

“只要不是军火,就是倒腾大烟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卢一龙十分爽快地笑着说道。

贾山哈哈大笑道:“卢团总果然料事如神,还真不是别的,就是军火。”贾山的两眼一直盯着卢一龙的面部表情。

“哈哈,不做,不做。”卢一龙摆着双手。

“为啥?”贾山问。

“你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有家有口,有地有树,搬不出也挪不走的,只是想为了保护好自个儿,弄几条枪防匪。”卢一龙突然刹住了话头儿。

“是啊,是啊。”贾山连连点头,急切地想听下文。

卢一龙瞥了一眼贾山:“可是,这年头,咱这一亩三分地儿,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他妈的小日本的天下,你的装备能超过他?”

“嗯,嗯。”贾山认真而礼貌地听着,一直在微笑而随和中点着头。

卢一龙接着道:“再好的长枪,能盖得过人家的三八大盖?”

“嗯,不能,不能。”

“小日本的三八大盖好是好,可都有编号,你弄两杆使用,他不追问个底儿掉才怪!弄不好,轻则押,重则杀!”

“卢团总好算计!鄙人佩服。”贾山笑道。

“真的,非同小可的事儿马虎不得的。”卢一龙十分认真地说道。

“不知卢团总是否相信,万事皆有可能。”贾山笑道。

“这么说,你能在光明正大,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搞到三八大盖?”卢一龙欠身道。

“能,但不是卖而是换。”贾山道。

“换,用什么换,粮食?”卢一龙突然间来了精气神儿。

“两条新的三八大盖,换200个日式手雷。”贾山亮出了底牌。

贾山接着说道:“据可靠消息,驻隆城沦陷区的小日本,步枪的库存量不多,唯独手雷的用量少,库存量较大。也就是说,想搞,前者难,后者易。”

“呵,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一点不假。你所说的,真的假的啊?”卢一龙都有些兴奋了:“200个,一大堆呀,怎么搞?”

“反正我信,没有卢老兄办不了的事儿!”贾山一旁将了他一军。

“是这样啊,事成之后,贾团总可得给我出个不是物换而是买卖的字据,你、我二人签字画押后,各取所需。别让我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卢一龙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好吧,在哪里交接?”贾山问道。

“大后天中午十二点,魁园楼下。”卢一龙成竹在胸。

贾山道:“那可正是小日本的眼皮子底下。”

“灯下黑的道理,啥时候都好使。”卢一龙笑着。

贾山前脚才到家,石英后脚就到了。

“你们共产党人办事真是神了,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会回来。”贾山笑着说道。

“非也,老兄说笑了。根据你的为人和做事性格,估计也该回来了。”石英平静地说。

“出乎意料,事情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尤其是,大后天的交换地点,和需二人签字画押的字据,这里面,是否潜藏着什么猫儿腻可说不定?”贾山将与卢一龙的商议决定,又仔细地向石英说了一遍,石英听罢,陷入了沉思。

石英最后决定:

“老兄的家小及财物细软,我们将安排人员及时保护撤离;家产房屋派人监视看护;魁园楼交接地点,会有我们的人进行保护和随时撤离;安全起见,字据由我来写。”

贾山取来纸笔,石英非常认真地开始起草、修改有关长枪换手雷,须二位团总签字画押为不是换而是买的字据。

字据一式两份,写好后,又反复如此这般地,一字一句地念给贾山听。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魁园楼下的阴凉处,贾山的毛驴车上,几个半筐的大水杏,和苫盖杏筐的带叶子的树枝装满了车厢:“卖杏喽,不酸不甜不要钱,酸甜可口的大水杏,先尝后买。”车把式在不停的吆喝着。

离这里对面的不远处,几个挑担的卖杏农民,也在烈日下搭讪着顾客,十分“专心”地做着买卖。

斜对面,又来了一个卖杏的毛驴车。

赶车人的草帽檐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正向贾山这边窥探着。

贾山摘下草帽,拿在手里,像扇扇子一样,给自己扇着风。

紧接着,这辆毛驴车靠近了贾山的毛驴车。

“呵,这天真热,下火了一般。”卢一龙也摘下了草帽,拿在手里,不停地扇着。

“带来了吗?”贾山问。

“你的呢?”卢一龙反问道。

贾山小声道:“办事就一个字,诚。”

“字据呢?先拿出来看看。”卢一龙一字一句地说。

贾山掏出了字据:“给。”

“念!”卢一龙摆出了一副老大的姿态。

贾山打开字据,将内容念给他听。卢一龙认真地听着,似乎非常满意,然后接过字据,又上下反复地看了个够。

贾山早掏出笔和印台来,待卢一龙看完字据之后,二人又先后在上面签字画押,卢一龙收了起来。

前方不远处,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快步向这里走来,显然是见到贾山和卢一龙他们,不知在干什么而起了疑心。便赶过来上前询问,贾山急忙掀开杏筐上盖着的树枝,让他们吃杏。

卢一龙从筐里捧出杏来,举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日本兵好像很烦躁,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杏,叽哩哇啦地乱叫,还双手比划着。

贾山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二人签字并按了手印的又一张纸来,双手递了过去:“这杏都趸给他了,没那么多钱,打的欠条。”

这时,过来一个细皮嫩肉,留着中分头的年轻人,他接过去看了看:“多少钱一斤给的他?”

“噢,卖剩下的,离家远,过了晌午再卖不动就完蛋了,没按斤称,连包滚的。”说着话,贾山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塞到年轻人的兜里:“回去几位买包烟抽。”

对面的那些挑担卖杏的农民,都站起身来,向这边张望。

伪隆城县长闻英家。

说起这个伪县长,他可是日寇的一条忠实走狗。

当时,隆城成立了亲日组织协和会,这个协和会的会长由日本人出任。会长的名字叫佐佐木小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闻英与伪隆城协和会日本会长佐佐木小春等人,策划并实施了“投匪家族大检举”的捕杀行动。

行动中,几百人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卢一龙到闻英家来的目的,没别的,就是想利用长枪换手雷的这件事,致贾山于死地而后快。

卢一龙虽打算实施收拾贾山的阴谋,可又拿捏不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所以,特意前来找闻英把把关。

毕竟,人家是县长,脑袋瓜比自己的灵光。

可有一件,他没敢说是用手雷换的长枪,而是按字据上所写的那样,是买。一枚手雷多少钱,他哪里会知道。但,什么值不值的,反正,他有自己的打算,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心头。

“你说他通共,证据呢?”闻英问。

卢一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带有贾山和他签字并画了押的文约来,放在八仙桌上。

坐在桌旁椅子上的闻英见了问道:“这是什么?”

“证据呀。”坐在闻英对面的卢一龙答道。

“什么证据?”闻英不解。

“看看不就知道啦。”卢一龙将那张纸向闻英这边推了推。

闻英拿起那张纸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又重新看了一遍,立即拉下脸来问:“你有几条命?竟还敢贼喊捉贼,地道的一个小人!”

“我承认,我是个小人,可谁又是正人君子呢?”卢一龙回敬。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闻英手拍桌子,厉声断喝道。

“并非我有恃无恐,我早就打好了伏笔,那两条三八大盖,白纸黑字,是我花了二百大洋买的。”卢一龙知道自己当着瘸子说短话走了嘴,态度立刻低三下四起来,必定全靠人家罩着呢不是。

闻英道:“你买长枪,无非想壮大自己的队伍,在日本人的眼里,有图谋不轨,另有觊觎之嫌。”

卢一龙道:“我们的队伍还不是……还不是整天让他们扒拉来,扒拉去的为他们所用,何嫌之有?”

“你们的队伍里的武器,都是些什么玩意,人家心里头有底。你想反,也没有那个实力,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两条日本的三八大盖,哪来的?”闻英厉声问道。

“我买的,他捡的。”卢一龙伸着脖子校正。

“买的,捡的,盗的,缴的,不管怎么来的,老虎凳一坐,辣椒水一灌,烧红的烙铁往前胸那么一烙,就都秃噜出来了。要不,你试试?”闻英看了一眼卢一龙。

“凭什么?”卢一龙不服气。

“就凭你凭什么会有两条日本产的三八大盖枪!就你,什么变的谁还不知道,何德何能?”闻英嘿嘿冷笑道。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要不,如何能扳倒他贾山?”卢一龙道。

“借刀杀人,你是想用日本人的手,除掉贾山?”闻英板起了笑脸:“就你那点儿雕虫小技,玩伎俩,耍手段,并非是你这样的。小儿科!”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就不信,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一般的日本鬼子,会对一个伙会头子开绿卡。”卢一龙将脖子一歪,恶狠狠地说。

“你敢肯定,日本人看了你的这个所谓的“证据”之后,会马上行动,杀掉贾山,为你出这口恶气,或许还会给你点儿奖赏?

错,日本鬼子干什么的,你要知道,他们是一丁点儿人性也没有的一群强盗,是野兽!在他们的眼里,你屁都算不上一个。”闻英常年累月地与日本人打交道,小日本的豺狼本性,他,可谓是近水楼台。

“我那证据……”卢一龙欲言又止。

“说你笨吧,又好像冤枉了你似的,难道你的这个所谓的证据,还不能说明你的愚蠢程度已经到了极点了吗!你好好仔细看看。”闻英脸红脖子粗地抓起桌子上的那张纸,狠狠地摔到卢一龙的脸上。

卢一龙看了老半天仍然一脸迷惑地道:“看不出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敬请指点迷津。”

这张纸是一张合同式的协议书。

书曰:

东博联庄会团总贾山,与峪西联庄会团总卢一龙同行,特将所捡到的两支崭新的三八大盖步枪,归峪西联庄会团总卢一龙名下使用。

卢团总付给贾团总现大洋二百元,永不反悔。

此文约一式两份,卢、贾各持一份。

恐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此致

卢一龙(押)

贾 山 (押)

×年×月×日

“念,你把它念一遍给我听听。”闻英一本正经道。

于是,卢一龙遵命,把上述文约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再念一遍。”闻英在一旁斜楞着两眼看着他。

卢一龙站起身来又念,当念到“东博联庄会团总贾山,与峪西联庄会团总卢一龙同行”时,闻英突然喊道:“停!”

“怎么了?”卢一龙对这一声叫停,感觉莫名其妙。

“我问你,同行的行( hang )字,除了念行之外,它还念什么?”闻英阴阳怪气地质问道。

“还念……还念行(xing)吧。”卢一龙答。

“那么,你用后者的读音,再把它给我念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闻英的语气,是在吼。

念罢,卢一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闻英,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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