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月12日特朗普与普京通话讨论多话题，虽打破美俄三年无直接外交接触局面，但距停战尚远。特朗普有政治解决俄乌冲突意愿，欲实现 “停火” 或 “冲突冻结”，让欧洲承担更多责任，还想让乌克兰偿还援助以获取利益。俄罗斯停战条件明确但实现困难，当前最优解是战场取胜。乌克兰战局不利，易沦为美欧经济殖民地。欧洲面临战略自主考验，存在与乌克兰一起被美国 “放血” 风险。未来一年俄乌冲突或进入漫长谈判阶段，各方将呈现不同策略。
关键词：俄乌冲突，特朗普，俄罗斯，乌克兰，欧洲
当地时间2月1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他当天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且非常富有成效的电话交流。双方讨论了乌克兰问题、中东、能源、人工智能、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以及其他多个话题。特朗普表示，双方希望结束俄乌冲突并同意紧密合作，包括互访对方的国家。双方还同意让各自的团队立即开始谈判，并将首先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联系，告知他此次通话内容。另据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12日晚公布的消息，普京同意特朗普有关通过谈判实现长期解决乌克兰问题的观点。
根据乌克兰媒体Strana.today的分析，目前的停火草案涉及内容大致为以下四点：
特朗普对于结束军事行动的条件已有一定的整体设想。在得到普京和泽连斯基原则上同意开启谈判后，华盛顿方面将与莫斯科和基辅就这些条件进行协商。从特朗普和泽连斯基的声明来看，美国向乌克兰提出了关于安全保障和自然资源开发的新协议。作为交换，泽连斯基需同意尽快结束战争。关于自然资源开发协议，其大致内容尚可理解，即美国获得乌克兰矿产资源开发权，但美国所谓的安全保障具体指什么则不太明晰。美国安全保障的最大可能是承诺在军事行动结束后继续提供武器，以换取乌克兰矿产资源的开发权。实际上美国打算将未来对乌军事援助与乌方是否愿意进行结束战争的谈判挂钩。关于停火的总体条件，基本方案可能包括沿前线停火。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特朗普和普京试图在复活节（4月20日）或5月9日前实现停火。这一事件意味着俄乌冲突将进入谈判阶段，但并不意味着战争马上结束。从目前各方的表态来看，距离停战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年来首次有美国军机降落莫斯科
美国以和平为名的算计尽管特朗普长期被民主党扣上“亲俄”的帽子，其本人也多次表示对普京的“敬意”。然而事实是哪怕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美俄关系也并未得到实质性缓和，相反，特朗普在2018年4月进一步加强了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这事实上催化了俄乌冲突的爆发。
所以仅仅因为特朗普“亲俄”就认为他会对俄罗斯进行大量妥协是严重错误的。目前来看，特朗普对俄乌冲突的基本态度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首先，特朗普有政治解决的意愿。这种意愿来源于特朗普的基本盘希望的“减少对国际事务的参与”，特朗普及其团队也普遍认为美国大量投入俄乌冲突占用了过多的资源，不利于解决美国本土的各种问题。当然，他们不方便说的另一层可能是，建制派在这种巨额援助中获益巨大，这恰恰是特朗普试图打破的利益结构。预计之后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将对这类问题进行一定程度的“审计”。可以说，美国国内因素对更倾向于孤立主义的特朗普介入俄乌冲突有着直接的鼓励作用。
其次，特朗普想要的是“停火”或者“冲突冻结”。特朗普政府实质上仍然将俄罗斯视为战略对手，这意味着特朗普政府仍然会选择让俄罗斯处于长期“失血”的状态。尽管特朗普政府内部也一直有“联俄制华”的主张，但应该说要拉拢俄国的代价大概率不是特朗普愿意承担的。因此最终让俄罗斯持续困在乌克兰这个地缘政治泥潭仍然是比较可行的方案。
再次，特朗普对于欧洲的态度并不十分上心。跨大西洋关系一直作为美国霸权的基础，但目前欧洲的表现可以看出他们依然不具备战略自主能力，这对于特朗普而言恰恰是个需要逐步削弱的因素。相比于拉拢欧洲盟友，特朗普更愿意让欧洲“掏钱”、“出血”，让欧洲去承担乌克兰的防务和重建，以降低美国自身的负担。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已经表示乌克兰不加入北约、未来派遣到乌克兰的维和部队不属于北约、美国不会向乌克兰派遣部队（维和），这基本表明美国不参与乌克兰的基本安全秩序重建。用俄乌“停火”来促使欧洲自己承担防务，是个合乎特朗普逻辑的选择。
美国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在北约发表讲话
最后，特朗普会让乌克兰“偿还”美国的援助，这实质上将地缘博弈变为了纯粹的经济掠夺。特朗普2月12日表示，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3500亿美元，乌克兰同意“确保”偿还美国提供的资金。乌克兰自然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因此只可能选择将其国家资产进行赔付。预计特朗普将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利用乌克兰的国家资产进行“分赃”，并建立相应的新利益链条。简单说，特朗普将毫不避讳地将乌克兰“摆上餐桌”。
整体上看，特朗普对俄乌冲突的政治解决热情来源于国内，同时将利用更多的机会榨取其中的利益。至于吃相，who cares？
俄罗斯条件明确但现状无法满足俄罗斯对于停战的条件一直很稳定，尽管屡屡被西方无视。俄罗斯的基本条件大致为：
乌克兰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乌克兰必须承诺不加入北约或任何其他军事联盟，同时放弃任何发展核武器的计划。乌克兰必须确保讲俄语的公民的权利得到充分保障。要求乌克兰承认克里米亚、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等地区已是俄罗斯的领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停火，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达成全面、持久、公正和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以实现持久和平。可以看出，俄罗斯的条件除了乌克兰承认损失克里米亚等乌东五州主权外，以及放弃发展核武器相对容易实现外，其他要求实现仍然有困难。
第一，乌克兰的非军事化需要俄罗斯在战场上处于绝对优势，或者俄罗斯实现彻底歼灭乌克兰的有生力量并摧毁相关军事工业，这在欧洲持续给乌克兰输血的情况下很难实现。
第二，乌克兰民族主义已经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冲突中建立起来，尽管意识形态的历史叙事根基薄弱，但“纳粹化”和“反俄主义”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乌克兰民族主义的支柱。由此，任何亲俄的主张在乌克兰都会丧失政治正当性，导致乌克兰不太可能如同2014年之前那样有大量的亲俄政治力量能够公开活动。
第三，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需要达成具有约束力的多边安全协议，这意味着俄罗斯不仅要与西方达成协议，还要有充分的力量确保协议得到履行。但以俄罗斯目前的军事能力难以实现相对于整个西方世界的充分平衡，俄罗斯单靠自身无法充分确保协议不被破坏。俄罗斯需要争取美国的全面退出，这样才有与欧洲实现分庭抗礼的可能。
因此，俄罗斯的条件固然稳定，但要实现任务仍然艰巨。但考虑到俄罗斯即便停战还需要面对战后重建、持续进行大规模战略对峙等巨额开支，整体上看俄罗斯停战的意愿不会很强，俄罗斯需要夺取更大的安全利益才有停战的意愿，才能避免下一次开战。从目前的舆论上，俄罗斯可能最高目标是建立一个“新俄罗斯”，即在乌东控制区的基础上另外夺取哈尔科夫、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基洛夫格勒、尼古拉耶夫和敖德萨等五州。这种地缘形态将可以将民族主义化的乌克兰封锁在内陆，确保其军事能力无法有效恢复。不过俄罗斯要实现这点可能性也不大，除非出现乌克兰总崩溃的局面，但俄罗斯之后也可能会朝这方面行动。
“新俄罗斯”（Novorosiya）可能是俄罗斯意图的最大值
俄罗斯目前的最优解仍然是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实质性胜利，将乌克兰逼到“资源枯竭点”。但是乌克兰的“资源枯竭点”将受到西方援助规模的直接影响，因此这一过程仍然处于西方阵营能够影响的范畴，将充满变数。
而从更长时间段来看，俄罗斯未来经济形势仍然不乐观，还要额外消耗占领区的重建和治理，并要在乌克兰东部维持庞大的地面集群，停战后俄罗斯的日子也依然不会很好过。
乌克兰将被摆上餐桌乌克兰目前的战局是不利的，乌克兰无法发动有效的战役级别反攻，也无法对俄军造成不可承受的杀伤，自身的动员由于体制效率和腐败已经逼近极限。因此在目前的援助规模下，乌克兰不具备翻盘的能力。相反，如果西方阵营援助意愿下降，对于乌克兰军队的士气和乌克兰的可用资源将带来严重的破坏，乌克兰可能真的快速向“资源枯竭点”塌陷。
乌克兰目前缺乏动员人力的有效机制，但如果美国停止援助主战装备也可能进一步出现不足
乌克兰本身并不是这场冲突的主动方，自身能动性实质上很有限。如果美国试图迫使乌克兰进行谈判，手段其实非常多。目前西方一部分机构和人士已经吹风，要求乌克兰方面“结束戒严、进行大选”，这就是在给泽连斯基施加压力。西方完全可能将泽连斯基作为牺牲品，推上扎卢日内或者其他人上台，从而确保战争责任的消化。
2月13日，乌克兰国家安全局对彼得・波罗申科、伊戈尔・科洛莫伊斯基、根纳季・博戈柳博夫、康斯坦丁・热瓦戈和前议员维克托・梅德韦丘克实施了终身制裁。对波罗申科和梅德韦丘克的制裁主要是泽连斯基要削弱未来大选的对手，而对科洛莫伊斯基、博戈柳博夫和热瓦戈实施制裁，是为了在与美国达成矿产资源开发协议前夕，没收他们名下的大型矿场使之可以交易。
而从特朗普的言行来看，他对乌克兰战后如何发展完全没有兴趣，只对直接控制乌克兰的各类资源有兴趣。这意味着未来乌克兰成为美国和欧盟的经济殖民地是极大概率事件。除非乌克兰能够证明自己有独立的战略价值，比如能长期独立作为欧洲的第一道防线单独对抗俄罗斯的进攻能力，但这同样是目前的乌克兰难以实现的。
乌克兰现在所能做的，第一是维持自身不出现战线的总体崩溃，第二是持续控制库尔斯克地区作为交易筹码（但俄罗斯目前看并不接茬），第三则是尽可能维持至少是欧洲的援助并配合美国的“资源换武器”。除此之外，乌克兰能做的并不多，他们事实上已经在菜单上了。
泽连斯基11日在基辅接受英国《经济学人》杂志采访时透露，若乌克兰不被北约接纳，他有一个“B计划”：将乌军规模扩大一倍。但这一计划毫无疑问面对一个古老的问题：钱由谁出？让欧洲额外维持一支百万级别的武装力量首先将是巨大的财政负担。其次，这支武装力量的忠诚又如何保障？这个计划几乎不可能得到欧洲的同意。
自相矛盾的欧洲从欧洲的现实来看，欧洲在俄乌冲突中的角色一直是相互矛盾的。一方面欧洲对俄国在外交上措辞强硬，同时东欧对俄国有着真实的安全焦虑，特别是波罗的海国家。但另一方面，欧洲急需俄国的能源和原材料，甚至部分反对或不履行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欧洲内部一直存在着“战争派”和“停战派”两种论调，他们是欧洲现状的一体两面。
欧洲如果不想被一起卷入乌克兰泥潭“放血”，目前可以做的是维持乌克兰不崩溃的同时，借助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和大范围自主介入欧洲安全秩序的机遇，恢复一定程度的战略独立和自主，独立且以某种联合形式与俄罗斯谈判，用战略自主去强势推动欧洲作为世界的“一极”。欧洲最优解可能还是以一定周期内的经济压力为代价换取战略独立。
但他们是否想真正战略独立是个大问题。现在的欧洲政治精英对美国仍然基本上言听计从，美国对欧洲的控制极为深入。不论是欧洲的自由左翼还是保守右翼，都与美国过从甚密。同时，欧洲本身的分散状态与国际竞争需求的不协调，以及内部隐藏着财权事权不统一、东欧-西欧之间的经济矛盾、碎片化的国内民主政治、缺乏战略独立的思想准备等阻碍。如果欧洲要独立全面介入乌克兰的问题，欧洲需要削减福利开支，并用这些省下来的费用去进行扩张常备军和军事工业、组建驻乌克兰的部队、支付昂贵的能源费用、对乌克兰农产品进行豁免、援助乌克兰战后重建等。这都会在一段时期内导致其经济的普遍低迷乃至倒退，甚至引发欧洲民选政府倒台并进一步诱发深层次的宪政危机。除非欧洲能出现一个俾斯麦式的强势领导人进行长期战略规划与落实，否则他们缺乏长期的集体行动将是一个严重缺陷。
他们缺乏集体行动能力的情况会给俄罗斯一定的机会。欧洲，特别是德国对能源的需求也必然意味着他们与俄罗斯媾和的空间长期存在。如果欧洲经济压力增加会有更多的欧洲国家试图缓和与俄罗斯的关系，这将加大欧洲内部的分裂。
从长期来看，一个无法战略独立的欧洲存在与乌克兰一起被“摆上餐桌”的可能，这将是个远比统一外交辞令更艰巨的考验。
乌克兰、法国、英国、西班牙、意大利、波兰、德国和欧盟的外长要求参与未来的谈判，但欧洲缺乏与经济能力相匹配的政治、军事能力以及独立自主的战略意志
从政治格局看战场演变从现状来看，在未来的一年中，俄乌冲突可能进入谈判阶段，但这一周期将十分漫长。俄罗斯不满意现状，乌克兰要更多的谈判本钱，欧洲仍会进行大量支持，而美国则希望能从参战的各方中榨取资源。2025年的冲突将可能有以下趋势。
首先，俄罗斯的目标明确，攻势将进一步扩大。俄罗斯目前围绕红军城方向的进攻将是进攻重点，而如果俄罗斯顺利夺取红军城，则可能会发动针对“乌东三要塞”的战役级别进攻。此外，俄军可能会在扎波罗热方向和第聂伯罗州方向发动新的攻势，以尽可能扩大占领区。
2月13日俄乌冲突的基本态势图
其次，乌克兰方面可能将死守库尔斯克地区。乌克兰可动员的人力有限，目前在其他战线上已缺乏足够作战能力发动2023年夏季攻势那样规模的反攻，只有库尔斯克集中了乌军的大部分主力部队，以高兵力密度阻止俄军夺回乌占库尔斯克领土。但这一做法事实上也部分是俄军乐见的，因为库尔斯克的乌占区像磁铁一样吸附了乌军的多支主力，可以有效缓解其他方向俄军的进攻压力。并且乌占区缺乏纵深却拥挤着大量的部队，有利于俄军持续利用制空权和远程打击力量进行杀伤，俄军可能在进入谈判的最后阶段才会试图全力将乌克兰推出俄罗斯本土。如果俄军在库尔斯克进行大规模反攻，可能预示着这场冲突的全面结束。
再次，美国的表现可能会基于态势出现一定的反复，但美国将俄乌冲突从地缘政治博弈变为更为单纯的资源掠夺的基调可以确定，这意味着美国的态度即便反复仍然不会脱离这一基轴。美国可能会基于局势变化交付一定的武器装备来控制局势，但乌克兰必须以资源进行交易。
最后，欧洲的援助意愿将会维持一段时间，但欧洲内部的分歧也会进一步增多，分歧将集中于如何达成与俄罗斯的有效安全合约上。欧洲能否借机扩大战略自主，将是欧洲作为一个整体所必须经历的考验。
总之，2025年后，这场21世纪以来最大规模的地面战争很可能将进入新的谈判阶段，而其背后将是更为赤裸裸的分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