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萧璟珩三年的贵妃，才知道他爱的人不是我。
他拥着心上人接受万民跪拜时，我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冷宫里。
后来，他攥着我的玉佩抱着我的尸体一夜白头。
他终于知道，我才是他幼时要找的那个人。
1
我去宫中废弃荷花池边寻丢失的护身符时，意外撞见了萧璟珩和属下的谈话。
「滚出来！」
萧璟珩冷冽的声音响起刹那，我使了个眼色叫丫鬟红袖去荷花池边等我。
在她担心的目光下，我敛住心神，走进假山中。
月光透过头顶的石缝照了下来，我对着人群中间的萧璟珩缓缓低下了身子。
「臣妾参见皇上。」
过了半响，他的声音响起：「你都听见了？」
我抬头看去，他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如炬，喜怒难辨。
此时，他的脚边跪着两人，正请求他处死我。
「主子，这个女人不能再留了！」禁军统领徐风急忙说到。
我苦笑一声：「我只是来此处寻找丢失的护身符，并非有意偷听。」
「满口胡言，此地荒废已久，你怎会在此丢失东西？」
大太监方信眼神阴冷地看着我。
「此地荷花池莲蓬长得好，我来此采莲子，不甚丢失了东西。
「阖宫上下都知道本宫日日给皇上送汤，公公竟不知吗？」
我每日清晨都会亲自给萧璟珩煮一份滋补的汤药，近日御花园的莲子被我摘得差不多了，偶然才想起此地。
却不想，倒是卷入了这场风波，仓皇间我确实只听见了只言片语。
皇上似乎想要夺回沈家兵权，我得想个办法给爹爹送消息。
我转头看向皇上：「阿珩，你信我吗？你看，我真的只是来寻找这块护身符，是你送我的。」
我举起手中湿漉漉的护身符，看着萧璟珩。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方信对我疾言厉色。
我却恍若未觉，眼神怔愣地落在萧璟珩腰间，那里挂着一只青色的荷包。
一只纤细小巧的手从他身后探出，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璟珩看也没有看我，他侧身挡住身后的人，神情专注地听那人说话。
他身后那人穿着一身小太监服饰，但是我却万分肯定，那是个女子。
我想，她的身上应该也有一个青色的荷包。
我似失了神一般走上前，想要看清楚他背后的人，耳边却传来徐风焦急的呼喊。
「主子小心！」
2
胸口骤然的剧痛，让我回过了神。
我低头看着插入身体的长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萧璟珩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护住身后那个人。
徐风以为我要杀他，而他却以为我要伤他身后那人。
我强忍着眼泪看着他的脸，心里悲痛万分。
为何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快？明明今日上朝前，我还在给他挽发。
萧璟珩冷冷地看着我：「今夜之事，你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朕就让沈家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利落地抽出剑。
我犹如破旧的娃娃般，失力倒在了地上。
伤口的疼痛抵不上心里万分之一。
我只恨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撞破了他们密谋，为家族招惹了祸端。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腰间的荷包，万分不甘心。
事已至此，我再蠢笨也该知道他身后那人才是他真正心爱之人。
是三年前我们新婚之夜，他抛下我出去见的那个人。
那天夜里，雪松宫红烛燃了一夜，我无措地坐在床头等了他一夜。
后半夜，他踏雪而归，亲手递给我一个护身符。
他歉意地抱着我说：「小七，这是我亲自为你求的。」
他说在宫里他不能时时护着我，希望这道护身符能让他心安。
我那时满心满眼皆是他，看着他腰间多出的荷包，虽然奇怪，却只当是宫中所制。况且之后再也没见他戴过，我更加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那青色织锦的布料上绣得分明是并蒂花。
花开并蒂，他戴着那人亲手做的荷包，与我洞房花烛。
好不可笑。
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我死死地咬住嘴角，今日已经够狼狈了。
我挣扎着起身，却听见萧璟珩身后的人叹息一声，声音充满怜悯。
「贵妃娘娘，您不该来此。」
方信恼怒地说：「姑娘，你就是太心软了。」
我定定地看着萧璟珩，可他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哪怕一刻。
我低声轻笑，终于忍不住，嘴里的血咳了出来。
原是她方才求情，萧璟珩才饶了我一命。
我自年少爱慕他到今日，整整十二年，竟都没有真正看清过他。
猛的喷出一口血后，我晕了过去。
3
恍惚间，我似是梦见了十岁那年初见萧璟珩的模样，他趴在废弃的荷花池边，手里捧着一朵荷花。
差点就死去的少年，手捧莲花，轻声对我说：「送给你」。
我探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有握住。
睁开眼，我已经躺在了雪松宫的寝殿里，身体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
似有所感，我转头看去，萧璟珩站在帷帐后的阴影里。
让我看不清楚模样。
我忍了又忍，泪水终是缓缓流出。
「皇上，红袖呢？」我轻声问他，心里存着一丝希望。
或许刚刚的场景都是作戏，都是迫不得已。
「死了。」
萧璟珩的回答，打破了我的期许。
他明明知道红袖是我在这宫里除了他以为，唯一亲近之人。
我的丫鬟只是听我的话，乖乖守在外面等我而已。
是我害了她。
我曾十分笃定萧璟珩心悦于我，而今一朝梦碎，伤口的疼痛和红袖的死都在提醒我，萧璟珩并不爱我。
他是真的不爱我，所以毫无顾忌伤我。
不顾我的感受，杀了我最亲近的丫鬟。
他是真的想致沈家于死地！
我终是放声大哭，刚刚包扎的伤口渗出了血。
萧璟珩快步走了过来想要抱我，紧张的神情如往日一般。
「小七，你别乱动！你的丫鬟不能活。」
是啊，我早该知道！
我恨恨地看着他：「就连我也差点死在那里不是吗？」
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替我求情，所以我才能活。
他皱着眉，眼中墨色浓浓：「不是的，小七...」
「皇上还是叫我雪莹吧。」
才刚刚对我挥剑之人，怎么能如此亲密的叫我乳名呢？
怎么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挥开的他的手，背过身子不愿再看他。
记得进宫那日，爹爹曾对我说帝王的情爱是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
我信誓旦旦的告诉他，萧璟珩和别人不一样，他此生只心悦于我。
往日的自信，似乎成了一场笑话。
帝王之心，怎会只钟情一人？
如今想来，只是因为我的出身罢了，只是因为——
大徵的兵权，握在父亲的手里。
4
我闭上眼，眼角的泪水滑落枕间。
「若有一日，皇上要收回沈家兵权，请饶了父亲和家中姊妹一命。
「父亲年迈，早已有了归还兵权告老还乡的心思。但求皇上念在沈家当日的倾力相助，念在雪莹对你的情分上，手下留情。」
昨夜假山旁，他的心腹说拿回兵权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太后和瑞王已经有所行动。
我知道，他不会再拖了。
父亲这些年兢兢业业，安分守己，本就有了告老还乡的心思。
可萧璟珩幼时的遭遇使他生性多疑，恐怕他从来不曾信过父亲。他如今想要收回兵权，或许会有所行动。
我只求他不至于赶尽杀绝，留我亲人一命。
萧璟珩盯着我的背影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冷笑出声，甩袖离去。
他说：「沈雪莹，你的情分可值不了那么多条命！」
是啊，他爱的人本来就不是我，我终究是奢望了。
第二日，萧璟珩的一道圣旨，沈贵妃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
「沈贵妃圣前失仪，罚闭宫门思过一月。」
我看着紧闭的宫门，心急如焚。
只盼望父亲能收到我的信，早做打算。
半月后，我在院子中听见了两个面生的小丫鬟在偷偷交谈。
其中一个说：「你说贵妃娘娘知道将军府被抄了吗？」
「你说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宛如院子中的落叶吗，找不到归处。
那丫鬟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她们说大将军沈还山通敌叛国，将军府百余条人命已收押刑部大牢，翌日处斩。
我用珠钗抵住脖子威胁侍卫打开宫门，而后疯了一般朝养心殿跑去。
5
我跪在养心殿门口，烈日当空，身体越来越沉。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皇上并未降罪于你。」
殿门口的小太监低声劝我。
可我是沈氏女，覆巢之下无完卵。
即便我今后再高坐贵妃之位，我的父兄亲人安可瞑目？我又有何颜面苟活！
我心中泣血，苦笑道：「烦请公公再帮我通传一声，雪莹在此谢过公公。」
「砰！」
杯盏摔碎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萧璟珩的话随之传来。
「让她进来！」
我挣扎着起身，急忙朝殿内走去。
萧璟珩端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神情模辩。
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妃子，是太后的侄女李清月。
她与我同为世家女又一同入宫，位份却低我一头，心中对我积怨已久。
如今，只怕是来落井下石的。
可我本就满身伤痕了，何惧再添风霜。
我站在大殿中央，朝着脚下的碎片跪去，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颤抖。
可我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对着他喊疼。
萧璟珩见我跪下猛地一甩手，无数奏折和信件砸在了我头上，满头青丝散落了一地。
如今，我才是真正的毫无尊严。
「看看。」
我颤抖着手拿起信件，一字一句地看过去，却是越看越心凉。
这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父亲的笔迹，分毫不差！
可是我的父亲自我进宫起，已经七年没有带兵打仗了，甚至我的兄长们都没有一人染指兵权，人人皆习文。
我的父亲为了大徵一生戎马，绝对不可能与敌军通信！
我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地上，心神俱裂。
这些信件是伪造的！是要置沈家于死地。
我抬起头看着龙椅上的萧璟珩，他平静的与我对视着，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心痛到无力支撑，我缓缓伏在地上。
他知道是假的！是他默许的！
他不是想要兵权与太后分庭抗礼吗？
沈家三朝元老，父亲更是陪着先帝出生入死，扩展大徵国土，满身的伤痕才换来如今的功名威望！
他不能贸然夺权，却也不信父亲！
所以伪造了这些信件，他早就准备好可了。
萧璟珩命人拖上来一个人。
是那日为我送信的小太监，他已经死了。我当日轻飘飘的一句话救了他的命，他如今就还了我这一命。
在这冷冰冰的宫里渺小如尘埃的太监，也知道感恩。
可我沈家扶持萧璟珩登上帝位，如今却满门待斩。
萧璟珩走下来，捏起我的下巴，手里拿着那日我写给父亲的信，轻拍我的脸：「朕说过，你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朕就让沈家死无葬身之地。」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你知道吗？朕去捉拿大将军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留下一封绝笔，求朕不要杀你。」
「父亲——」
我痛苦地趴在地上，手指触到一块碎片。
萧璟珩说：「看在沈环山如此识数的份上，小七，朕不会杀你的。你可要给我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
「你的幼弟小八，也就活不了了。」
闻言，我心头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涌出。
6
「沈家，是不是只能活小八一个？」我声音嘶哑问他。
「是。」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能否让我给他们收尸？求求你...」
李清月讽刺的声音响起：「通敌叛国够你沈家死几十次了！挫骨扬灰都不为过，还想收尸？」
「滚出去。」萧璟珩转身看着她。
「可是，太后娘娘说了不能放过沈雪莹……」李清月不死心地看着我。
「滚！」
我跪爬着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哭泣着求他让我给父亲收尸。
萧璟珩扯开我拉住的衣角，拒绝了我。
他说：「沈还山大逆不道通敌叛国，尸体应当挂在城门，警示百官。」
我举起手中的碎片横在脖子上，哭哑了声音：「阿珩，你当真要如此？」
萧璟珩眸色一暗，飞快抓住我的手，取下我手中的碎片。
他抬起我的脸，神情专注而温柔地擦去了我嘴角的鲜血。
「小七，朕说过了，你的命是朕的。
「你如果再不听话，朕说了，会要了小八的命。」
他的声音清冽而冷漠，一字一句落在了我的耳中。
「来人，送贵妃回雪松宫，无召不得出。」
我被软禁了。
萧璟珩吩咐宫人把所有尖锐的东西收了起来。
我疯了一般砸了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脚踩上碎片，一步一血印。
萧璟珩命人带了一个锦盒给我，里面装着一节断指，指背上一点红痣。
是幼弟的手指！
我颤抖着手抱起锦盒，失声痛苦。
萧璟珩，你怎么能如此狠！
我此生唯有一愿——报仇雪恨。
我开始恢复饮食，愿意踏出殿门，偶尔也愿意见萧璟珩一面。
某一日，萧璟珩对我说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带我去看弟弟。
他一再保证没有骗我，我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坐在院子里等啊等，从盛夏等到了初冬。
看着院子中光秃秃的树，我想，爹爹的尸骨恐怕早已腐烂，散与天地间。
爹爹一定很气我，还有娘亲，她肯定不愿意见我了。
因为我答应了她会照顾好爹爹，可我没有做到。
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了，可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见到弟弟。
萧璟珩叫人传话说明日就带我去见弟弟。
第二日，宫里下起了雪，有人往我寝殿里扔了一团东西。
我捡了起来，是一张带字的纸条。
没过多久，李清月和其余几位妃嫔，带着太后的懿旨来了。
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我看见了李清月身边那个低着头的宫女。
她的腰间挂着和萧璟珩一样的荷包。
那张纸条，想必也是她的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