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凡间一个普通的凡人,却和天界青木帝君历经十世情劫。
历劫归来,青木帝君寻到了正要喝下孟婆汤的我,将十世的痴缠缱绻的回忆打入我的体内。
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回到天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怀着浓烈的情意,毫不迟疑点头。
我以为十世的爱恨纠葛终得圆满。
我陪在他身边不知过了几个百年。
直到三生石上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叫芷兮。
他将芷兮带回天界,极尽宠爱。
而我,在他们大婚当日,怀着青木帝君的孩子跳下了诛仙台。
后来,我成了凤凰神女。
青木帝君疯了。
我被青木帝君从地府带回天界的时候,所有的仙君仙子都以为他被夺舍了。
后来,他从蓬莱仙山上最后一只凤凰体内挖出内丹,连同千年修为一起炼化,助我成仙。
众仙这才意识到,我在青木帝君心中的地位。
他说,要与我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同享漫长寿数,即使身归混沌也要永不分离。
帝君早将十世记忆还给了我,我信他对我的情。
直到他今日下凡,再次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叫芷兮。
人如其名,柔和婉约,她是三生石上帝君命定的仙侣。
昨日三生石才降下神谕,今日帝君就将她带上了天。
可我和帝君的十世纠葛亦不是假的,前世记忆,刻骨清晰。
他曾为我自断双臂,也曾为救我于阵前被万箭穿心而死。
我也曾为了他深入万丈悬崖全身筋骨寸寸尽断,只为救他一命。
我以为,青木帝君对我爱得入骨,芷兮不过是一块石头上毫无生命力的名字。
谁知,她竟然主动寻到了我。
她一袭广袖流仙裙,仙泽缭绕,颜若朝华。
仙侍们簇拥着她走到我跟前。
纤长的指尖戳到我脸上,言语间难掩鄙夷:“你就是帝君凡间的妻子?看来帝君对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在凡间的婢女都穿的比你好。”
听我的仙侍说,她在凡间是公主,自是见惯了好东西。
可我在凡间只是个绣娘,做惯了绣活儿,穿不习惯那些精致繁琐的霓裳羽衣。
我别开脸,想从另一边绕开她。
但她却让天兵拦住我的去路,那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戳到了我下巴的肉里。
“凡间来的粗鄙妇人,果然没有教养,我让你离开了吗?”
“不过,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不明白,我身上有什么东西需要还给她的,我的一切都是帝君给的。
“什么东西?”
无论是什么,我只想尽快离开。
她笑得趾高气昂:“你的凤凰内丹啊,你一介凡人,侥幸得了青木帝君几日宠幸,该不会以为这就是你的东西了吧?”
她的姿态不像一个公主,倒像是凡间的正宫娘娘。
我冷笑着挥开她的手,丹田处已经凝结起了灵力。
青木帝君除了凤凰内丹,还给了我千年修为,为的就是让我在天界能不受欺负。
我的灵力极其霸道,眨眼之间,她就被我的灵力掀翻出去。
“不要再试图抢我的东西,以后你也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冷着脸咬牙切齿。
芷兮还倒在地上呻吟,我正要转身离开,就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执剑而来。
来人面冠如玉,风华绝代,是我的夫君,青木帝君。
我欣喜不已,想要上前倾诉思念之情,就见他与我擦肩而过,抱起了地上的芷兮。
她已经不再呻吟,却好似晕了过去,下一刻,就见她在长渊怀里睁开了眼,对着我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我委屈极了,正要告状,“帝君,是她想要抢……”
谁知帝君却打断了我的话。
“桃夭,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恶毒。”他的声音不再是从前我熟悉的柔情似水。
他的面容冰冷,上神的威压四散开来,我被压制得跪倒在地,脸色发白。
他也没有再看我一眼,抱着假晕的芷兮匆匆离去。
只留我一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回到了住处,我在等青木帝君来哄我。
以前但凡他对我凶了一点,都会可怜巴巴地蹭着我的侧脸讨饶。
人前无比清冷孤傲的帝君,在我面前就像个孩子,嬉笑怒骂毫不掩饰。
我也乐得看他对我特殊,不同于旁人。
想到这儿,我不由地笑弯了眼睛,帝君这次来哄我的话,我一定要气得久一点。
那个芷兮如此看低我,将她掀翻在地已经算是给她留面子了。
换做百年前刚上天界那会儿,对我如芷兮一般态度的仙侍们都被帝君发配到月宫砍树去了。
第十日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帝君。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才来看我。
思及此,我更气了,冲他发脾气道:“你还来做什么?”
但预想中的安抚没有出现,我的下巴反倒被捏住,像是要将我的骨头都捏碎一样。
我的脸被迫仰起,入目就是青木帝君那张阴沉的脸。
我疼得挣扎着,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你把手松开,你弄疼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帝君没有反应,盯了我许久。
而后又突然松开手,我却因为挣扎的力道太大,被甩到了殿外。
看我狼狈摔倒在地,他的眼底盛满了恨意。
“桃夭,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你还记得你刚上天界时胆小怯弱的模样吗?芷兮比你当时还要柔弱,你竟伤她至此!”
口中不断有血腥味涌上来,我红着眼眶质问。
“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话未说完,血沫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青木帝君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不屑道:“她不过是问你要凤凰内丹罢了,更何况,你本就不是内丹的主人,没有它,你也只是个卑贱的凡人。”
可这内丹是他亲手替我取来,又在炼化之后连同修为一起送进我体内。
那时他说:“夭夭,我要你和我共享寿数,天上人间,我们永不分离。”
是他给的内丹和修为,让我以凡人之身,享仙人之福。
现在,所谓的命定之人回来,我便不配了。
我看着帝君,不知不觉,眼泪和嘴角的血迹混在一处,狼狈不堪。
“帝君……”我攥住他的衣角,讷讷出声。
他的变化实在太大,我唤他的名字也只是想让他再记起曾经我与他那十世的爱恨纠葛。
为了他,我放弃了轮回,我既不是仙,也不是人。内丹进入体内之后,我就成了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存在。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语气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温和,但与之相反的是说出的话令人心生绝望。
“芷兮娇弱,被你重伤之后迟迟无法恢复,唯有凤凰内丹可使她痊愈,只要你交出内丹,你依旧是我帝君殿的人。”
“没了内丹你只是丢掉半条命,仍能不老不死,可芷兮被你戕害已是重伤,至今卧床不起。”
我松开了手里的衣角,生生将喉咙间的血腥咽了下去,推开了他:“你给我滚!”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面色阴沉地运起灵力。
一股熟悉的力量将我举到了半空中,灵力如金线一般钻到我的丹田处,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搅碎了。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形如恶鬼的男人,是我爱了几乎上千年的青木帝君,他居然要生剜我的内丹出来,送去给他的命定之人。
“桃夭,这都是你自找的,但凡你主动一点,我都不会这么过分。”
“难怪芷兮说,凡人志短,贪欲过重,我原本还想着你和旁人不同,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从今往后,只要你对芷兮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我还能留你在我身边……”
我的眼眶里水雾弥漫,疼痛遍布全身,他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我从半空中砸到地上的时候,我还在抽搐着,汗水浸透了我的衣衫。
躺在侧殿外的玉阶下,我在想,如果我能就此死去,也很好。
在这世间,我已经没了至亲。
我想做回一个普通的凡人,十世爱恨和帝君、还有无穷无尽的仙寿我都不想要了。
但我还活着,我意识清醒地昏迷。
我梦到了从前。
那时还是我们的第一世,我是郦朝皇宫里的绣娘,青木帝君是国公幼子。
我们在皇宫中相遇、相识、再到顺理成章的相爱。
有如天堑般的身份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为了我,他参了军,从小兵做起,直到副将、将军。
他用五年,成了家喻户晓的将军。
用一身军功换来了和我成婚的圣旨。
我以为,我们终成眷属。
但敌国怀恨在心,将私自出宫的公主劫走,还派死士潜入将军府将我掳了去。
并于两军阵前逼迫青木帝君做出选择。
我和公主,一个是国家大义,一个是个人私心。
这就是敌军的目的。
帝君选了我,就是不忠。
选了公主,就是凉薄。
我怎么忍心让帝君陷入两难之中呢。
我对着他摇了摇头,当即自刎。
挟持我的敌军将领震惊之下给公主钻了空子,顺利逃回了郦朝阵营。
可帝君为了夺回我的尸身,在大获全胜的当天夜里,潜入了敌军营帐,最终被设伏的敌军乱箭射杀,万箭穿心而死。
醒来时,我的每一寸骨头缝里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意,我还在想,是万箭穿心疼一些,还是被生剜内丹更疼些。
但随即,我的神色就恢复了清明。
我被送回了侧殿,立在我床头的是司命仙君沧澜。
他是我第一世时在宫中唯一的朋友,和我不同,他是正儿八经靠着自己努力飞升上来的。
我们还是凡人那会儿,他原本是相府公子,因为家中犯了事被罚没入宫中为奴,成了公主身边的太监总管。
在我被公主为难的时候,我不过冒雨跪在他房门前说了一句‘求公公怜惜’。
后来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就是我身边如兄如友般的存在,我们相互扶持着走过宫中那段艰难的岁月。
刚上天界的时候,帝君不在,也是多亏有他在我身边事事照拂。
“夭夭,你怀了身孕……不足一月。”他犹豫了很久,终是说出了口。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手已经搭在了小腹上,现在月份还小,没有什么变化,可我还是感到了一丝开心。
我居然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怀孕了。
沧澜张了张口 ,又问我:“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生下这个孩子,你好好想想吧。”
我的心猛地一颤,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我能生下这个孩子的,不要告诉帝君这个消息……”
沧澜第一次,对我板着脸说教:“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注定生不下来的孩子可以让你和帝君回到从前?”
我懂沧澜的意思,他在凡间的皇宫里见多了用孩子博宠的贵人,他也想让我这么做。
可我依旧摇摇头,“沧澜,我想回凡间了,我想离开。”
他的眼睛里流淌出了一丝笑意,顺势将我从床上扶起来,把灵力输送到我的身体中。
“三日后,青木帝君会带着芷兮去蓬莱仙岛游历三界,你且忍一忍,到时候天界之门开启,我会把你送往凡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似是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青木帝君曾经承诺过我,若是在天界呆腻了,会和凡间的寻常夫妻一样带着我游历三界,看遍三界风光。
可我在他的身边呆了数百年,他总是在忙,再加上他惯会在我面前痴缠,我一次又一次地收敛了想要同他出游的心思。
原来,他不是不能腾出时间来陪我做想做的事,只是对我不够上心罢了。
看,芷兮才来了天界不过几日,不用开口,帝君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此时顿悟也不算太晚,我已不算孤身一人,我还有孩子陪着我。
接下来几日,我都在沧澜的灵力滋养下,缓慢修复内伤。
于此同时,我总是能听到不远处帝君殿里芷兮的仙侍成日里跑到我的侧殿外炫耀。
今日说帝君为了芷兮去鹊桥看星河。
明日就说帝君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芷兮罚不长眼的仙君仙子去砍树。
这些话,听上去无比熟悉。
想了一会儿,我才记起,这些事青木帝君同样对我做过。
原来不论是仙人还是凡人,一个男子哄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三日很快就过了。
沧澜避过了众仙,进入偏殿。
趁着所有仙家都聚在帝君殿送行,他带着我先赶到了天界之门。
此时天界之门尚未开启,沧澜将我的身量缩小藏到了袖中,又召唤出青鸟。
很快,外界传来了青木帝君的声音,他在和沧澜交谈,我蜷缩着不敢动弹。
“沧澜仙君怎的也要一起下界游历?”这是青木帝君的声音。
沧澜含笑的嗓音响起,“不不不,小仙可不如帝君有美人相伴,小仙是下凡间看话本,看多了人间百态,下次帝君再历劫飞升时,也好给帝君安排得更圆满些啊。”
芷兮在一边咯咯笑地嗔沧澜:“帝君有我就已是圆满,何须他人插入我们之间……”
“仙子说的是。”沧澜也不反驳。
正说着,天门大开,一行人纷纷带着坐骑冲了出去。
我坐在青鸟的背上,和沧澜飞离了天界。
到了凡间我才发现,这里早已改朝换代,统治人间的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朝代皇帝的后代了。
我所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百年更迭当中。
我和沧澜日复一日地在凡间游荡,很茫然,却很安心,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再回到天界了。
某日过后,我在路边茶楼听戏,碰巧遇上一队修士,讨论着宗门试炼。
听他们所言,似乎要去的秘境是一座荒无人烟的仙岛。
岛上有无数的奇花异草,对稳固修为、疗伤颇有奇效。
我还没反应过来,沧澜就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沧澜动心了。
因为我失去内丹后,内伤迟迟未好,再加上肚中的孩子月份大了,也在慢慢地汲取我所剩不多的修为灵力。
沧澜日渐焦躁,而这群修士的出现,正好解决了当下难题。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扶着我凑到那桌修士跟前揖了一礼。
“见过各位仙长,在下是附近的散修,与内子也是要去往那座仙岛,可否与诸位同行?”
为首的修士原是迟疑着想要拒绝,但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之后,又答应了下来。
锄强扶弱,似乎每一个人间的修士都是这样的态度。
有了修士随行,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仙岛入口。
这时我和沧澜才发现,这座荒无人烟的仙岛,是蓬莱岛。
曾经青木帝君就是在这里挖了凤凰的内丹给我。
倏地,沧澜护在我身前,眼底盛满了担忧。
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青木帝君说过要带着芷兮游历蓬莱。
可蓬莱之大,若不是有心联系,不会这么巧合就能撞上的。
进了蓬莱,我们就和那群修士分开了。
沧澜小心翼翼地护着我,穿过荆棘丛、躲避过守护兽,将一株株仙草收到储物袋中。
他寻得专注,脸上带着我在天界从未见过的笑容。
看来,沧澜在天界过得也不甚如意。
索性,我们如今都有了喘息之机。
然而,下一刻沧澜的笑僵住,我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帝君,这蓬莱仙岛也没什么好玩的嘛,我想做点别的事。”芷兮矫揉造作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青木帝君的安抚。
“芷兮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掐了个决,将自己的身形隐住,这才放心探头打量不远处的两人。
多日未见,青木帝君和芷兮远远望去宛如一对壁人。
只是这二人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与悲天悯人的外表毫不沾边。
“帝君,听说凤凰是上古神鸟,我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而且听闻凤凰翎羽极其华美,做成衣裳亦有防御的功效,我们试一试吧。”
青木帝君对芷兮极为纵容,“当然可以,那凤凰能落在你手上,是它的荣幸。”
两人在无人之地卿卿我我,我却只觉得恶心。
当初青木帝君为我剜了尚在沉睡中凤凰的内丹时我完全不知情,后来被我知晓后,那是我和青木帝君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
我觉得那样的手段太过残暴,可青木帝君许是做惯了高高在上的神,对人和世间的生灵总带着蔑视的意味。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如今他的命定之人与他如出一辙,倒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青木帝君很快就将凤凰抓了来,那凤凰曾历经剖去内丹之苦,如今重生却又再次陷入危险中。
隐隐之中,我好像听到了凤凰在我耳边哀鸣。
我捂住了丹田处,回过神来,四周就只有风声飒飒作响。
我想,也许是因为它的内丹曾在我的体内。
再看凤凰,已然晕死过去。
不过一刹那,凤凰身上的翎羽尽数脱落,青木帝君下手极利索。
而后顶着芷兮倾慕的眼神将凤凰架到了火堆上。
我的身体在凤凰落入火堆之后陡然间传来了被灼烧的疼痛。
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上神威压扑面而来。
我的身体被拉扯着坠落到青木帝君面前。
看见我,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尖刀。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逃出来的?”
芷兮依偎在他怀里,煽风点火:“莫不是想离开天界吧?离开了青木帝君,你可就是逃奴了哦。”
青木帝君脸色青白交加,即使他已经有了新欢,还是不能忍受已经不爱了的人试图逃离的。
我沉默着不说话,毕竟芷兮说的没错,我就是想离开。
只是,还是失败了啊……
这一刻,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似是被重重锤击,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但其实回头想,等到青木帝君游历归来发现了我的失踪,一样也会被抓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我被青木帝君带回了天界。
离去前,看到的是被我用尽灵力压制在暗处的沧澜,还有染上泥土的凤凰尸体。
回到侧殿,我再也没有机会逃离了,因为我的手脚都被拷上了锁链。
这次的逃跑,虽然仙侍们都没有参与帮助我,但也是因为疏忽导致的。
青木帝君震怒,将侧殿所有的仙侍都处死了。
新来的仙侍人人自危,将我看得比犯人还紧。
听仙侍说,司命仙君沧澜从凡间回了天界后当即闭关修炼,众仙还笑言沧澜是受了情伤。
自蓬莱一别,我再也没能见到沧澜。
近日,锁妖塔出了点乱子,青木帝君奉命去镇压动乱。
芷兮在青木帝君离开的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我的侧殿中。
青木帝君不在,她也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我靠在躺椅上,不愿搭理她。
她却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我:“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等帝君回来你就要到帝君殿去伺候我了!”
我笑了,笑得讥讽。
这就是天界,仙人竟也会像凡间一般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全然不顾神仙的脸面。
“你高兴便好。”我不在乎了,这样负心薄幸的男人,哪怕他是名声响彻三界的帝君又如何。
临走前,她突然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大摇大摆离去。
我却恍然大悟。
她说,“生生世世都被我压一头的感觉如何?每一世帝君都为了我而放弃你,这滋味很不好受吧?”
我全都记起来了。
第一世,她是和我一起被扣押在两军阵前的公主。
第二世,她是青木帝君的救命恩人。
……
第十世,她是青木帝君的契约王妃。
每一世,青木帝君都在危难时刻选择了救她,她对青木帝君情根深种,可青木帝君不爱她。
原来,我才是这段天定姻缘的插足者。
半月后,青木帝君平乱归来。
当夜,隔壁帝君殿的暧昧声响彻了一整夜。
翌日,青木帝君带着芷兮来到我殿中,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浅淡的嫌弃。
我低下头,躲避他的眼神。
为了孩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扮了,穿的是最宽松的齐胸襦裙,也不曾上妆。
灰头土脸,自然比不上锦衣华服的芷兮。
他说,芷兮想把凤凰翎羽做成衣裙。
他立即就想起我从前第一世做的就是绣娘。
他高高在上地命令我:“桃夭,从前你就是在皇宫做绣娘的,既然芷兮需要你,你就给她做。”
我只觉得无比可笑,他是不是忘了,他把我带上天界的第一日就说,我只许给他一个人做衣裳,还有给自己绣嫁衣。
我还未给自己绣上一针一线,就要先给他的新欢做衣裳了。
一整个乾坤袋的翎羽都被扔到我面前,离开前,青木帝君还交代了殿中的仙侍,不许帮我。
可我的双手都被拷住,根本没有办法独自一人完成绣活儿,更何况,凤凰翎羽是神物,要想做成衣裳,需要同时辅以灵力才可以成功。
我做针线的时候,芷兮躺在了我的躺椅上,悠闲自得地看我为了她的一件衣裳扎得满手鲜血。
我的灵力消耗极快,到了最后我几乎是佝偻着腰蜷缩在地上穿针引线。
手指和被磨破的手腕鲜血淋漓,腹部也隐隐作痛,这是孩子在抗议,我剩余的灵力不够孩子汲取了。
可当我将衣裳奉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将衣裳扯碎。
“太难看了。”
我重新缝制,她又继续扯碎。
“做工太差。”
到最后,我的灵力消耗殆尽,只能委顿在地上,鲜血淌到地上,亦是染脏了未曾完成缝制的衣裙。
芷兮却在青木帝君出现的时候,冲着他飞扑过去将整张脸埋到了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青木帝君下意识搂住她,却被她的作态吓得不轻,着急忙慌地问她:“芷兮,你怎么了?”
芷兮抬头摸索着指指我,闭着眼睛满脸血泪,还把掌心藏着的一枚绣花针塞到了青木帝君手里。
我瞬间就清楚了她想表明什么。
她想告诉帝君,我用绣花针戳瞎了她的眼睛。
青木帝君自是也明白了,于是,他掐着我的脖颈从地上拎起来。
“为什么你现在成了这样恶毒的人?桃夭,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只要你收起嫉妒芷兮的小心思,我不会对你如何。”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竟还伤了芷兮的眼睛!毒妇!”
“如今帝君殿被你搞的乌烟瘴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脖颈上的手收的越来越紧,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如果只有我一人,死也就罢了,可我还有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有事。
我挣扎着,费劲全身力气抓住青木帝君的衣袖,声嘶力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了……”
忽然,一阵剧痛传来,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裂开,眼眶里一片空洞。
我看不见了。
青木帝君把我像烂泥一样甩开,又抱住了芷兮,声音里是我从未听到过的轻柔。
“芷兮,你别怕,我已经将桃夭的眼睛换给你了。”
我被砸到了柱子上,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上哀嚎抽搐,下身渐渐被一股黏腻浸湿。
我大口喘着气,未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嘶哑着喃喃自语。
“我怀了你的孩子……可是现在,没了。”
这句话除了我自己,谁也没有听见,随着我的眼泪,消失不见。
他终于安抚好了芷兮。
我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他应该也看到了我身上被血浸染,衣裙糊成一团的模样。
“你刚刚是要对我说什么?”他下意识问我。
我能说什么?
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吗?
不,孩子已经没了,你不配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杀人凶手是你。
眼泪和着血一起流出来,我笑了,笑得停不下来。
“是桃夭咎由自取,桃夭知道错了。”
我错得离谱,我从始至终就不该上天界,我应该入轮回,一碗孟婆汤忘掉所有前尘往事才对。
我的修为本就不足以孕育一个健康的孩子,都是我,害得孩子连到这人世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青木帝君没听出来我的悲戚。
只觉得是自己的惩罚手段了得,让固执的我都低下了头认错。
当下也不再理会我,就带着芷兮离开了。
……
自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之后,青木帝君就让人将我手脚上的锁链都解开了。
他的心思很好猜。
不就是觉得我如今是个瞎子,哪里也去不了,所以锁链可有可无。
芷兮也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应该是觉得我对她无法再造成威胁,所以就无视了我。
我的殿中又换了一批仙侍。
这批仙侍不认识我,在闲暇时也会同我说几句话。
今日,一个小仙侍将我扶到殿外吹风。
她在我的旁边叽叽喳喳。
“桃夭仙子,您见过隔壁帝君殿的那位芷兮仙子吗?听闻她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
“就是感觉和她的脸不太搭……”
我的唇畔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这眼睛当然看着和芷兮不搭,因为这是我的眼睛啊。
夺走内丹不算,还抢了我的眼睛。
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肖想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我很好奇。
……
青木帝君又来了。
因为芷兮撒娇说想要在寝殿里看星星。
可星星只有天河边才有。
青木帝君再次想到了我。
他的态度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你从前刚上天界也喜欢去天河看星星,只有你才能捕捉得到它们,你去将它们捉回来带给芷兮。”
我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连心底都漫上了一丝苦意。
不知道是该欣喜于他还记得我也喜欢看星星,还是怨恨他连我是个瞎子都忘了。
星星是开了灵智的灵仙,连仙力低下的小仙都难以捕捉到星星,他怎么会笃定我一个瞎子能做到这样艰难的事情?
仙侍们不敢帮我,他们也怕灰飞烟灭。
天河之景虽美,却也潜藏着危险。天河隐蔽处有一道细小的缝隙,那是连接魔界的入口。寻常仙人掉进去,即使不灰飞烟灭,也会成为堕仙,为三界所不容。
仙侍们将我送到天河边上就退了出去。
现在除了残余的千年修为支撑我不老不死,我已经使不出一点灵力了。
我四下摸索着,完全感受不到星星的位置,却冷不防被玉阶绊倒,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突然,一团气息主动凑近了我,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那就是我想要找到的星星。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抓住了那一团气息。
几乎是一瞬间,我手上的气息消失不见,紧接着就被一阵风刮跑。
我的身体一直在下坠,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刃在不断划破我的衣衫,刺进我的皮肤。
每一道伤都深可见骨。
不知过了多久,‘砰’地一声,我的身体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我的手指触摸到了一片还沾着露水的草叶。
远处传来一大片寒鸦的叫声。
他们是被我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来的。
我掉到了魔界。
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被寒鸦贪婪地吮吸啃咬,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吃空,成了一副骨架。
原以为今日我会命丧当场。
但一股霸道而温和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我身上的寒鸦相继发出凄厉的鸣叫没了声息。
我的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下,是沧澜。
他抱着我,离开了魔界。
回到天河边上,沧澜替我疗伤,当手指触到我眼睛上的纱布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旋即,响起了他喜怒难辨的声音。
“夭夭,抱歉,是我没能及时赶到保护好你,我以为帝君至少还对你留有一丝情分的……”
我摇摇头,不想让他自责。我的处境,谁都帮不了,没有人敢和帝君作对。
我擦去了溢出纱布的眼泪,郑重地对沧澜行了大礼。
“沧澜仙君庇护我数百年之恩,桃夭没齿难忘……”
他没有出声,我又行了一礼。
“哥哥,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只要是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譬如侧殿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仙侍,他们都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沧澜。
沧澜还是不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立即将我扶起。
就在这时候,背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同时跟着细碎的脚步声。
“天呐,帝君,我就说为什么一直爱您入骨的桃夭突然改变了态度,想要逃出天界,原是另寻了新欢!”芷兮的声音夸张而尖锐。
“你看,这时候还在拉拉扯扯,难舍难分呢。”
一股力量将我和怔愣在原地的沧澜撕扯分开。
鲜血喷溅到我脸上,还有东西砸到了我身上。
那是沧澜的一只胳膊!
“不!”我嘶吼着扑到沧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