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昨天忙着检查高考考场,晚上没在家吃饭。5点多,我把中午的剩米饭放到电饼铛里,加一个鸡蛋,放一点儿黄瓜丁儿,做了一碗猪油咸米饭,饭后再吃一个花皮甜瓜,不到6点就出去散步了。
在万和超市门口的广场上休息,听到里面的喇叭在吆喝蔬菜打特价,看看口袋里还带有几块零钱,就进去了,今年我们这儿的夏天比较凉快,超市里还都没有开空调。
我看冰柜里还有一袋手工面条,“大姐,这个面条打折不?”
我明知故问,因为面条和馍类晚上很少打折,但我买东西就有个习惯,总是要问一下打不打折,反正说话又不要钱买,好多时候都有意外的惊喜。
大姐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上海青,过来看了看,“就剩这半袋了,你要都要,两块钱一斤,原价2块9毛8呢。”
我说都要着,大姐拿到秤台上去过秤,1块9毛钱,够两个人吃两顿的了。又买了一把一块钱的小白菜,也够炒一盘的。
螺丝椒要两块钱一斤,我前两天买过,味道好,非常辣,“大姐,这个螺丝椒打折不?你看都有点焉败了。”
大姐拿起一袋辣椒,“这个打折,两块钱一包,你要不要?”
我说我想买点螺丝椒。
大姐说,“那就1块5一斤吧。”
意不意外?
其实这个螺丝椒还新鲜的很。
明天下午我要回老家,帮外甥小二开家长会,我不在出租小屋的日子里,老六是不可能做饭的,只买明天早上和中午的菜就够了。
提着一袋辣椒,一袋面条往回走,因为明天要看高考的考场,周围的学生大多都回家了,路上散步的家长就多起来。
快到小区门口,遇到同样在这里租房子的王姐,她儿子今年也要参加高考,听王姐说他儿子的身体素质好,眼睛也没有近视,准备走招飞。
我羡慕的说,“当飞行员多好呀,当年我家小六就因为眼睛近视了,不够格呢。”
王姐说,“我儿子刚开始也不愿意,但他的成绩走招飞比较稳妥一些。”
我本来想给王姐讲我身边三个上飞行学校孩子的故事,话到嘴边又想:高考在即,家长和孩子心里都比较紧张,还是说点题外话吧,“孩子今晚上不上晚自习了吧?”
王姐笑,“在家里玩游戏呢。”
我往马路边走了几步,“放松一下是可以的。”
王姐往西头去散步,我往东头回家,想起当年小六班里的一个男生,考上了飞行员,差一点就是清华双学籍了,结果孩子吃不了苦,大学只上了一个月,就退学回来复读。
另一个熟人的儿子,去年上了北航,听说是民航委托培养的飞行员,那工作都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孩子上了一学期,也不想干了,只好又降级到其他专业。
只有我以前的同事,老高的儿子在上海上的飞行学院,听老高说,大一的时候,他儿子都已经签订了到60岁的用工合同,今年大四毕业,也不用操心工作了。
最让我羡慕的是,老高的儿子大学4年,在上海,老高说每月给800块钱,儿子还花不完,吃穿用都是学校的。
每周一,学校会把学生的手机统一收走,周五的晚上再发下来,老高的儿子也非常喜欢飞行这个行业。
目前我身边三个学飞行的孩子,只有老高的儿子,是真正的喜欢而坚持下来了,虽然他的学校名气没有那两个孩子的强。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地下室的小屋,在马路上都看到屋子里没有亮灯,说明老六还没到家。
在走道里换了拖鞋,打开大门,就着外面的灯光,把菜和钥匙放到茶几上。
先不开灯,拿上电蚊拍子,把窗户上搭的蚊子快速的拍一遍,今年的天气凉爽,地下室一楼阴暗潮湿,小屋里的蚊子就特别的多。
窗户上,桌子上,到处掉的都是烧糊了的蚊子和蚊子腿。
刚把蚊子打两圈,就听到老六在地下室的楼梯道里用脚跺亮路灯。
老六总是说我,“你别把打死的蚊子放到桌子上,集中到垃圾桶里。”
我捏着一个烧糊了的大蚊子,“老六,你闻闻,像烤羊肉串一样的香。”
老六说,“你每天得给电蚊拍充电,才买的新拍子,打起来劲儿不够大。”
我哼了一声,“这个拍子要58,你就听人家女老板忽悠,啥新潮的呀,充电还麻烦,必须得用我的手机充电器。我让你买老式的你不听,这个电蚊拍反应慢的很,蚊子都跑了,他还没感觉呢。”
老六接过电蚊拍看了看,“这是三层的,里面都被蚊子腿和翅膀沾满了,你找个棍子把它戳一戳。”
我在小屋里转了一圈,用啥扫呢,“这会不会带电打到我呀?”
老六瞅我一眼,“你不知道把电源关掉呀。”
我突然灵机一动,找到卫生间墙上挂着的刷鞋的刷子,对着电蚊拍的两面刷刷刷,蚊子翅膀和大腿刷的干干净净。
“说你笨,你的想法倒也不少。”老六满意的笑。
我斜躺在小床上,看我那本没看完的《李鸿章》,老六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卡扔到我身上,我瞟一眼就知道是张超市购物卡,赶忙拿起来看看上面的面值,“500块?哪儿来的呀。”
老六坐在对面的床上泡脚,“有个朋友生二胎,我送了礼没去吃饭,人家回了我一张购物卡。”
“哟,这谁呀?出手也太大方了。”
老六平常送礼收到东家的回卡,最多是100 200。
我撩开蚊帐,穿上拖鞋,把那张购物卡揣到我的小包里,明天我要回老家,用这个购物卡在超市里买东西,我攒的那点私房钱又可以省下来了。
老六说,“我送了1000块钱。”
我把小包的拉链拉好,伸出左手趁老六不备,把他的耳朵揪得有八尺长,“你咋这么大款呀?生个二胎你都送1000块钱?要我说二胎就不该请人家吃饭送礼。”
老六的手在脚盆里搓脚,拿出来把我的手啪打了一下,“你这说的是人话不?人家二胎生了个大胖儿子,凭啥不庆贺庆贺呀。”
“那你送500也足够了。”
“你又没吃亏,我送了1000,你不是得了500块钱的购物卡吗?”
我把那张卡拿出来,“老六,端午节你不是说要给我娘家买一箱酒,两条烟吗?”
老六抬头瞅我一眼,“咋啦?你又嫌多呀?”
每次过节老六给我娘家买节礼,我总要检查一遍,有时候还要拿下来一点。
老六说我丢人,再后来他买东西,就回我娘家吃饭的当天,让店老板把烟酒直接送到我母亲楼下。
我挨着老六的床边坐下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不等我说完,老六就打断,“你别想在礼物上打主意。”
我笑,“就按你说的买。我用这个购物卡去超市里买,你把那现金给我。”
老六飞起一只还带水的脚,“我一脚把你踹到天上去,你一天到晚啥心不操,就想着咋从我这里勾钱。用购物卡买和现金买有啥区别呀?”
讨论钱的事,我从来都是很好的脾气和耐心,“你想啊,这家超市离咱住的地方远,我平常又喜欢去农村菜场买菜,把卡换成现金了,我花起来更方便一些。”
老六冷笑两声,“我还不了解你那点小心思,又想把它换成500块钱,再让我给你凑个整儿,好存起来吧。”
我趁老六不备,在他的脖子上叮了一下,“知妻莫若夫,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老六像赶蚊子一样,“你少打我的主意,这两个月花的钱够多了。”
老六要是不同意,再给他胡搅蛮缠也没用,我只好把那张购物卡再塞到小包里,拉好拉链,“现在的东家真是脑子有毛病,如其拿着现金去超市里买购物卡,不知道直接封个红包返回来呀。”
老六站起来去卫生间倒水,“封几百块钱现金多难看呀,给个购物卡显得高大上一些。”
“虚伪。”前天老六拿回来的一张100块钱的购物卡,也是去送礼人家返回来的,我去了一趟超市,只花掉两块钱。
“老六,我明天下午得回老家了。”老六这两天忙,我得再交代他一遍,免得他明天晚上又回来吃饭。
“现在的学生咋那么多家长会要开呀?不是再有一个月就放假了吗?”老六眼睛盯着手机。
“小二这才上初二,我都去替他开过三次家长会了,有一次我没去,大姐还不高兴。”
自从我这几年不上班之后,亲戚们不是让我帮他们给孩子开家长会,就是帮他们接送孩子,要么帮他们带几天孩子,我但凡借口说有事。
亲戚们就会呲溜我,“你又不上班,你有啥事呀?”
我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的那只蚊子飞来飞去,我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蚊子,然后给巴掌摊开给老六看,“瞧瞧我的手比你的电蚊拍子打的还准。要我说,像小二学习这么差的孩子,都没必要开家长会,人家家长会都是给好学生讲的,再说又不赶上周末,有几个家长有时间,大多都是爷爷奶奶去,他们能听懂的啥呀。”
一想明天的家长会,还得硬坐两个小时,我的腰就开始隐隐作痛,“家长会上的那些话,老师也给学生说过,该学习的学生自动会学,不爱学习的,开了家长会也没用。”
老六坐起来,“现在的学生太卷了。刚才吃饭遇到一个朋友,他儿子在咱市里的重点高中的清北班,高一高二孩子用力过猛,高三成绩不断不升,反而降了,最后一次模拟考又没考好,孩子的心情很受影响。”
“哎呀,”我叹口气,“用小六的话说,清北班的日子真不是普通人能过得了的。”
我一想起小二他们那个学校扩招了几千人,小二的教室根本都不是标准的教室,而是那种边角料的楼层,教室看着挺大,但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正对着黑板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还有四根大粗柱子,6张学习桌面对面的摆放着,教室里的窗户也打不开,进去坐一会儿,都能把人熏死。
老六说,“九年义务教育又不收钱,他们学校扩招干啥?显然小二的教室都是临时改的地方。”
我冷笑,“听说公立高中扩招也不允许多收费,那为啥好多高中还建分校,还扩招呀?肯定有好处在里面。”
老六被我问住了,“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上高中呗。”
和老六聊着聊着就到了10:30,“赶紧关灯睡觉,你一出去吃饭就影响我睡眠。”
夜里做梦,我把一锅面条煮糊涂了。
等我睁开眼睛,太阳已经从窗户又隔着窗帘照进来了,“老六,几点呢?”
老六伸手在桌子上摸手机,“不到7点。”
我赶忙爬起来,先用小铁锅烧点水,电饼铛里炸着鸡蛋,刀板子上切着辣椒和西红柿。
面条本来我打算只下一半的,想着下午我就回去了,放在冰箱里,老六也不得吃,一下子全倒到锅里。
不停地搅拌着,面条还是糊到锅底里了,又赶忙拿起开水瓶,加了半壶水,这哪是2个人的饭量呀,4个人也够吃了。
我怕老六训我,“做了几十年的饭,还把不住,你要开食堂呀?”
我拿个大碗,先给老六挑一碗面条,再把炒好的西红柿鸡蛋汤给他浇两勺,再放一点香油和香辣酱。
老六穿好衣服,洗了脸,看到茶几上一碗香喷喷的捞面条,拿起筷子,还没吃一口,“六毛,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这面条闻着好香呀,是你手工擀的不?”
我在厨房里忙活着,“超市里的面条打折,我买的。”
老六端着面条碗在小屋里走来转去,“好吃,但你下的太多了,得亏这是早饭,如果是晚饭,我最多只吃一半。”
我端着碗靠墙坐着,“应了我昨天晚上做的梦,说我把一锅面条煮糊了。”
老六挑起一筷子面条,“没糊,这好的很呀。有汤不?”
我说汤在厨房里。
老六端着碗去了厨房,又马上冲出来,想用筷子敲我的头,“那锅里咋还有半锅面条呀?”
我哼哼一笑,“我早上下面条的时候,还在想着我昨天晚上做的梦,结果不小心把半袋面条全都倒锅里去了,再捞起来已经晚了。不过老六,这是打折的面条,1块9毛钱。”
老六把他的面条碗洗了洗,“你做饭心里咋没个谱呢。”
我也快速的把自己的那碗面条吃完,把锅里已经糊掉的面条,找两个袋子装起来,“老六,你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
老六对着镜子梳头,“你干啥呀?”
老六人家号称文人,假清高,从来不摸家里的卫生,更不可能倒垃圾。
小六一岁多的时候,老六玩的像个快乐的单身汉,根本都不着家,为了避免我晚上给他打电话,老六下班前,先悄悄的把手机送回来藏着,然后空着手出去玩。
小六三岁之前,单独和老六待在一起,要不了几秒钟,小六就哭。
我经常一手抱着小六,一手提着垃圾袋下楼。老六还大言不惭地说,“小六不要我。”
一直到小六上小学四年级,我上班比较忙,也没有正常的周末可休,小六和老六的感情才好起来。
老六周末用电瓶车把小六驮到某家庭餐馆里,几个男人打着麻将,几个小孩就在人家餐馆里玩儿。
小六后来告诉我,“妈,你不知道,那几年我和我爸,跑遍了咱们市里的大小胡同里的家庭餐馆,他们打麻将,我们小孩儿在那儿玩儿,找我爸要钱可好要呢。我可聪明,我一次只找我爸要一块钱,过一会儿再去要两块钱。你知道不?辣条就可乐可好吃呢。”
小六这话把我气的哟,我说小六每天我督促着他刷牙,怎么还不到9岁,满口牙都被虫蛀完了,牙医说根本不能喝可乐。
“老六,让你带孩子,你就带他去打麻将呀,那烟熏火燎的小孩受得了呀?”有一次我对老六发火。
老六说,“我们在里屋打麻将,小孩们都在外面玩儿,这算啥呀?老李的儿子还在麻将桌底下捡烟头吸呢。”
老六不干家务,不倒垃圾,也不让小六摸。
小六高中我陪读,我们租的房子在6楼,没有电梯,有时候不需要买菜,我就不想下楼,把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
老六从来像没看到一样。
小六每次上学只要看到门口有垃圾,都会顺手扔掉。
有次小六背着书包掂着垃圾袋往楼下跑,老六在后面看到了,大吼一声,把小六叫住,“把垃圾放下,让你老妈倒。”
然后老六还训我,“小六那手是给你倒垃圾的呀?”
老六虽然兄弟姐妹七八个,公公在镇上有工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天,婆婆一个人在老家带着孩子,但婆婆对孩子们都比较惯。
刚结婚那两年,我看不惯老六,天天打麻将,回来和他吵。
婆婆就会说,“那六毛,不是我说你,那戴帽子的男人都是在外面办大事的,你一个女人能干啥呀?你管着他不让他出去,他咋为人处事呢。认不到金子发财,认不到人不发财。你老公公当年约人回家打麻将,我半夜还起来给他们做饭烧火呢。”
我听婆家三嫂子说过,当年她和婆婆吵架,婆婆要打她,公公向着三嫂子,拿着椅子就砸婆婆。
三嫂爱打麻将,比较讨公公的欢心。
我把垃圾袋包好,老六说,“你在家啥不干,连个垃圾都不能倒呀?”
我把垃圾袋拿出来,“今天家里不需要买菜,我就不出门了。”
老六不耐烦地皱眉头,“懒死你,快点儿。”
我知道老六有洁癖,又在垃圾袋外面套了一个干净的袋子,“六爷,辛苦你啦。”
“越来越洋了。”老六嘟嘟囔囔地,用两个指甲尖儿掐着垃圾袋的把手出去了。
我跑到厨房的窗户口去瞄着,老六平常走路一平八稳,今天手里拿着垃圾袋,好像觉得很丢人,又怕邻居们看见,就走起了大跨步。
我嘿嘿嘿的笑了两声,找了两个衣服架,又把老六盖的床单拿出去晒一下,“哼,就要整整你,瞧你那发财手,只能摸麻将,不能摸垃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