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滴——”ICU病发里,心电监护猛然发出警报。
“患者心脏骤停,肾上腺素1m静推!”
“呼吸微弱,切气管,建立气道,快!”
江梅姗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右手上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她在半昏迷中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她老公祁鸿朗的声音,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你想要镯子我可以给你买新的,干嘛非得要她手上的?她都要死了你不嫌晦气?”
唐雁绯固执的说道:“朗哥,这个镯子怎么能一样?这是你给的聘礼,我都等了三十年了,今天我必须要戴上它。”
江梅姗只能眼看着手镯被人拽下。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江梅姗听到了医生的怒吼。
“你们两个在这抱着干什么,让开!我们要抢救!”
……
“江梅姗,我让你把进厂名额让给雁绯你没听到吗?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婚后我会养着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手腕上的痛楚让江梅姗不自觉皱眉,日历上鲜红的1990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揉了揉捏痛的手腕,江梅姗说:“好,我让。”
祁鸿朗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他没想到向来要强的江梅姗竟然真松了口。
他的眉头舒展,俊朗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我就知道梅姗心最善了,我去找雁绯!”
“你放心,等结婚后我一定好好对你!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揣上仅剩的苹果祁鸿朗跑得飞快。
“祁鸿朗,我们的婚事……”
就算了吧。
江梅姗的话没有追上那个离去的背影。
她自嘲一笑,伤她最深的就是你啊。
十二岁的时候江梅姗的父亲因为救祁鸿朗的父亲去世,她被祁家收留。
物资匮乏的岁月,祁鸿朗总把填满了馅儿的那半个包子塞到江梅姗手里。
祁伯父笑着调侃:“啧,臭小子还挺会心疼人。”
后来祁伯父把家传的镯子交给了江梅珊。在众人的调侃声里她默认了自己的“祁家媳妇”的身份,和祁鸿朗定下了婚约。
结果唐雁绯突然出现在二人的生活中。
一本《穆斯林的葬礼》让二人成了笔友,每当说起相识经过,祁鸿朗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那是他的知己。
上一世唐雁绯和江梅姗一起报名进厂,但是她名次比江梅姗低了一名。
祁鸿朗想让江梅姗把名额让出来。
“雁绯体弱不好找工作,反正你是农户出身,就是不进厂也能干农活养活自己,雁绯哪里会干那些?”
江梅姗向来要强,怎么能容忍她抢心上人?更何况那时的工人算是铁饭碗,是拿钱都换不来的好差事。
“不,我不让!”
祁鸿朗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你是想让她饿死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认识的魏梅姗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江梅姗唯一一次胜过唐雁绯,但也直接让她的后半生输得彻底。
后来“工人”的身份配不上祁鸿朗这个知识分子,当牛做马换来的也只是嫌弃。
“你离我的书房远点,别脏了我的地方。”
为了挽回在他心中的形象,江梅姗默许了祁鸿朗拿出一半工资给唐雁绯。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后来,厂子效益不好,祁鸿朗在的学校也是经常拖欠工资,江梅姗只能自己上山捡柴,结果冬天的时候连人带背篓坠了河。
江梅姗自此就落下了病,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
“梅姗,你能不能别咳了,我书都看不下去了。”
“妈,能不能清一清痰,呼噜呼噜的好恶心。真不知道我爸看上你什么了,明明唐阿姨他们更般配。”
前面是她老公对她的嫌弃,后面是她儿子对她的抱怨。
时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江梅姗也不明白为什么祁鸿朗心里有人还和她结婚,又为什么要在结婚之后和唐雁绯牵扯不断。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好在她回来的够早。
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这一次,她会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
天高海阔,自有她可去的地方。
屋门突然被推开,柔柔的女声响起:“梅姗姐,我听鸿朗哥说你愿意把进厂名额让给我?”
第2章
江梅姗不自觉地打量着面前穿着玫红袄子的年轻女人。
一弯细细的眉毛下是水当当的眼珠,任谁看来,心里都要升起几分怜惜。
在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二人相扣的手指后,祁鸿朗有些心虚地撤回了手。
“梅姗,你别误会,雁绯没有戴手套,她不禁冻,我给她暖暖手。”
“梅姗姐,鸿朗哥只是怕我长冻疮。”
唐雁绯眼珠一转,把江梅姗的手放按了祁鸿朗的手心:“要我说梅姗姐你也要对自己好一些,女人这手多重要啊。”
祁鸿朗的手心有些湿润,江梅姗不由得想,这是握得多紧才会在冬天出汗。
见她脸色不好,祁鸿朗也带上几分关切。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去做饭,你去炕上歇一歇吧。”
祁鸿朗会做饭,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难得,院里的王婶就没少笑话他。
“这大男人天天往厨房跑像什么样子,梅姗你可不能让自家男人这样。”
祁鸿朗只会红着脸反驳:“婶子,我有手有脚的不用梅姗做,她累。”
于是院子里谁都知道祁鸿朗是个会疼人的,她们都羡慕江梅姗有个好男人。
只不过后来这种羡慕变成了同情。
祁鸿朗脱掉大衣,往厨房走去。
可在掀了锅盖后他愣住了。
锅里只有几个发黑的糙面馒头和一叠炒咸菜。
“今天怎么想起来吃这个了?”
唐雁绯看着糙面馒头瘪了瘪嘴,“鸿朗哥,是不是梅姗姐不愿意把名额让给我啊。以往来吃饭,梅姗姐可不会让我吃这些。她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要了。”
祁鸿朗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江梅姗!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又耍起小性子了?雁绯你别怕,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看着手忙脚乱安抚唐雁绯的祁鸿朗,江梅姗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只要是涉及到唐雁绯,祁鸿朗引以为傲的头脑就会不清醒。
再说话时,江梅姗不免带上了几分怨气。
“家里没米了,不吃这个吃什么?你不让我上工,家里就靠着你那点钱,哪里还能吃上好的?别说吃好的,家里马上都要揭不开锅了。我听说有人为了上工厂花钱买名额,三百块一个。要不是你非要我把名额让出来,我拿去卖也能换钱。”
祁鸿朗的脸倏地变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钱不钱的?咱们和雁绯什么关系还要说钱?”
祁鸿朗向来看不上钱这样的俗物,过去江梅姗也喜欢他这种傲气,但现在……
她直接反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算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吃住在你家,她呢?”
祁鸿朗被她问住了,谁家笔友会天天来蹭饭?
也有人说过他是有家室的人,不应该经常把人领到自己家,他都以江梅姗想和唐雁绯玩儿搪塞过去。
这还是江梅姗第一次表达不满。
见二人这样,唐雁绯抽噎着从包里掏出了几本书。
“鸿朗哥,这几本书是我爸早年存下来的,现在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本来我想当做给你和梅姗姐当谢礼的。但是现在,就权当我的饭钱吧。”
“这太贵重了,雁绯,你不用把她的话当回事。”
祁鸿朗接过几本书手有些抖,这些书是攒钱也买不到的,只有雁绯懂他的心。
“梅姗姐,虽然你可能看不懂,但这书很贵的,能换好些粮食。”
江梅姗拿着馒头的手一顿。
她听出来唐雁绯是在贬低她没有文化。
果然,祁鸿朗看她的眼神中有淡淡的嫌弃。
江梅姗从祁鸿朗手里拿过书看了一眼封皮,“Gone with the Wind,挺好,这书就放我这里吧,我看。”
唐雁绯的脸色变了,强笑着把书拿了回去,“梅姗姐,这可不是拼音,这是英文。就是看不懂也没什么,你别不懂装懂,说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
江梅姗反问唐雁绯:“我读错了吗?不如你示范一下?”
唐雁绯强撑着读出了英文,和标准音天差地别。但是祁鸿朗还是一脸赞赏,然后看向江梅姗,
“姗梅,今天你是在气头上,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不应该这么虚荣。我和雁绯出去吃,你自己在家冷静一下。”
说着他拉起唐雁绯就出了门,没有再听一句解释。
江梅姗自嘲一笑。
毕竟唐雁绯是书香世家,而她是土里刨食的,她怎么可能比唐雁绯更懂。
上一世江梅姗其实读了很多书,只为能得祁鸿朗一个笑脸。
后来她才明白,错的不是书,而是人。
收拾好碗筷,江梅姗拿出了包钱的手帕。花花绿绿的纸币,零零总总,一共38.31。
虽然不知道去沪市的火车票要多少钱,但是肯定不够她一个人去外地生活。
攒钱去沪市,是江梅姗重生后就有的念头。
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机会,她没必要把自己困在这里。
至于祁鸿朗,她不稀罕了。
第3章
第二天一早,江梅姗就去了家属院边上的商店。
“叔,你哪天去市里啊?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去沪市的火车票多少钱?”
李叔瞟了她一眼:“你打听那里干啥?挺远的呢。”
江梅姗朝着李叔笑了笑:“我听说那边可好了,等我有钱了想去看看。”
李叔和一群人笑开了,他们笑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这里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更何况是要遥远的沪市,也不会有人相信江梅姗会走,会舍得祁鸿朗。
笑够了,李叔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扔到她怀里,“行了,等李叔啥时候给你打听打听。”
“李叔你要打听啥?”祁鸿朗推着自行车从人群边上穿过。
“没什么,我和李叔聊天说报纸呢。”江梅姗将话题岔开,她不想让任何变数影响自己的安排。
祁鸿朗拉起她进了院子。
“梅姗,你这几天抓紧点做一套行李出来,雁绯要进厂住宿舍,没有行李不行。”
听到他的话江梅姗只想冷笑,但是看到他拿出的布料,她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你是说,用我们准备结婚的织锦缎子给她做一套行李?”
两摞泛着丝绸光的龙凤织锦缎静静地摊放在炕上,江梅姗感受着手下的柔软,心中只有荒谬。
虽然知道祁鸿朗偏爱唐雁绯,但是她没想到连这套攒了一年才买来的被面他都舍得,上辈子她没有让工作,也没有发生这件事。
“就是两块好看的布,你想要等咱们结婚再买,现在雁绯住宿舍时间来不及了,就先用这个吧。”
看她不说话,祁鸿朗再次催促。
江梅姗点了点头,将红缎凤凰展开。
“可以做,但是话说好了,要给工钱,我要钱,不要书。”
祁鸿朗听到她答应还很高兴,但听到要钱又生气。
他将手里的布料狠狠摔在床上。
“钱,钱,钱!你怎么这么市侩、庸俗,你怎么就不能像雁绯学学?要钱的话,你是不是应该也算算在我家住花了我多少钱?”
一激动,祁鸿朗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也后悔了,连忙找补,
“和我结婚后我还能不给你钱花吗?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足!”
看着祁鸿朗气得通红的脸,江梅姗反而平静下来。
她想说花你的钱是因为有婚约,而且她一直在家干活。
她想说结婚之后他只会掏心掏肺的对唐雁绯好。
但说了也只会被当成气话,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好,你算一算我花了你家多少钱,我想办法给你补上,我不想欠你。”
听到江梅姗这样的反应,祁鸿朗有些慌了。
“梅姗,我不是这个意思……”
“鸿朗哥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唐雁绯直接推门进来,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她从领口前襟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纸包递给了祁鸿朗。
“鸿朗哥,你尝尝,我怕冷了一直放怀里捂着呢,都给我烫坏了,不信你摸摸。”
唐雁绯拉起祁鸿朗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朝着江梅姗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祁鸿朗的脸红了,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但是那块红薯还牢牢地抓在手里。
“梅姗姐你别误会,我就是怕这红薯凉了。现在都开放了,你不会那么封建吧?”
第4章
唐雁绯有些不舍地将另一个红薯递到江梅姗面前。
“我不知道你也在家,就带了两个红薯,要不我的这个给你?”
江梅姗没理会她的小动作,淡淡说:“正好你来了,祁鸿朗说你要做一套行李,你说说你的要求,顺便把工钱交一下。”
唐雁绯的手一顿,眼眶微红。
“我就二十块钱,梅姗姐你看够不够?我知道我有些过分,可是我实在是没钱了。要是我爸知道了,肯定连这些都保不住。”
二十钱够做什么?连被面都买不来。
但还没等江梅姗说话,祁鸿朗就应了下来。
“够了够了,自己家的布料做一套行李而已,不用那么多钱。”
唐雁绯一脸兴奋地扑到炕上,手指在被面上不住地流连,天真地问道:“梅姗姐,这是你们两个结婚用的,应该很贵的吧?给我用没关系吗?”
“没关系,祁鸿朗说依着你。你喜欢哪块我就给你裁哪块。”江梅姗面无表情的回复。
唐雁绯听了之后毫不客气,她将手按在凤凰图案上,“我就要这块儿。我用凤凰,鸿朗哥用龙,多般配!”
说完她赶紧捂上了嘴,“梅姗姐,你该不会吃醋吧,我就是顺口说着玩的。”
江梅姗点了点头,没搭理她的挑衅,用剪刀将被面一点点裁开。
看着红凤凰被剪下,祁鸿朗有种说不明的心慌。
刚才江梅姗连名带姓的叫了他两次,她以前从来不这样叫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江梅姗打断。
“你还想要什么一次性说完,我好给你准备。”
唐雁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
“梅姗姐真好,谁娶了你真有福气,不像我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也就鸿朗哥不嫌弃我。”
“我还想要一身的确良外套,他们说工人都穿这个,可是我没有。”
她将手指向了炕上包裹里的白色女士衬衫,那是江梅姗准备拍结婚照的时候穿的。
“不行,这是梅姗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穿的。”祁鸿朗第一次拒绝了唐雁绯的要求,唐雁绯一愣。
“鸿朗哥,是梅姗姐说让我选的,我不想被他们瞧不起。她们本来就看不起我有个酒鬼爸爸,我要是再没件像样的衣服,肯定会被笑话的。”
说着说着,唐雁绯一双桃花眼涌满了泪水,祁鸿朗也不自觉心疼起来。
“梅姗,要不就给雁绯?”
“反正现在是冬天,你穿这个太冷。等下次我带你去买件儿新的。”
祁鸿朗把自己说服,语气越来越肯定。
江梅姗点点头不置可否。
冬天冷她穿不了,唐雁绯却可以。
而且祁鸿朗,我们没有下次了……
灯光幽幽,映出江梅姗光洁莹润的侧脸,祁鸿朗一时间看得有些入神,过往三年,他也是这样看着江梅姗在灯下做活。
他的衣服,他的鞋袜都是梅姗一针一线缝的。
“梅姗,咱们过了元宵就去登记好不好?”
江梅姗还没回答就被唐雁绯打断。
“梅姗姐,你是鸿朗哥的童养媳还是娃娃亲啊?我一直以为童养媳娃娃亲是旧社会的老封建,你能不能和我讲讲?”
“我听说童养媳就和通房丫鬟一样,是伺候人的下贱行当,这父母得多混账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江梅姗的手一抖,指尖被针扎破,渗出殷红的血珠。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定定地看着唐雁绯。
“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祁鸿朗见事情不对,连忙要拉江梅姗的手,但江梅姗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抬手狠狠扇了唐雁绯一个耳光。
“非要犯贱!”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打得唐雁绯嘴角出血。
唐雁绯被她打蒙了,愣神片刻后扑进祁鸿朗怀里嚎啕大哭。
“鸿朗哥,梅姗姐打我。我好疼啊,我这辈子都没被打过耳光,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祁鸿朗被哭得心碎,连忙安抚怀里的人。
“雁绯不哭,是她的错,我替她给你道歉。”
再抬眼的时候,祁鸿朗的眼里只有冰冷。
“江梅姗,你给雁绯道歉!”
江梅姗定定地看着这个刚才说要和自己结婚的人。
“祁鸿朗,刚才你听到她说了什么,她在侮辱我父亲和你父亲!就是这样你也要护着她吗?”
祁鸿朗神色微动,就又听到唐雁绯的哭泣声,他彻底冷下了脸。
“不知者不罪,她是无心的,你打了人就要道歉!”
见江梅姗没有反应,祁鸿朗又威胁:“不道歉,你就滚出去!我祁家不留你这样的人。”
江梅姗僵在了当场。
她想过很多次搬离祁家的情景,却没想会被赶出去。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江梅姗转身冲入黑夜当中。
身后什么声音她都已经听不到了。
北风撕扯着她的脸颊,眼泪流过的地方传来细密的刺痛。
一时间江梅姗有些喘不过气。
明明已经被伤害了一辈子,为什么还会这么心痛呢?
第5章
江梅姗被人在街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王婶把人扶到炕上就要去找祁鸿朗。
“梅姗啊,这天多冷啊,要不是婶子下夜班,你这还要冻多久?我真得好好说说鸿朗了,怎么吵了架都不知道出来找人呢?”
江梅姗拉住了王婶的手:“婶子,你别去,我不想看到他。一看他我就难受,想哭。婶子你行行好,让我在你家住一晚好不好?我明天就自己去找地方。”
王婶看到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的江梅姗心疼得够呛,这姑娘来了这边对谁都是个好脾气,这肯定是祁鸿朗又带那个小妖精回家,才把人气成了这个样子。
“行行行,好姑娘,今儿晚上你就在婶子家住,正好他们爷俩都不再家,你这几天就给婶子作伴儿。婶子不去找那个没良心的,你就在这屋好好休息。”
王婶子贴心的将灯关了,让江梅姗自己缓缓。
江梅姗再也忍不住,将自己扎进了被窝。
听着被子里传来的啜泣声,王婶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事儿啊。
在王婶家缓了两天,将梅姗就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
当天下午江梅姗就去粮油店买了面和柴,第二天等王婶起来的时候,锅里已经蒸好了一屉大包子。
“婶子,你起来了就趁热吃一个,我自己调的馅儿,可好吃了。”
王婶愣神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大包子,她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好吃,梅姗你这手艺真不错!但是蒸这一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咱们俩也吃不完啊。”
江梅姗听到了王婶的夸奖后松了一口气,她将锅里的包子捡进提篮里。
“婶子,我准备上外边卖早点去,这会正是上班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地方吃饭,我赚点钱去。”
王婶看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三两口吃了包子就帮江梅姗往竹篮里摆。
看着江梅姗挑着竹篮出去的背影,王婶叹了一口气。
这是彻底把人伤透了,谁家大姑娘抛头露面做生意啊。
挑着扁担,江梅姗在电机厂门口放好了竹篮。
“卖包子嘞,香喷喷热乎乎的大包子,咬一口满嘴油,两毛钱一个喽。”
这个年代,是很少有人出来摆摊的,特别是她这样的年轻女人。
有几个人停住了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啧,年纪轻轻的干啥不好,非要摆摊。咱这片儿都是工厂职工家属,她在这卖,能卖出去几个?”
“一看就是没念过什么书,没个一技之长,以后能有啥前途,别把咱院子风气带坏了。”
江梅姗脸一白,但是想起来自己的计划,一咬牙笑着迎了上去。
“姨,我是好人。这是我自己包的包子,家里没亲人了,就想谋个营生。”
被人当面戳破,这几个人脸上也有些尴尬。
江梅姗又垫上油纸将包子掰开送到人的嘴边:“你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看躲不开,领头的中年女人咬了一口,只是一口她就亮了眼睛。
“挺好,好吃。你挑两个给我包上,我们家那个等会要上班了,正好烧锅米汤当早饭。”
说完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姨不是说你,就是觉得你这好年纪上工厂更合适,卖这个没出息,不是长久营生。”
江梅姗接过钱递了包子过去,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不长久。但是她本来也没想做多久,只想攒够去沪市的钱就能离开这里了。
江梅姗的包子摊生意不错,包子两毛一个,她竟然也攒下了十块钱。
可没等她再多卖几天的时候,唐雁绯带着祁鸿朗来了。
“鸿朗哥,我就说梅姗姐在摆摊你还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祁鸿朗看着蹲在街口卖包子的江梅姗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梅姗姐,你怎么能来这边摆摊呢?你不要面子,总得为鸿朗哥想想吧?你这样说出去多给他丢人啊!”
唐雁绯的话音一落,祁鸿朗的眼中又升起了厌恶。再张口时,言语中带上嫌恶。
“江梅姗,跟我回家,别在这里丢人!”
说着他就要去拉江梅姗的手,但是被江梅姗侧身躲过。
“你让我离开我已经离开,怎么现在这里也成你家的地方了吗?”
第6章
祁鸿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你别闹了,和我回家!”这一次他的手牢牢拉住了江梅姗的胳膊,力气大得让江梅姗皱起了眉。
唐雁绯也上前一步拉上了江梅姗的手:“梅姗姐,你就和我们回去吧,谁家好人家的姑娘在外边摆摊卖货?”
听见这话江梅姗一把掀开了唐雁绯,却不想唐雁绯身子一转,踹倒了桶上的蒸锅。滚烫的开水淋在了江梅姗的小腿上,灼烧般的剧痛让江梅姗脸色一白。
唐雁绯却先她一步痛呼出声。
“好烫!梅姗姐,你就是不想回家也不用这么害我啊,我的脚好疼。”
她哭嚎着,可是棉裤上一点水渍都没有。
江梅姗捂住自己被烫得发痛的小腿嘴唇发抖。
“我没有。”
祁鸿朗的眼神微动。
“鸿朗哥,我的脚会不废了?我不想变成瘸子,我好怕……”
祁鸿朗连忙将唐雁风拦腰抱起,看向江梅姗的眼神冷的吓人。
“江梅姗,太让人失望了。”
江梅姗麻木地看着他们远去,将自己被掀翻的摊子整理好。
等到终于卖光包子去了卫生院的时候,医生看到她腿上一片的水泡吓了一跳。
“被烫伤了怎么不早点来?你这烫得深,怕是要留疤了。”
江梅姗看着小腿上鲜红的一片水泡怔怔出神,留疤也好,算是给自己长长记性吧。
江梅姗赤裸着小腿在寒冬里走了一路,等到她一瘸一拐地回到王婶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哎呦,梅姗你这是咋弄的?这么不小心呢。”
江梅姗抱歉地笑了笑,将卖剩下的包子递给王婶。
“婶子,你吃吧,今天生意不好,还剩两个。”
看着湿透的裤子,王婶赶紧煮了一碗姜糖水递给江梅姗。
“梅姗你赶紧换一条裤子,这大冬天的还光着腿在外边走,不怕落下病根吗?”
王婶还在絮絮叨叨,但是听着她的话,江梅姗心里升起浓浓的暖意。
她还是有人爱的。
第二天就连小卖部的李叔都来看江梅姗,一同带来的还有关于沪市的好消息。
“丫头,叔给你打听好了,硬座的话,三十六块钱。买票了两天内去坐车就行。”
得到了准确消息,江梅姗心中的那块儿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火车票钱她已经攒够了。
现在她要再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攒点钱,至于到那边干什么,她还没有目标,单她相信做什么都比这个摆摊还会被白眼的小县城机会多。
“谢谢李叔!”
李叔看着江梅姗高兴的样子不免多劝了一句:“丫头,外边可危险了,你可不要乱来。”
江梅姗胡乱的点点头,将李叔送出门后松了一口气。
拖着一条腿去准备明天要卖的包子,等攒够了五百块钱她就走,现在她就差一百块了。
江梅姗的包子摊越来越红火,兜里有点钱的工人都愿意花点钱揣两个包子,再喝一碗米汤,一身的寒气立刻被驱走。
这天一早江梅姗刚把摊子撑好,就有一堆人围了上来。
“你还敢来摆摊?你摊子上不干净的东西都把人吃坏了知不知道?”
江梅姗一头雾水,她自己的东西她知道,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将江梅姗推到了厂子里,江梅姗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怎么是你们两个?就是你们说的吃坏了肚子?”
祁鸿朗有些尴尬,他将江梅姗拉到一旁。
“梅姗,是雁绯在厂子里用机器的时候不小心把人伤了,现在厂子里要说法。”
江梅姗一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祁鸿朗转头就对上唐雁绯祈求的目光。
“雁绯说是吃了你的包子拉肚子才会走神,不是她故意的。”
江梅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面带嘲讽:“所以现在是她惹了祸你想让我替她背黑锅?凭什么?”
“你就肯定你的包子没有问题?”见江梅姗无动于衷,祁鸿朗咬了咬牙。
“你就承认一下能怎么样?雁绯这份工作得来的不容易,大不了以后你不卖包子不就行了吗?”
江梅姗坚决不肯让步,祁鸿朗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别忘了,你父亲的牌位还在我家,你是不想要了吗?”
第7章
江梅姗不敢置信地看向祁鸿朗。
“你威胁我?你在用我父亲威胁我?祁鸿朗,你有没有心?你是不是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没的,你还是人吗?!”
祁鸿朗不去看江梅姗的眼睛,只冷冷道:“如果你不认,我就把伯父的牌位清出去,到时候你自己去垃圾堆找吧。”
江梅姗怒极反笑,她定定看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厂长面前。
“抱歉,是我的包子让唐雁绯吃坏了肚子,对不起。”
厂长一愣,他知道这是唐雁绯的借口,毕竟不是一个人向他反应唐雁绯迟到早退工作不认真了。只是他没想到还真有人替她背黑锅。
厂长不想为难江梅姗,只是嘱咐她以后多注意一下卫生。
但是唐雁绯却不依不饶,“梅姗姐,我照顾你生意你却害我伤了人,要道歉你也应该向我道歉吧?”
听到这话,江梅姗握紧了拳头,“唐雁绯,你别太过分!”
却不想她被祁鸿朗拉住了手。
“江梅姗,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江梅姗气红了眼,抬着头向唐雁绯道歉。
“对不起。”
唐雁绯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梅姗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道歉也要有道歉的诚意吧。”
江梅姗闭了闭眼,朝着唐雁绯的方向弯腰鞠躬:“唐雁绯,对不起!”
说完江梅姗甩开了祁鸿朗扶她的手,撞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鸿朗哥,梅姗姐也真是的,明明是她的问题还摆出这样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最委屈的明明是我。”
祁鸿朗已经没有心情听唐雁绯说了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江梅姗红着眼睛冲出去的场景。
他扔下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唐雁绯,朝着家里大步跑去。他知道江梅姗一定是回了家,他想回去看看她。
等祁鸿朗回家,就看到了江梅姗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用布袋子装好,就连她亲手绣下的鸳鸯枕巾都一并收了起来。
祁鸿朗第一次觉得,家里是这么空。
“梅姗,你别这样,咱们就是演一下戏,没人会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什么的。你回家,我养你好不好,天太冷了,我舍不得你去摆摊。”
“等明天咱们就去登记结婚。”
江梅姗收拾行李的手一顿,随即又加快了速度。
祁鸿朗忍不住将人掰了过来,“我说咱们明天去登记结婚!”
江梅姗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祁鸿朗为什么会觉得她还想和他结婚?
为什么他把结婚看作是一种安抚她的手段?
自己真是贱得慌还要和他多说。
她一把推开了祁鸿朗的手,一字一句道:“祁鸿朗,这话我只说一次。”
“我江梅姗,不想和你结婚,我们不结婚了,你听到了吗?要结婚你找唐雁绯去!”
祁鸿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江梅姗!你要耍小性子我由着你,但是我们的婚事你怎么能胡说?我和雁绯只是纯洁的笔友关系,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江梅姗将最后一件衣服收进包袱,狠狠地唾向祁鸿朗。
“我呸!”
吐完,江梅姗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迎面撞上了追来的唐雁绯。
祁鸿朗的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看向江梅姗离开的背影。
“鸿朗哥,我看梅姗姐收拾东西走了,你要不要追一下?毕竟你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祁鸿朗看着手里江梅姗脱下的手镯有些生气,她怎么能拿他们的婚事当儿戏。
“追?为什么要追?没有我,她江梅姗能去哪?她一个孤儿还能去哪?我等她回来找我。”
江梅姗背着行李去了王婶家。
王婶家里没人,她偷偷拿出了五十块塞到了王婶的枕头下,留了一封感谢信又合上了大门。
迎着正午的太阳,江梅姗坐上了去市里的客车。
客车摇晃得人想吐,但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市,江梅姗心里只剩下激动。
经过五个小时的等待,她坐上了去往沪市的火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江梅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