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在电影叙事中的功能往往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空间作为人物性格塑造的依据,这时的电影空间并不只是人物的背景板,末日空间对人物性格的塑造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二,空间作为电影情节发展的动因,这时的电影空间直接推动了剧情发展,影响着情节的走向;
第三,空间作为组织叙述结构的原则,这时的电影空间已经融入叙事的逻辑框架中,不仅是行为发生的地点,也是叙事的内容与对象。
空间作为人物性格塑造的依据在古今中外的叙事作品中,我们都能找到一些文本,它们通过创设特定的空间来塑造人物形象,取得出色的效果,并因此流传而成为经典。
可见,对人物性格与空间关系的把控是衡量作者创造能力的重要因素之一。
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群体之中的个体具有较高的相似性,同时也隐含了一种群聚的空间关系。
人的性格并不完全是因个人主观形成的,难免会受到生活空间的影响。
在相似环境中成长的人们,他们的性格往往也会存在一些相似之处,因此不能不考虑空间对人物产生的重要作用。
在电影叙事中也应遵循这一自然规律,即电影中的人物性格不应是主观臆造的,而应考虑到空间因素。
不仅人物的性格应带有相应的地域特征,而且人物的言谈举止也应符合相应的空间场合,以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角色塑造更为可信。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物受空间制约就必须千篇一律。
空间之下,人物有其共性,亦有其个性;共性与个性相辅相成,融为一体,从而塑造出更为具体、生动的角色形象。
在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中,有的人物行为可能会违背本能,偏离常轨,与所在空间环境产生错位甚至出现强烈的反差,这样的冲突常常能凸显电影叙事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在不同空间条件的作用下,末日电影的人物表现出复杂的消极性、积极性与矛盾性,形成了多元立体的性格特征。
一、消极性:末日环境的压抑不管是由于自然还是人为导致的灾难,世界末日的降临往往让人感到压抑而绝望。
正如刘慈欣在其书中谈到的,“科幻小说家们对于阴暗的未来有着天生的感悟力,几乎所有科幻小说的顶峰之作都是在对这种未来的描写中产生的。
在对未来的黑暗和灾难的描写中,他们创造了最让人难忘的幻想世界,挖掘了最深刻的主题,这些黑暗和灾难,直看得人心灰意冷,直看得人汗毛倒立”。
在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中,对人性阴暗面的刻画正是如此犀利。
处于极端的恶劣环境中,许多末世电影中的人物都表现出诸多的消极性,并激发一些反常行为。
如电影《末日危途》(TheRoad,2009)中欺凌弱小、强取豪夺、杀人食肉的黑帮行径,在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中,并不鲜见。
这种反常代表着原有的社会规则在末日环境中分崩离析,反映出残酷的适者生存丛林法则在社会运行中占据上风。
电影《迷雾》可谓是更进一步地剖析了人性的变化无常。
当末日般的白色迷雾包裹了小镇的超市,被迫困在超市中的人们的关系便如同被加入了某种催化剂一般,变得微妙起来。
迷雾之中的吃人怪物时不时发动突然袭击,危机之中,人性的脆弱暴露无遗。
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冒险进入迷雾协助需要照看孩子的女人回家,大部分人也不愿意离开超市替烧伤患者前往附近的药店寻取药品,原本温和的律师变得粗暴无礼,原本虔诚的教徒开始妖言惑众。
超市这一局限空间,既是叙事场所,也是重要线索,它如同一个试炼场,成为放大电影人物性格的关键。
人性中潜藏的消极一面,在局限的末日空间中展露无疑。
同样是描写局限空间,末日题材科幻电影《湮灭》(Annihilation,2018)将人物的性格与际遇紧密联系起来,局限的末世空间与人物压抑的精神世界彼此呼应。
丈夫失踪后出轨他人的生物学家,女儿离世并家庭破碎的地貌学家,没有亲友且罹患癌症的心理学家,隐藏着身体伤疤的物理学家,曾经酗酒成瘾的医护人员,五名精神世界支离破碎的女性组成“敢死队”,进入生态突变的“闪光”区域探险。
在这一局限空间中,所有生物的DNA都被“闪光”折射,发生异变。
鹿角长满鲜艳花朵、人与树相融成为“植物人”、熊吃人后发出人的声音……面对前所未见的末日景象,有人死亡,有人疯狂,而神秘的“闪光”空间,正是导致人物心理崩溃的缘由。
不少末日题材科幻电影深谙此道,为营造孤独、残酷、悲观、恐怖等氛围的末日空间颇下一番功夫。
透过不同的末日环境,观众更能看见人物性格的丰富多样,空间有力地促进了末日情节的进一步发展。
二、积极性:求存本能的探索在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中,造成末日的原因各异,常见的有自然灾害、病毒疾病、科技异化、外星生物入侵等,灾难打破了地球的常规状态,电影的空间景观在异常的、边缘的、奇观的、与主流社会秩序对立的异质空间中游离。
比如末日背景下荒漠化、冰原化、海水泛滥、地表破裂的极端自然空间,或是疾病疯传、“异类”统治人类的极端社会空间。
电影基本是沿着世界之“恶”或世界如何变“恶”进行叙事。
末日空间的消极性能够激化人物性格的阴暗面,推动角色反常化的行动。
但与此同时,极端的末日空间也能够激发人类求生的原始本能,迫使人们积极地为自身生存或物种存续而努力找寻希望。
事实上,大多数的末日题材科幻电影在描绘末世惨绝人寰的景象时,都会为角色留下一线生存的可能。
如此,电影中的人们才能更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不断推动末日故事的进程;而观众也能被更好地调动情绪,与电影共鸣。
电影中发生了火山爆发,人们便想方设法转移栖息地;发生了陨石袭击,人们便千方百计阻止陨石落地;发生了海水泛滥,人们便极力建造大型避难船只;发生了病菌入侵,人们便积极寻找抗生素治疗;当被外星生物或人工智能统治,人们也能努力脱离控制并谋求反制。
积极的求存探索,几乎是末日题材科幻电影的基本叙事逻辑。
以电影《我是传奇》(IAmLegend,2007)为例,该片并没有按照传统方式来讲述一个群体性的末日自救故事,而是用镜头集中表现一个孤独的人和一座空荡的城,电影关注个体在末日空间中的生存状态。
电影中,致命病毒扩散,只有极小一部分人具有免疫能力而能苟活于世,绝大多数的人因受病毒感染致死而从地球上消失,全球人口锐减,人类濒临灭绝。
小部分人遭病毒袭击后变成了丧尸,成为具有无意识攻击行为的生物,他们在夜晚游荡、猎取食物。
身为前军方病毒学家的男主角奈维尔,亲眼目睹了妻女的丧生,因体内具有天然抗体而不受病毒感染,成为纽约市唯一的幸存者。
荒无人烟的纽约城,植物疯长,动物横行,呈现出异样的末日生态空间。
在这样极端的生存环境中,奈维尔保持着规律的作息,白天健身、狩猎、打高尔夫,在无人的音像店与模特假人对话,试图延续旧有的文明秩序。
对于奈维尔而言,不仅要面对外界四处游荡觅食的丧尸,还要面对内心极度孤独下随时处于疯狂边缘的精神世界。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生存的渴望,首先是自身求存,独自抵御危险、排解苦闷;其次是利用自身血清进行实验,研究能够帮助变异的人类恢复正常的抗体;最后是不断发出无线电广播呼唤人类同伴,寻求团结互助。
他日复一日的坚持,终于为自己和他人迎来了生机。
三、矛盾性:人物形象的立体在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中,我们常能看到主角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大难临头之际,每一个抉择都可能成为诀别。
有的角色为了拯救末日灾难,难舍地抛下家庭,奔赴行动前线;有的角色为了成全他人,毅然选择牺牲自已。
末日的乱世背景下,我们能看到自私自利的投机分子,或是恶贯满盈的恐怖分子;我们能看到人性中善的一面,或是人性中恶的一面。
电影中的末日灾难,反映出人物性格的积极与消极的矛盾,以及众生求存的多样性,末日灾难将一个个角色衬托得更为丰富立体。
总体上,末日题材科幻电影仍然寄予着创作者们的美好愿望;电影艺术性地为濒临灭绝的人类留下生存的希望,让阴暗残酷的末世空间,保有人性的光芒。
空间,容纳了复杂的人物,末日电影为观众呈现了生活中难以看到的景象,并在苦难中放大了人性的优点与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