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今天要开会,开会的酒店离我老家农村很近,昨天下午我先回来了,把卫生收拾一下,门窗打开通风,买了点小米和糯米,还有老六喜欢吃的甜米酒,又在农村的菜地里买了刚摘下来的黄瓜,西红柿和苋菜。
老六喝了两碗甜米酒,吃了一盘苋菜,半盘黄瓜,连一口馒头都没尝,“还是农村的菜好吃,有股太阳味儿。”
我咬一口手工大白馍,“老六,你看,农村这边物价便宜,吃的东西还新鲜,这菜是我到菜地去,人家现摘我现买的,大白馍和甜米酒也是刚出锅的。”
酒足饭饱后,我和老六还去东山头的山坡上转了一大圈,山上的桃子也熟了,靠近路边的都用竹篱笆盘起来,快递箱子扯下来的纸牌子上, 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黑体字:果树已打农药。
但山边伸手可及的桃子早都被人摘完了,只剩下桃园里面结的密密麻麻,红红绿绿的,“老六,我想变只猴子。”
老六扭头看看山坡下的行人,眼神无一例外地往西边的桃树林里瞟,“好吃嘴。”
野桑葚子紫微微的挂在树上,伸手都能摘到。刚才下楼时肚子还胀的慌,这一会儿越走越饿了。
楼下的几大株栀子花也全开了,7楼的阳台只要打开玻璃窗,都有一股香味往上飘。看一眼围墙上的葡萄架,牙齿酸的就要倒了。
从下午4点多爬到7楼,我都没有闲,房间大了,总想把这里擦一把,那里拖一下。忙中偷闲,又把老六的马裤安了一个松紧带。
老六说我瞎忙活。
“每次回来把卫生保持一下,等下个月小六回来了,就不用单独搞卫生了。”
老六穿着9年前买的丝绸短裤,“六毛,好多蚊子呀,我站在这儿他都咬腿。”
新买的热水器烧水真快,“新买的蚊帐还得两天才到,晚上咱还睡小六那个卧室。”
老六把小六床上的帐子扯好,“今晚上不用开空调了,风好大。”
老六盖床单,我拿了一个小毛毯,刚躺下没两分钟,又爬起来把北边的窗户关掉一大半,“前天回来还得用空调,今天咋突然又冷了。”
1米5的床,躺我和老六两个人,不是我压住他的胳膊了,就是他碰到我的腿了,要么就是两个人脸对脸的睡,呼吸好难受,“你往那边去去。”说着我俩同时转身。
盖上毛毯还有点冷,“不行,我得盖被子。”
老六裹着床单,“这凉悠悠的风吹着多舒服呀,大夏天的你还盖被子。”
“从去年开始我都有点怕冷,到现在我还不敢穿裙子呢。”
开灯,跑到大卧室里,拿了一床薄被子,顺便给老六拿了一个空调被,刚把被子扔到老六身上,他一把扯下来,“我不盖。”
“冻死你。”我把两米的大被子折一半垫在席子上面,另一半搭在身上。
一个蚊子也没有,外面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声青蛙叫,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20年来,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我俩都不习惯。
我和老六只有结婚第一年是睡在一张床上,第二年生了小六,小六的瞌睡日夜睡颠倒了,白天睡觉,夜晚精神。
老六说影响他休息,又在小卧室里支了一个板床,1米5的大床,我和小六两个人睡。
有天半夜我起来给小六换尿布,睡眼朦胧的摸了两把,没摸到小孩,吓得我哇哇大叫,“老六,小六搞丢了。”
老六光着脚从那边卧室跑过来,把灯打开,在床上看了一眼,“小六呢?”
我打着哭腔,“我不知道呀,我就刚睡着一会儿。”
我翻身想下床找,突然看到帐子被称得又直又平,弯腰一看,小六掉到床下去了,被帐子兜住了,悬在床腿旁边。
我赶忙抓起小六,小六还睡着呢。
老六踹我一脚,“你就是头猪,小孩掉地上去了,你都不知道。”
第2天我就把床靠墙放,再也不敢放在正中间了。
等小六大一些,我讲给他听。
小六拍着我的肩膀,学着老六的语气,“你就成不了个事儿。小孩掉地上了,你都不知道。”
再过几年我们搬新家了,大卧室里支了两张床,我和老六一人睡一边,遇到家里来了亲戚朋友,人家就很好奇,“你俩咋了?闹分居了?”
我母亲为此总是想偷偷摸摸的给我点钱,“你瞧你不上班,手里也没点私房钱,老六不会是有外心了吧?”
解释多了,我也烦了,再后来家里来人,听到敲门声,我先把卧室的门锁上。
现在我和老六租20多平方的地下室,两间小屋,一间当卧室兼餐厅,另一间是厨房和卫生间,两个床中间放了一个50公分的小书桌,平常我坐在那里玩手机或者看书,老六在家除了吃饭,就是躺在他的床上。
大约10平方的空间,还是支了两张床,老六睡那个1米3的木板床,我睡学生宿舍的那种90公分的上下钢架床。
房东每次来收水电费,不是坐在老六的床上,就是坐在我的小床上,“你孩子也在这儿住呀?”
我给房东倒杯水,“孩子已经上大学了,从来没到这里来过。”
“那你干嘛支两张床呀?把这个小床撤掉,放个沙发多好,我楼上正好有一个旧的皮沙发,买的时候1万多呢。”70多岁的老太太,眼睛扑闪扑闪的看。
他那个所谓1万多的真皮沙发我见过,已经皮掉的都分不出来颜色了,露出来的海绵恐怕都扎屁股。
我耸耸肩咧咧嘴,“这个小床是双层的,上面可以堆东西,下面也可以当沙发呀。”
现在房东再来收房租和水电费,我都让他提前先给我打电话,我先把小床上的被子拿到晾晒区去晒着。
晾晒区的大树下面有两个圆桌,8个小石墩子,夏天就是老年人在那打牌聊天的地方了。
我喜欢晒被子,一年四季,只要是好天我都会晒被子,晾晒区里的8个杆子,一年到头都被我包圆了。
每次我抱着四床被子往晾晒区去的时候,那些有钱又有闲的老年人总是嘀嘀咕咕,“我瞧就你两个人住在这儿,你咋晒这么多被子和床单呀?”
我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不用的,也拿出来晒晒。”
老人们就嘘唏,“也是,你那地下室多潮呀。我看你老公也是有工作的人,穿的也体面,你们咋不租套好房子住呀?你们没有房子吗?”
好奇心重的还会捎带着问,“你是退休了?但年龄看着也不大呀。”
我就故意停下来,“有两套房子,一套在农村,离他上班太远,一套是学区房,我们租出去了。”
“你这租的地下室多少钱呀?”胖奶奶问。
我想说5000,但房东老太太交代过我,说我们是亲戚,不要钱,免得别人赶我们走。
我只好说,“这是我老姑的房子,不要钱。”
楼上的邻居杨姐,也是在这边租房子陪读孩子,我俩在晾晒区见过几次,有次她来我的地下室,进门就大惊小怪,“你俩这啥意思呀?这么小的屋子,就两个人,还支两张床?”
我笑,“我俩睡觉都怕吵,老六喜欢熬夜,我喜欢早睡早起。”
杨姐表情丰富的看着我,“那也不影响睡一张床呀?”
我老家有个小学同学,有次我俩散步聊天,我说漏了嘴,她知道后也很吃惊,“想不通,是我就离婚了。”
我以前写过我和老六分床睡的文章,有个网友好奇地留言:
那你俩晚上谁找谁呀?
我笑: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脚油门的事儿。
我平常夜晚10点上床,一觉睡到早上7点闹铃响,昨天夜晚翻转半天,眼睛都闭疼了,就是睡不着,只好抱着被子跑到沙发上去,不到一分钟,呼呼呼的睡着了。
要说沙发也就五六十公分宽,不是一条腿掉到地板上,就是碰到了沙发扶手,但一个人睡沙发比两个人睡大床还要舒服。
老六今天开会要走的早,6点我起来炒菜。
老六掀开蚊帐,“六毛,你啥时候起来的呀?我咋爬到床中间去睡了。”
我掂着锅铲子,靠着卧室的门边,“今晚上要还在这睡,我宁愿一个人睡大床被蚊子咬,也不和你睡在一起了。你看看,熬了半夜,我的眼睛像熊猫一样。”
老六看看床,“我一直贴着床边睡,给你留了2/3的地方,还不够你睡呀。”
我哎哟一声,“六爷,我每次想转过脸来睡,你总是和我脸对脸,要么就是你伸出来的胳膊砸着我的头,头发都被你扯掉了好几根。”
老六哼了一声,“就你毛病多,我啥感觉没有。”
我把西红柿炒鸡蛋倒出来,老六已经穿好了,白衬衣黑西裤,正对着镜子梳他的三七分青年大甩。
老六年轻时的头发又浓又密又硬,蓬松的高度都有六七厘米,现在老了,不行了,头发也软了,勉强支楞起来两三厘米,看着都像没吃饱饭一样。
我解下围裙,“时间还早,要不给你找点感觉?”
老六把梳子扔到桌子上,“你个混球,每次我穿戴整齐了,你来劲儿了。”
我哈哈笑,端出来稀饭锅,“这次可是我主动,你不配合可不怪我,反正这个月的任务我完成了。”
老六坐在餐桌旁,“你这还是个女人说的话不?前儿个我高烧的吃不进去饭,走不动路,在床上躺了一天,你也要完成任务。我好好的时候你咋不来呀?”
我把小米粥碗推到老六跟前,“要不你今天别去开会了,领导要问你咋去迟到了,你就说我不让你走。”
老六忍不住笑,“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口。晚上等着我。”
我拿一个馍递给老六,“过期不候,反正这月没我啥事儿了。”
老六在桌子底下用光脚板踢了我一下,“再没有比你更阴险的女人!”
吃了早饭,老六收拾好去上班,“我走了,中午不在家吃饭,你等会儿再睡个回笼觉。”
我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烧壶开水,泡杯跑了气的绿茶,坐在客厅里小六的学习桌上,写完一篇日记,准备下去活动一下。
刚出小区后门,就看到母亲和几个老太太坐在花园的石凳子上。
我老远就大声的喊,“妈!”
母亲左右看看,看对面走来的是我,赶忙站起来,“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我说昨天下午。
母亲介绍,“这是你王婶,这是张婶,这是杨姨。”
我们这个小区虽然在城乡结合部,也有不少城里的人在这里买房,母亲在这里住久了,就分清了,是我们的邻居,她就让我叫“婶”,是城里人就叫“姨”。
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母亲说,“你不前儿个才回去的吗?又来干啥呀?大热天的,你又骑自行车呀,可别中暑了。”
我笑,“我这几年很少中暑,昨天下午有风,温度也不高。昨晚睡觉还冷呢。哦,对了,老六今天在那个白银酒店开会,我下午还得回去呢。”
母亲皱皱眉头,“你都成老六的跟班儿了,他走哪儿你到哪儿。他来开会,不知道在外面买点饭吃呀。”
我拉着母亲的手,“我在那边也没事,我也想回来看看。”
母亲问我现在干啥?
我说去那个集市看一看。
母亲说她已经转一圈了,走不动了,想在这树下盛会儿凉。
我一个人往集市上去,夏天的集市比冬天更热闹了,冬天大约只有三里多远,现在的集市有七八里远,喇叭声,叫卖声,新鲜蔬菜瓜果的香味儿,从盆里爬出来的小龙虾,黄鳝泥鳅,活蹦乱跳的大鲫鱼,这个摸摸,那个看看,我啥都想买。
转了一圈,用了一个多小时,买了几斤带叶子的油桃,想分给母亲一半,等我回来时,母亲他们已经走了。
刚进屋还没喝口水,卫生间那边就啪啪的响,好像哪里在漏水。
我赶忙过去看看,是不是新装的热水器出了问题,昨儿个人家二次回访,我还说热水器的质量好的很呢。
卫生间的地面是干净的,发洒也没有漏水,打开卫生间的窗户,看到6楼的雨棚啪啪的在滴水,再抬头往上看,是谁家的太阳能接头坏了,一股水往下喷着,打在雨棚上,溅起老高的水珠,一会儿整面墙都湿透了。
大约10分钟后,4楼的邻居发现他家在漏水,赶忙把水闸关上。
这会儿还真有点困,躺在沙发上,盖上小毛毯,不到一分钟眼睛就睁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