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美国军事网站《军事观察》公布了对土耳其总统府官员卡格里·埃尔汉的采访文章。
采访中卡格里称:美国的F-16战斗力已经过时且价格昂贵,土耳其打算放弃原定的200亿美元采购F-16V计划,转而购买中国的歼-10CE。
消息一出,引发外媒广泛讨论,美国痛失200亿军售大单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已经不是土耳其第一次转向中俄,给欧美迎头痛击了。
要知道从凯末尔领导建立土耳其共和国以来,这个国家一直走的是世俗化道路,为的就是极力融入西方国家。
但进入21世纪以来,埃尔多安执掌政事,土耳其屡屡给欧美国家使绊子,扩大自身国际影响力。在总体亲近中俄的同时,对两国也偶有冒犯。
鉴于土耳其跳脱的外交政策,中国网友中甚至流传开这样一句戏言:
“狗中哈士奇,国中土耳其。”
那么,土耳其是如何一步步从“精欧”转向现在的“国中哈士奇”的?埃尔多安的政策变幻莫测,他又是如何在土耳其政治顶峰屹立不倒的呢?
崇拜欧洲的土耳其国父
土耳其的土地上曾经存在着一个伟大的国度——拜占庭帝国。但在1453年,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奥斯曼军队攻破了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就此灭亡。
而随着拜占庭帝国一同离开这片土地的,还有它的国教东正教。奥斯曼帝国是穆斯林国家,虽然它没有强行废除基督教,但从那以后,伊斯兰教就成了这里的主流宗教。
奥斯曼土耳其在欧亚十字路口上繁盛了200年,但也逐步脱离了时代。1683年,15万奥斯曼大军折戟维也纳,从此失去了攻略欧洲的能力,在未来的三百年中不断颓败。
1914年8月,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五世作出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加入同盟国,与协约国作战。
这一决策不仅招致了战败,也为偌大的奥斯曼帝国敲响了丧钟。1919年初,同盟国的败局已定,被打压400年的希腊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奥斯曼。世仇见面分外眼红。
土耳其人竭尽全力抵御希腊军队挺进,但最终却无济于事!
5月15日,希腊派出1.3万士兵登陆士麦那。登陆当天,希腊军队与当地土耳其武装便爆发了激烈战斗,数百穆斯林死于战火,希腊军队也折损了上百人。
双方对峙的同时,一个叫凯末尔的军官正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凯末尔在一战中发挥出色,在奥斯曼帝国倍受推崇。如今他已经重新聚集起一批老战友并取得了安纳托利亚地区军队的指挥权。
通过电报系统,他联络上了奥斯曼帝国的大批武装力量和爱国团体。在他的鼓舞下,反对外部侵略的游行示威活动席卷整个国家。
当时的奥斯曼帝国政府已经投降,面对英国、法国、希腊的入侵选择逆来顺受。当政府发现凯末尔在暗中支持抵抗活动时,立即命令他班师回朝。
但命令下达后,帝国政府才无奈地发现,凯末尔已经不再接受他们的指挥了。
1919年至1920年,凯末尔率领军队从安纳托利亚一路杀到亚美尼亚和叙利亚,其间建立了独立的政权并通过了土耳其的独立宣言《国民公约》。
英国、法国经过一年的围剿无功而返,不得不寻求与凯末尔政权的和解,美国也因时任总统威尔逊中风而无暇顾及土耳其局势。
1920年6月,土耳其的独立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希腊在英国的怂恿下大举反扑。凯末尔再次出任军职,指挥土耳其国民军将希腊军队赶出本国。
1923年10月29日,土耳其共和国宣告成立,随后大国民议会以文件的形式明确了奥斯曼帝国的灭亡,苏丹制也被废除。
土耳其正式进入了“凯末尔”时代。凯末尔自14岁起便进入预备军事学校,学习到的都是现代科学技术,受宗教影响较小。
19世纪末20世纪初,奥斯曼帝国已经沦为半殖民地国家,在对外战争中屡战屡败,各地区纷纷宣告独立,与朝气蓬勃的欧洲国家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然土耳其成立前夕,凯末尔就与英法等国签订了《洛桑条约》,达成了纸面上的和解,但在这些世俗国家看来。
土耳其奉伊斯兰教为国教、保留哈里发(宗教领袖)制度,是一个十足的异类。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绝对信任!
但在凯末尔看来,想要发展土耳其,一要断绝宗教对政治、经济的干预,二要融入西方社会。无论从哪方面考量,世俗化在所难免。
但世俗化的阻碍不仅来自宗教力量,也来自新的土耳其政府和议会。
以总理拉乌夫为首的大量官员和议员都认为,自己当初追随凯末尔,就是为了抵御外辱,重塑奥斯曼帝国。废除苏丹已经是底线,哈里发制度和伊斯兰教的国教地位万不能再更改。
但凯末尔得到了军队的支持,在与宗教势力的交锋中没有落入下风。他先是解散了议会,又把军队出身、支持自己的伊斯梅特推上总理的位置。
1924年,哈里发制度被废除,哈里发家族(也是奥斯曼帝国苏丹家族)被赶出土耳其。1928年,凯末尔通过修宪废除了伊斯兰教的国教地位。
宗教事务部、公立宗教学校、宗教法庭之类的宗教相关机构也先后被裁撤,连阿拉伯字母都被禁止使用。
接着他又大力推行教育改革,从宗教手中夺回了教育机构,以土耳其共和国的视角重新编写历史教材,将伊斯兰教义剥离出课堂。
在土耳其社会中,凯末尔极力推广欧式礼帽,抵制传统的穆斯林服饰;解除对女性的着装限制,并给予她们选举权。
1937年,凯末尔再一次修改宪法,将土耳其明确定义为世俗国家。
1938年凯末尔逝世时,土耳其已经是一个高度世俗化国家,其包容程度连欧洲各国都自愧不如。其间宗教势力虽偶有反抗,但在凯末尔的铁腕政策打压下,没有任何作为。
无能的土耳其军方
凯末尔走后,给土耳其留下了两个问题。一是世俗化改革在东部地区取得了显著成绩,但在中西部落后地区的影响相对较弱;二是凯末尔赖以掌控局面的军队权力过大。
凯末尔将土耳其军队定义为“国家理念的领导者、捍卫者”,2017年4月以前,土耳其总统都不是土耳其军队的统帅。
在1923年至1950年,凯末尔和他的政治继承者伊斯梅特·伊纳尼担任总统时,军队保持着对政府的忠诚,军队权力膨胀的问题也没有得到重视。
1950年,凯末尔创建的共和人民党在大选中落败,总统一职被民主党人杰拉勒·拜亚尔取得,阿德南·曼得列斯则当选为总理。
在土耳其政治体制中,拜亚尔取将自己打造为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具体政策更多得是出自曼得列斯。
起初的几年中,获得美国援助的拜亚尔政府把经济搞得有声有色,取得了民众的信任。之后民主党开始向独裁政权转变,将反对党肢解。
1957年,英国的经济持续衰退,继而引发了二战后首次世界经济危机,美国也不得不调整对土耳其的援助力度,土耳其经济陷入停滞。
而此时民主党的独裁手段也渐渐引起了民众的不满,1960年4月28日,伊斯坦布尔学生涌向街头游行示威,遭到警察持枪射杀,土耳其内乱爆发。
5月21日,土耳其军事学院也加入游行示威,军方的态度已经明了。5月28日,武装部队总参谋长杰马勒·古尔塞勒发动军事政变。
企图独裁的民主党实际上不堪一击,当即被解散,38名军官组成的全国团结委员会接管了政权,曼得列斯等3人被处以绞刑,拜亚尔等11人先被判死刑后改为终生监禁。
1961年11月,古尔塞勒将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的位置让出,民主政权得以恢复。然而自此以后土耳其的政治便开始了10年一度的政变循环。
民选政府在经济上的政策乏善可陈,世界经济总体向好时,土耳其也会进入快速发展阶段。但每过10年左右,资本主义世界都会经历一次经济震荡,土耳其的经济也会随之滑向深渊。
经济衰退时,土耳其民众对独裁、腐败的不满会迅速到达顶峰,引起国家的动荡不安。
于是军队就会再度出手,通过政变的形式把军人推上总统宝座,或支持议院行使总统职权。
1971年3月,在军队总参谋长与三军司令的干预下,时任总理德米雷尔下野,总统杰夫德特·苏耐也在两年后失去总统职位。
1980年9月12日,军队直接占领政府、解散议会,法赫里·科鲁蒂尔克政府倒台,土耳其从此经历了长达三年的军人监国时期。
不过军人毕竟是军人,他们不善于搞经济和外交。频繁的政变没有给土耳其注入活力,反而把这个国家搞得死气沉沉。
随着世俗政权的执政失败,宗教势力也再次抬头。1980年那次政变前,发动民众走上街头抗议政府的民族救赎党就有着深厚的宗教背景。
1995年底,繁荣党成为大选中的最大赢家。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伊斯兰政党,随后它与真道党组成了联合政府,一改历届政府的世俗化政策,使宗教政策大行其道!
如此一来,西方国家对土耳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认可转瞬间跌落谷底。
1997年1月31日,辛詹市在伊朗的支持下发起了“耶路撒冷之夜”集会,这场集会充斥着极端宗教势力。
繁荣党的举动使军方深感不安,集会的第二天,军人便把坦克开到了辛詹市街头。
2月28日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每月例行会议上,参加会议的6名将领向政府摊牌,实施了软政变。这次会议中,土耳其军政首脑制定了一系列打压伊斯兰教的政策。
1998年1月,土耳其国会取缔了繁荣党,繁荣党总理埃尔巴坎也早已下野。表面上看,这次软政变与以往的军事政变大同小异,而实际上经过这次政变,土耳其的内政外交都已经进入迷途。
1997年,美元与土耳其里拉的汇率为1:10万,随后的几年里,这一数字急剧下降至1:150万,里拉在金融危机和政治动荡的双重影响下变成一张废纸。
土耳其社会一片哀嚎,军方却拿不出一个好主意,最后又是把烂摊子甩给民选政府。民众对军队的信任消磨殆尽,凯末尔留下的发展路线愈发受到质疑,民粹、极端宗教势力大行其道。
此时的土耳其混乱不堪,急需一个能够团结各方且手腕强硬的人上台收拾乱局!而天选之子埃尔多安恰在此时出现了……
埃尔多安:凯末尔影子
1954年,埃尔多安出生于一个底层穆斯林家庭。埃尔多安13岁时,他随父母搬迁到伊斯坦布尔定居。
迫于生计,埃尔多安贩卖过各种小商品,早早品尝到了世间百态。在一众玩伴里,他是心态最成熟、好胜心最强的那个,为了成为同伴中的领袖,他没少使用暴力。
但是因为家里贫穷,埃尔多安无法进入好的高中,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宗教学校。不过受到家庭宗教氛围的影响,他倒是很乐于接受这里,并且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好。
16岁那年,埃尔多安遇到了政治生涯的启蒙导师埃尔巴坎——那个在1997年软政变中被赶下台的繁荣党总理。
随后的几年,埃尔多安就跟在埃尔巴坎身边学习,把演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直到70年代埃尔多安读大学那几年,埃尔巴坎被捕入狱,两人的联系中断。
大学毕业后,埃尔多安已是名声在外的青年才俊,许多政客来找他合作,都被婉言谢绝,他说他要等他的启蒙导师回归。
埃尔多安的忠诚换来了回报,埃尔巴坎出狱后受到感动,继续对他言传身教,让他处理伊斯坦布尔地区的党务。随着繁荣党的壮大,埃尔多安于1994年成功当选伊斯坦布尔市长。
但好景不长,繁荣党当政不久便被软政变瓦解,而埃尔多安本人则于1998年因政教合一言论被捕。法院对他的判决是监禁10个月,剥夺政治权利5年。
出狱后,埃尔多安并没有就此消沉。2002年,他凭借执掌伊斯坦布尔的政绩和偏向伊斯兰教的理念,为正义与发展党赢下了议会选举。
但此时埃尔多安和他的政治伙伴们才想起来,因1998年的判决,埃尔多安还无法直接出任总理。埃尔多安只好以“顾问”身份行总理实权,名义上的总理由正义与发展党副主席阿卜杜拉·居尔担任。
对实际掌权者来说,撤销一项判决易如反掌,埃尔多安很快对那份法律作了修改。次年居尔将总理的名与实都交给了埃尔多安,一个属于他的时代正式到来。
经过20多年的历练,埃尔多安的政治手段日趋老道,他也不再是那个鼓吹政教合一的年轻政客。
第一个总理任期内,埃尔多安干了三件事:恢复经济、推动入欧谈判、巩固政权。
在经济领域,埃尔多安积极扩大消费,提高投资率。适逢20世纪初世界经济摆脱上世纪的经济危机开始增长。
土耳其的经济从他上任起便开始起飞,每年增长7%以上,如今的土耳其已经凭借庞大的经济体量跻身G20。
其实埃尔多安做了什么不是最重要的,他的果断和坚决才是致胜法宝,这也是此前不论民选政府还是军政府都缺乏的品质。
与经济领域的巨大成绩相反,他在加入欧盟这条路上经历了绝望。
自60年代年欧盟的前身欧洲共同体成立以来,土耳其便孜孜不倦地尝试加入这个欧洲组织。
加入欧盟,不仅对土耳其的发展大有裨益,也意味着欧洲国家对土耳其的高度认同,这是凯末尔以及土耳其世俗政权的共同愿望。
早在1987年,土耳其就提交了加入欧盟的申请,但兜兜转转直到1999年,土耳其才获得了一个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候选国资格。
埃尔多安虽然信仰伊斯兰教,但他也坚信入欧能给土耳其带来好处。2005年,土耳其正式启动入欧谈判。
随后的几年里,欧盟不断地向土耳其抛出宗教问题、难民问题、经济问题……总之就是没有接纳土耳其。而在土耳其之后申请入欧的那些国家,却接二连三地被欧盟拥入怀抱。
挫败之后埃尔多安才顿悟:土耳其再怎么世俗,在欧洲人眼里依旧是个异端,他们与自己隔着一道鸿沟。
2007年时土耳其的大选之年,赢得民心的埃尔多安毫无悬念地赢下了选举。这段任期内,他又做了几件事。
外交上,他认清了欧洲国家对土耳其的排挤,对入欧不再抱有热情,转而寻求提升土耳其的国际影响力,把土耳其打造成中东小霸主。
对以色列、库尔德人的日趋强硬,是埃尔多安向世界发出的信号。而始自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则为土耳其提供了机会。
时至今日,活跃在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的土耳其军队都在彰显着土耳其在中东地区的话语权。
2014年,他的第二个总理任期结束,依照法律无法继续连任,于是他转而竞选总统。这次选举中,他独得51%以上的选票,另外两人加起来票数还没有他多。
2016年,消停了几十年的土耳其军队再次发动政变,结果却出人意料。
埃尔多安本人得到俄罗斯提醒,早早做好了防备,而土耳其民众一改往日对军队的支持,以血肉之躯冲击武装到牙齿的军队,誓死保护他们的总统。
政变失败了,埃尔多安趁机清理了军队中的不安定因素,扩大了总统的权力,土耳其由议会制转向总统制,军队的指挥权也被收到总统手中。
关于政变的起因,埃尔多安坚信这是美国人的阴谋,两国关系也迅速降至冰点。
2022年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上传出两个重磅消息:一是伊朗、白俄罗斯正式启动加入上合组织进程,上合组织的对话国也进一步增多;
二是埃尔多安明确表示,土耳其希望加入上合组织。这一次,土耳其似乎又找准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