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的口述：

中秋节回娘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邻居那97岁的阿公去世了，已经出殡过了，有三天了。

我说一个星期前我过来的时候，我还看到97岁的阿公精神矍铄地爬房顶弄瓦呢。

那天我回娘家看母亲的时候，在路上看到阿公在爬房子弄瓦呢。那房子是瓦房，很旧了，也没有修缮，也没有人住。

房子是阿公家的祖宅，但不是阿公一个人的，阿公家的楼房就在祖宅对面。阿公有五个兄弟吧，侄子侄孙非常多，阿公都看到了自己的玄孙了。

阿公到了90岁还没有糊涂，还可以自己出来打打太极拳，种些菜。阿婆比阿公小5岁，身体很好。

阿公阿婆个子都不高。阿公一米六二，阿婆一米五，阿婆一直是短发，白色如银丝，每天在院子里洗衣服。院子里有一个洗衣台。

阿公的儿女都已经退休，阿公他们跟着儿子住在大楼里，大楼的一楼是阿公他们住，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个一米高的大理石洗衣台。

阿婆洗衣服从来都是用手洗，我们活到90多岁的时候还都没有让子女们吃火锅伺候过。

我和母亲多次说起阿公阿婆，觉得他们会成为我们村里的第一对百岁老人。

阿公就做过一次手术，就是88岁那年，做过白内障眼睛手术，村人们都去看过他。

那天我看阿公搭了个梯子，爬到那个房顶上弄那个瓦。

我大声喊道：阿公。你弄瓦做什么，这房子很危险，马上就塌掉了。

阿公笑道：马上要刮台风了。我把瓦弄好些，免得漏水。

我也没在意。回来给母亲说：你说阿公家几个儿子孝顺不孝顺了？说不孝顺吗？楼下都是老两口住，老两口吃的喝的都吃喝不完。你说孝顺吗？一个97岁的老人还自己搭个梯子去祖宅补瓦，那房子都快塌了，又没人住，还补什么瓦？

母亲笑道：阿公阿婆都是有福都不会享，没苦硬吃苦。这补瓦是小事，摔下来了才亏大了。

我们也没有在意什么，当做寻常聊天，聊过后我也回去了。

路上又经过了阿公家。阿公没有在弄瓦房了。也许是被他儿子劝住了吧，也许是弄好了吧。总之，看到阿公和阿婆在院子笑眯眯地择着韭菜。

没想到了才一个星期没来娘家，他去世有6天了。

原来，那天阿公弄过瓦后，阿公和阿婆择完韭菜，阿公洗了澡后，说要去妹妹家，给她送个南瓜。

阿公的妹妹在隔壁村，走路也要30分钟。阿公有五个弟弟，却只有一个妹妹，五个弟弟已经走了三个。

阿公就一个人走到了妹妹家，送了两个南瓜。阿公的妹妹已经有90岁，也是耳不聋，眼不花，给阿公拿了一包茶叶回来。

阿公将茶叶拿回家，又说那个祖宅的瓦还没弄好，刮台风怎么办？又搭梯子上去，被儿子发现了，劝下来了。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阿婆发现阿公已经仙去了。

事后大家回忆起阿公那天特别勤快，祖宅的瓦非得自己要弄，阿公的妹妹家非得自己走过去。

都说阿公这一生还差那些步数，走完就到达了奈何桥。

我突然还想起了村口有一个编箩筐的阿公，90多岁去世。

编箩筐的阿公编了一辈子的竹编，编竹席，还会做竹床。编箩筐，箩筐用来挑谷子，挑喜糖。

编到80多岁的时候，手脚没力气了，就没有编了，清闲地享福了几年，身体反而越来越好。

90多岁了，儿女也很孝顺。那天阿公心血来潮，说想编个竹席。

就自己去山上扛了三根碗口粗，三米多长的竹子，回家，拿出以前编竹席的工具，又是将竹子锯成三段，每段很长，一米二以上吧。

总之将竹子变成一条条的竹蔑也用了相当长的时间，阿公总是慢条斯理地去做着这些准备工作。

阿婆帮忙打下手。老公的儿子说父亲有点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也不容易得老年痴呆，容易长寿。

阿公的小孙子看阿公很辛苦，有时候都会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整理蔑丝，刨刀。

阿公做好了蔑丝，开始编排竹席了，他在大院子里编，一张竹席编了十天，最后还挑灯夜战。

还跟小孙子说没有一个人继承他的手艺，这竹编手艺失传了。

小孙子说现在谁去做这个竹编席子啊？网上便宜的席子，几十块都有，你这折折腾腾，又累又没多少钱，就你这席子拿出去卖，最多卖个两三百块钱，你还折腾了两三个月。

阿公说：我就靠这个竹编养大了几个孩子。

竹席终于编好了，阿婆给阿公下了一碗面条，没想到阿公吃了面条，洗了澡，去睡觉，却是一觉不醒。

阿公编的竹席也没有留下来，而是被他的儿女烧给了阿公。

村人都说阿公是编竹席累的，如果他不编那个竹席的话，估计是可以活到100岁。

这两个阿公临终前都会有反常，去做自己生前喜欢的事情。

而我同学的奶奶，93岁去世，说她临终一点状态没有，那是因为大家都忽略了。

同学的奶奶是在睡梦中去世。岁的奶奶自从爷爷去世后。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了20年。

奶奶是住在同学家的一楼。同学的父母是住二楼。父母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去看下奶奶。

奶奶身体非常好。还一直给一家厂里分线，绕线。

奶奶每天跟一群老年人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绕着线，聊着天，手里不停过，每天做个十来块钱。

她从来不向子女要钱，反而自己还存下了一些钱，给曾孙当压岁钱。

同学他们家里对奶奶这种在超市门口绕线的状况也是非常乐见，因为村里很多老人闲着没事，手里都拿着一些在门口分线，绕线，消磨时光，觉得自己还有用，可以挣钱，还能为子孙分担一点负担。

其实同学家条件也非常不错，虽然是农村里，盖的也是大楼，还有几层用来出租。

那天奶奶还去超市门口的椅子上坐着分线，分好线后，她就交给了另外一个阿婆。

奶奶对那个阿婆说：明天我就没时间交差了。你帮我拿过去吧。

奶奶回家后，把自己那些钱啊，什么东西都整理好，一样一样地标好。

这个黄金手镯是大儿媳妇买的，这个黄金戒指是大孙媳妇买的，这个玉镯是小孙媳妇买的。

她把她的那些首饰都标明谁买的，也就是说，以后要还给谁。剩了些钱要给谁，奶奶都分得清清楚楚。

然后穿上自己买了将近有五年的老人衣，躺在床上，安详地睡去，身边没有一个人。

第二天，父亲起床，习惯性地去看奶奶，发现奶奶已经驾鹤西去了。

都在埋怨自己没有关注奶奶，让奶奶一个人走了，那么多的子子孙孙居然没有一个人在床前送终。

事后，那些和奶奶一起绕线聊天的那些阿婆们说，难怪奶奶会把那些线交给他们交，让他们帮忙交差。

很多90岁的老人去世后。然后他们的子女，或者邻居，或者亲戚朋友都会说难怪会这样子，难怪会那样子。

大家都知道那些反常的行为就是老人临终的行为，但是都没有想起来，去提醒，大家总是不经意的忽略了。

90多岁的老人很多知道自己的大限要到了，他们就会做一些反常的事情，比如几年都没做的事情，他突然想去做，比如一直做的事情，突然不做了。

老人啊，活着健康，走得快，是一种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