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余小天；
是阳光村第一个走出的大学生，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白眼狼。
因为自毕业以后，我除了每年往家里打钱以外，没有再主动回过一次家，就连一向疼爱我的爷爷去世，我也只是来去匆匆，不做停留。
一
再次收到村长的电话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小天，快回来，你妈妈住院了，情况.......不太好。”
我面色淡定，看了看手表，再过十分钟还有一场会议，没有把电话那头的话放在心上，用着最官方不过的语气说：“需要多少钱？”
村长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一拍大腿，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挂了电话。
我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给村长转了一千块钱，然后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晚上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脱衣服，卸妆，洗澡，护肤，端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江城十分钟，这是我一天之中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
每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都只是为了这十分钟。
然后，今天我刚倒好红酒，电话又来了。
是村长。
我没有理，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边。
我不是一个幸运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是每天独独属于我的十分钟，我不想被打扰。
喝完红酒，看了看时间，还可以再去书房工作一会儿，打开手机一看，仅仅只是十分钟，村长居然打了好几通电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报丧。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时，村长的电话又来了。
“小天，你赶紧回来，你妈妈真的不行了，医生说就这两天。”
村长的语气很焦急，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嗯，我知道了。”
我的语气依旧冰冷，像机器一样冰冷，不带一点感情，“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
刚才的电话并没有影响我，进了书房，开始工作，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睡觉。
次日，我成功为公司拿下一个大合同，签约后，我提出休假一个星期。
但是，我没有立马买票回家，而是跟大老板张开心借了两个靠谱的保镖。
张开心还以为我遇到什么事儿，“需不需要我出手解决？”
我笑着摇头：“回家奔丧而已。”
张开心震惊：“我还以为你是去打架，奔丧搞这么大动静干嘛？”
我没有解释，跟他道谢后，又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才买票回家。
结果跟我预期的差不多，等我到家时，妈妈已经走了，屋里已经把灵堂设好，到处都挂上白绫，我面无表情的磕头，起身，全程冷漠的像一个陌生人。
爸爸坐在棺材边哭，两个哥哥跪在地上烧纸，十足一副大孝子的模样。
我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放在爸爸手里，淡淡说了一句：“节哀。”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爸爸的神经，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反手给了我一耳光，“你给老子滚，老子只当没有养过你这个白眼狼。”
说完，把我刚刚给的钱直接砸到我的脸上。
两个哥哥也站起来，站在爸爸跟前，开始指责我：“小天，不怪爸爸这么生气，你知道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没有看见你回来，是多么的伤心吗？”
“村长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回来？”
“就算你不相信我们，难道连村长的话都不相信吗？”
我没有说话，蹲下身，一张一张的把地上的钱捡起来，然后又一张一张的擦干净，整理好以后，整整齐齐的放进包里。
“钱我给了，你不想要，我也不勉强。”
爸爸见状，还想动手打我，被我身后的两个保镖拦住。
我没有说话，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开。
再次出现是在妈妈盖棺上山的那天。
这次爸爸跟两个哥哥倒没有为难我，只是跟他们的伤心欲绝相比，我的冷静似乎显得更加没有人情味。
见我如此，亲戚朋友更是没有什么好话；
一开始，他们还小声议论，到了后面直接毫无避讳，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充耳不闻。
办完丧事，我跟村长打了一声招呼，准备离开。
却被爸爸叫住。
“余小天，你妈妈走了，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感觉？”
“你想说什么？”
语气依旧冷漠。
爸爸对上我的眼睛，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无力的叹了一口气，“你先坐。”
二
我找了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两个保镖站在身后，爸爸看着我这个架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他用眼神示意侄子给我倒杯茶，我瞥了一眼侄子递过来的水，摇了摇头，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谢谢，我带了。”
爸爸跟两个哥哥还有嫂嫂面如猪肝，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一家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几个舅舅跟大伯二伯还有村长也来了。
爸爸起身迎接，几方客套一番后，坐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落在我身上。
我心下了然，原来是鸿门宴。
大伯率先打破僵局：“小天啊，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妈妈现在不在了，你看.......”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眼神扫过爸爸的位置，爸爸也不负所望，开始掩面哭泣起来，二伯适时接过话头：“小天，你二伯我是一个直肠子，话就跟你直说了。”
“你如今的名声，我也不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指望你给你爸爸养老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出点钱总没问题吧？”
提到钱，两个哥哥跟嫂嫂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我嗤笑：“大伯二伯，你们是来这里挑拨离间的还是搬弄是非的？”
俩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继续说：“我爸爸有两个儿子，并且都身强力壮，我们余家能够撑起来，都是要靠他们来顶门立户，我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用？”
“你们现在找我给我爸养老，不就是明着说我的两个哥哥是没有用的窝囊废吗？”
大伯二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大舅开口道：“小天，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你们家就你最有出息，这个家，你就算不管，说什么也要拿笔钱出来。”
大舅是人民教师，在所有眼中有一定的威信，听到他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但我却没有借茬儿，甚至没有回复这句话，而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留下一句：“拿钱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丫头片子，不用养家。”
“当然，如果你们打算找我分妈妈遗产，那我提前说一声，我那份儿不要。”
说完，就带着两个保镖起身离开。
身后传来众人摔杯子砸碗的声音：“看吧，看吧，我就说她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们偏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姐夫，不是我说，你们当初就是太善良仁慈了，你就说咱们十里八村的，谁家让闺女读大学的？就你跟我姐，现在好了吧？花了那么多钱，养出一个仇人来了。”
“自己亲妈死了，不掉一滴眼泪就算了，现在让她出点钱，还敢对长辈摆谱，还真是反了天了。”
.........
听到他们的话，我停下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回头。
三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我依旧在想大舅说的话。
白眼狼？
我真的是一只白眼狼吗？
呵呵——
或许吧！
回到江城，我在家里调整了一天，次日一早就去了公司。
张开心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老板；
我的事情，他一清二楚，所以来公司的第一件事儿，我就把老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张开心听后，一脸了然的表情，“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对于张开心，我是既感激又羡慕，我感激他每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帮助，羡慕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再次听到爸爸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
我在办公室工作，张开心未经通过，甚至都忘记了敲门就进来了，并且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极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张总，这是天塌下来了？”
我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调侃道。
张开心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牙，给我发了几张照片，“你看看吧。”
是大哥。
他全身是血，躺在血泊里，还有在医院的照片，他的腿应该是断了，整个人被包成了木乃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只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我淡定的看着这些照片，然后糯糯的问道：“给我看这个干嘛？”
张开心疑惑：“毕竟是你亲大哥，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你可真冷血。”
张开心道。
“没事儿，前几天他们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你的住处，想找你闹事儿，被我的人发现了，给了他们一点教训，但是他们反抗太激烈了，所以下手重了点。”
我依旧面无表情，像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情。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我还有工作。”
张开心先是定定的看着我，随后嗤的一声笑了，“本来还怕你生气，现在看你没事儿就好。”
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以后只要没死，否则他们的事儿，不用跟我说。”
张开心看着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小天，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真的要这么绝吗？你现在又不差这点子钱。”
我冷笑：“你更不差钱，要不你来养他们？”
张开心暗骂一句冷血，讪讪离开。
四
冷血？
或许吧。
可是，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血的。
对，他是我的亲哥哥。
可是，在他身上我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来自哥哥的善意，更别提疼爱了。
十五年前，我刚初中毕业。
爸妈就找了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人来家里吃饭，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爸妈想把我送到外地打工，给两个哥哥挣钱娶媳妇儿。
我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跑到村长家里求救。
村长一开始拒绝，“小天，这毕竟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除了找村长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在我们村里，大多数女娃娃都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有的甚至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就走了。
所以，对于我的情况村长实在是给不了太多共情。
可是，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班主任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只要我们读好书，学好本事，就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因此，我一直很努力。
我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所以我总是比别人更用功。
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我对自己要求必须能默写。
老师要求熟读的课文，我必须要求会背诵。
上体育课，大家都在玩，我会趁机刷题，不懂的题目，背我也要背下来。
家里的两个哥哥读书都不行，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爸妈总会看到我的优秀，会支持我读书，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不管我多努力，在她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到了年纪就应该出去打工，给两个哥哥赚彩礼。
逼不得已，我直接跪在村长家门口，求他帮帮我。
村长一开始没有理我，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后来我爸妈来了，不管他们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我都不为所动。
最后，村长实在是没有办法，给我的班主任打了电话，问了一下我的中考分数。
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经过班主任的多方协调，学校免了我的学杂费，甚至每个月还给我两百块的生活费。
爸妈虽然不用出钱我读书，但是他们心里依旧不痛快。
因为我读书就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份收入。
但是，他们又是当着村长的面答应了让我去读书，又不好临时后悔，所以只能暗戳戳的给我使绊子。
比如，不给我买衣服，不给我零花钱。
所以寒冬腊月，我只能穿着不合身的毛衣外面套着校服。
因为手里没有钱，我买不起毛巾，买不起洗漱用品，甚至连洗衣粉都买不起，所以我的身上和衣服上总是有一股子怪味儿。
一开始大家还能忍受，只是到了夏天，别说是同学们难以忍受，就连老师都受不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的高一班主任找我去办公室的那一幕。
他是一个刚毕业的年轻男老师，长得很帅，喜欢打篮球，笑起来嘴角两边有浅浅的梨涡，但最让我着迷的是他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子淡淡的薄荷香。
我曾无数次在梦中跟他并肩而行，仅仅只是走在他身边，醒来后都足以让我面红耳赤。
如今，我却被他叫到办公室。
他单独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小天同学，你是因为学习太忙，所以忘记了洗衣服吗？”
天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时的绝望？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眼泪嗖嗖的往下流。
他吓坏了，立马找旁边的女老师帮忙。
女老师单独把我带到一间无人办公室，温声细语、循循善诱，依旧没有从我嘴里得知只言片语，她没有办法，只能跟我初中的班主任联系。
班主任跟她说了我的情况。
校长得知后，又见我成绩优异，这才单独给我开设了一间宿舍，还每个月给我发卫生巾跟香皂，还有牙膏等洗漱用品。
我的基本生活得以保证，但是从那以后，我的梦里再也不敢有他的影子。
我的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面，白天学，晚上学，下了晚自习，我会坐在楼梯间的路灯下背单词。
有同学跟我说：“小天，这才高一，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辛苦，甚至是享受。
因为这些苦和累跟回家比起来，简直无足轻重。
我手里没有钱，所以只能步行回家。
从学校到家足足五六十公里，我要走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所以，平时放短假，我不会回家，除非是寒假或者暑假，学校实在是不能住人，我没有办法只能回去。
五
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字。
因为他代表着爱、温暖、无私、避风港........
可是，于我而言，家无非是人间地狱。
回家后，我不仅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甚至还要下地干活儿，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能看会儿书，被妈妈知道了，免不了要被大骂一顿。
“你个赔钱货，到了年纪不赚钱就算了，你还瞎花钱，白天不看书，偏偏挑晚上黑灯瞎火的看，你是嫌自己花的钱还不够多？”
我不敢点灯，只能祈祷次日的天气好，晚上能有一轮大大的月亮。
我想着只要考上大学就好了，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回这个家。
所以，总觉得忍忍就过去了。
只是我实在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爸妈难得没有使唤我干活儿，妈妈时不时还给我准备了些营养餐，甚至破天荒的给我买了一包香香。
我以为他们是看到了我的优秀，知道我才是这个家最有价值的人，所以想趁机对我好一点。
那段时间，我过的很舒服，学习上更是如鱼得水。
只是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妈妈破天荒的给我端了一碗鸡汤，叮嘱我早点睡，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母爱。
或许是马上就要完成自己的梦想，或许是感受到家里人对我的变化，所以那天晚上我早早的睡了。
睡梦中，我隐隐感觉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脱我的衣服，甚至探入我的下身，我以为是做梦，但是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我难以忽略。
我用尽全力从梦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真的有一个陌生男人在我的房间里，他龇着大黄牙朝着我笑，吓的我一把推开他。
我想跑，但是我的房门已经从外面锁了，打不开。
眼见男人已经站起身，颤颤巍巍朝我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急中生智，我抄起手边能拿起的所有物件对着男人的头就是一顿哐哐猛打，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等我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晕倒在地，旁边还流了很多血。
次日一早，爸妈打开门就看见这一幕，他们吓坏了。
想对我动手，但是经过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不想再忍。
“给我一千块钱，不然我就去告他强奸。”
“一千块？余小天，你怎么不去抢？”
妈妈扯着嗓子叫嚷。
我冷笑，目光坚毅，对上爸爸的眸子，“你给不给？你不给，我现在就去报警。”
“今天除非你们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去报警。”
“他强奸未成年人。”
我指着地上的男人，又扫视家里的众人：“你们组织卖淫嫖娼，等着一起蹲大牢吧。”
妈妈跟两个哥哥脸色惨白，都纷纷看向爸爸，爸爸眯了眯眸子，根本不像是对自己女儿说话，反而是用一种谈判的语气：“你说他强奸你，证据呢？我还说你勾引他。”
我冷笑：“就算是我勾引他，跟未成年人发生关系也是要坐牢的，你说他进去了，会放过你们吗？”
家里鸦雀无声，似乎是在考虑事情的走向。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只想速战速决。
“我后悔了。”
众人正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我道：“一千块太少，我要五千。”
“如果你们不给，我就再涨价。”
最后，在他们的咒骂声中，羞辱声中，我拿到了三千块钱，离开了这个家。
离开前，我最后去看了一眼我的爷爷。
他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释放善意的人，会在过年的时候偷偷给我塞糖，会在爸妈走后，给我塞压岁钱，会关心我有没有吃饱，穿的暖不暖和。
我没有跟爷爷说昨晚的事情，但是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箱子，又从小箱子里掏出一个方便袋，又从方便袋里掏了四五层方便袋，最终把零零散散的一千多块钱交给我。
“天丫头，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爷爷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了。”
六
有时候穷是一种习惯，第一次怀里揣着近五千块，但依旧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张三块钱去学校的车票。
我拎着两个包，背着一个包，走了整整一天，终于到了学校。
学校大门没有开，但是保安值班室却有人。
我实在没有地方去，只能斥巨资给保安大爷买了一盒十块钱的烟，希望他能收留我几天。
大爷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没有拒绝我。
屋子里有火盆，他像所有大爷一样，坐在一边喝茶，静静的看着我写作业，到了饭点还会给我准备吃的。
我推拒，从书包里掏出之前准备的馒头，红着脸说：“大爷，您给我一杯热水就行，我就吃这个。”
大爷一把抢过馒头，把热乎乎的饭菜塞给我，“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这个？”
“听话，不然不让你住这里。”
那天，我吃着大爷给的饭菜，心里暖暖的，胃里也暖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为什么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爷都能对我释放善意，而我自己的父母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
为了逃离。
这个家，我更加努力地学习；
我不敢把收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写在家里，所以写在了学校保安室。
最后一段时间，家里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就连我高考后，他们都没有再来找我，这一点让我很意外。
我以为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抓我回去，要么把我卖了给哥哥换彩礼，要么让我出去打工给他们挣钱，总之是不会让我这么好好的
然而，我等了很久，终究什么都没有等到。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我在同学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原本孩子妈妈只让我补数学，但是知道我没有地方住以后，主动提供了住的地方，当然条件就是多帮他孩子补几门功课。
我答应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终于等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江城大学。
离开那天，孩子爸妈帮我结算了工资，又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还贴心的准备了在路上吃的零食。
或许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大大的感动。
七
大学生活跟初中班主任说的一样精彩，这里的每个人都洋溢着自信的笑脸。
他们会很多东西，唱歌跳舞主持，说快板，下象棋，而我就像一个异类，只会读书。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室友们组织去联姻会，我根本不敢参加，一则是因为跟她们身上好看的裙子比起来，我的衣服实在是不够看；二则是因为出去玩一趟的成本太高，我舍不得花钱。
尽管室友们跟我说，有人请客，不需要花钱，我还是不愿意去。
毕竟总是吃别人的，喝别人的，也不是不好的，总有要还的一天，这些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生存下去。
所以在军训结束后，我摸清楚周围一切后，我快速找了一份兼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兼职。
室友调侃我是财迷，我笑笑不说话。
我也不想做财迷，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跟室友的关系谈不上多好，但是也说不上很差，大家各过各的，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我上大学的第一个朋友是张开心。
他是班上有名的花花公子，那天正巧在我打工的餐厅吃饭，跟他一起的女孩子很好看，一开始俩人聊的还挺开心的，但是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吵了起来。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最后女孩子泼了张开心一杯水就走了。
张开心没有说话，在位置上坐了很久，等到店里快下班，有人催他离开，他才走。
临走前，他的卡却刷不了，试了好几张都刷不了。
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无果，正在他无措的时候，我出现了，拿出自己的工资卡：“刷我的。”
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张开心开始注意到我。
一千七百块钱，他的一顿饭钱，却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回去的路上，张开心直跟我说了一句话：“钱过几天我还你。”
我笑笑没有说话。
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张开心记了很多年。
他总说：“余小天，你这个人穷是穷了点，关键时候还蛮讲义气的，比我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要强一些。”
也是从那个时候，张开心开始把我带进了他的圈子。
人人都说我是走了狗屎运，被张少看上了。
还有人说：“张少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吃点清粥小菜？”
张开心不说话，我也不解释。
但是，我很清楚，我跟他顶多就是合作关系。
他给我资源，带我赚钱，我帮他应付他的那些莺莺燕燕。
八
帮张开心付钱的第二天，他就还了我两千块跟一部手机。
我把手机跟另外三百块钱还给他，“张同学，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是我只帮你付了一千七百块钱，你给多了。”
张开心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多没多，不是你说的算，是我说的算。”
说罢，他又把钱跟手机塞给我，眼珠子乱转，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帮我一个忙也可以。”
我迟疑道：“什么忙？”
“做我的绯闻女友。”
“什么？”
我惊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他带到商场一顿捯饬。
然后云里雾里就带到另一个女孩子面前，对方是一个明媚张扬的姑娘，一双丹凤眼最是迷人，尤其是眼角的那颗痣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我不懂张开心怎么会拒绝这样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一开口就着实让人讨厌，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张开心，你就算是故意气我，也要找一个像样的吧，她算个什么东西？”
我？？
我虽然没有她好看，但也不至于不是个东西吧？
张开心厉声呵斥：“于倩倩，你说话注意点，她不是你能羞辱的。”
在我看来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是对方像是受到莫大的打击，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抬手给了张开心一巴掌：“你就是个混蛋。”
这一巴掌打的猝不及防，我没来得及阻止，心想他会不会扣我钱？
所以，在她打第二巴掌的时候，我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往后狠狠一推，冷着一张脸：“于小姐，体面一点吧，被人甩了就恼羞成怒，你比我更不是个东西。”
我记得我说话的声音明明就很轻，但是她却捂着脸，崩溃大哭，跑了出去。
她走后，我跟张开心面面相觑。
我想问他：“刚才那巴掌不扣钱吧。”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儿办的他很满意，所以每次他遇到甩不掉的女人都会找我当挡箭牌。
渐渐的，我是张开心正牌女友的身份在学校不胫而走。
我根本无所谓名声，只要能赚到钱，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大二下学期，我生日那天，张开心送了我一条钻石项链。
我看着这条亮晶晶的项链，问张开心多少钱？
张开心随口说道：“不贵，五万。”
我心中腹诽，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简直就是奢靡。
“这条项链我不能要。”
“为什么？作为我的绯闻女友，怎么能没有一条像样的首饰。”
我笑着摇头：“我不觉得戴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就是贵气，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足够有价值，若干年后，哪怕是我用过的一支铅笔也能拍出天价。”
张开心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咱们说什么也是朋友，总不能你生日，我什么都不送吧？再说，项链都买了，放着也是浪费。”
我眼珠子一转，笑道：“简单，你拿去送你妈妈，她肯定高兴。”
张开心苦笑：“那你呢？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了想：“你给我找一份正经工作吧，能学到本事的那种，等我赚钱了，我送你生日礼物。”
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九
他的行动很快，第二天就安排我进了他家公司。
带我的人是他让他妈妈特意安排的。
第一个月，带我的师傅没怎么搭理我，只让我做一些简单的端茶倒水的活儿。
我没有怨言，去少林寺学武还要挑水砍柴三年，我这点子算什么？
我每天依旧早早去公司，查询公司发展历史，以及业务范围，然后就是把师傅的位置打扫的干干净净，再就是提前十分钟给他泡一杯绿茶，等他到公司温度就刚好。
一个月后，师傅带我去见了一个人，是张开心的妈妈。
张妈妈很优雅，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就是一幅画。
“张阿姨，好。”
我在她对面站定，对着她微微鞠躬，问候打招呼。
“你知道我？”
她疑惑。
我在她对面坐下，笑道：“张开心长得那么帅，肯定是随了您，我想认不出都难。”
没有一个妈妈在听见别人夸自己儿子会不开心的，哪怕她知道对方是有意讨好奉承，张妈妈也不例外，她似乎对我来了兴趣：“你这么聪明，那你猜猜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我微微一笑：“我跟张开心不是男女朋友，是同班同学，说破天也只是朋友关系，他请我帮他解决他身边那些纠缠不休的女孩子。”
“毕竟优秀又帅气的男孩子，在外面也是很危险的。”
张妈妈明显被我这句话取悦了，她笑了。
“你倒是一个实诚人。”
“那你费尽心思来我们公司干嘛？”
我淡淡道：“上个月是我生日，张同学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就请求他帮我找一份能学到东西的工作，我没有想到会是您公司。”
“如果我的出现给您造成困扰，我可以离开，但是张阿姨，您看在张同学的面子上能不能再帮我找一份工作。”
张妈妈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还没开口，张开心就来了。
他一把拉起我，挡在我身前，急切道：“妈，我跟小天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为难她。”
张妈妈笑道：“小天，我为难你了吗？”
我摇头，“阿姨没有为难我，她知道我是你的同学，特意带我来喝下午茶。”我面前一口未动的咖啡，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姨给我点的咖啡，真好喝，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听到我这么说，张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跟张妈妈道歉：“妈，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些。”
十
那天过后，我的师傅才真正给我安排工作，每天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我。
哪怕后面我开学了，他交给我的工作也一点都没有少。
我每天都忙碌在学校跟公司之间，日子不要过的太充足。
很快到了张开心生日，毕竟是我“大金主”，我得好好巴结巴结。
但是，我的资金有限。
参加工作到现在一共才赚了两万块钱不到，最近看他心情不好，听他室友说，他常戴的手表摔坏了。
于是，我投其所好，用尽所有积蓄给他买了一块表。
原本是想在他生日宴上给，但是看着他收到的礼物，我终究没有勇气。
一直到宴会结束，张开心叫住我：“余小天，我的生日礼物呢？别告诉我，你空着手来的。”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大少爷，你还真是不矜持。”
说完，我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看的盒子：“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手表坏了，我就给你买了一块。”
“没有你的名贵，不过你不准嫌弃，这是我花光所有积蓄买的。”
说罢，我又找到服务员，把我一早准备的蛋糕拿了上来，“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虽然比不上别人的贵重，但是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张开心没有说话，找了一个地方安静的吃着蛋糕，边吃边吐槽：“余小天，你的手艺真差，奶油放多了。”
“蛋糕坯子有点糊。”
“水果切的也不好看。”
.......
吐槽归吐槽，但还是把蛋糕吃完了。
十一
那天过后，我总感觉我跟他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他不再流连花丛中，开始跟我一起去公司工作；他虽然进公司晚，但是上手却很快。
不得不说，有钱人的家庭教育真的不一样，张开心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认真工作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最让我佩服的就是他的为人处世，几乎滴水不漏，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
张妈妈见自己儿子这么上进，心里高兴的不得了，经常会带他去各种高级酒店吃东西补补，当然作为他的同学，我没少沾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开心到我已经忘记了阳光村的存在，直到那天我在下班的路上，碰到了等候已久的爸妈跟两个哥哥，我才忽觉如梦初醒。
这一刻，我有点后悔没有让张开心送我回学校。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也发现了我，朝我追了过来，我用最快的速度给张开心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此刻，我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坐在回乡的车上，我看着窗外，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这个美丽的城市终究与我无缘。
十二
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阳光村。
我被绑在自己的房间。
外面喜气洋洋，屋子里张灯结彩，贴满了喜字。
我知道我这是再一次被卖了。
我想给张开心打电话，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但是此刻我的手机已经被没收了。
我不知道跟我结婚的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但是我晓得他一定给了我不少彩礼。
这几天，我一直不吃不喝。
爸妈很着急，生怕我饿瘦了不好看，让夫家嫌弃，想对我动手，又怕在我身上留下印子，只能不停的用言语羞辱我。
但，我依旧不为所动，每天不吃不喝。
最后没有办法，他们请来了爷爷，让爷爷劝我。
爷爷看见我，还没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嘴里嗫嚅道：“你怎么就没有跑出去？”
“都是命啊，都是命。”
“你爹妈这次给你找的对象我看过，家里条件不错，年龄也相当.......”
我知道爷爷的意思，他让我对命运低头。
我没有说话，但开始吃饭。
爸妈以为我顺从了。
于是，就给我松了绑。
可是，我心里想的是，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逃跑。
回到家的第七天，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结婚对象，爷爷说的没错，并不是一个很差的人，但是现在的我，见过天地，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看见我，他支支吾吾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我根本就不想跟他说话，也不在乎他想要说什么，现在我只祈祷张开心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找我。
尽管我知道这个概率很低，但至少是一个希望。
结婚的前一天，我从男人口中得知，他答应给我爸妈十万的彩礼，是咱们村最高的。
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原来我就值十万块钱？
如果十万块钱可以买断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挺愿意的。
结婚当天，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我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场闹剧，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祈祷张开心能来找我了。
可偏偏在我最绝望，最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张开心出现了。
他没有往日的精致，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就连他最喜欢的古龙香水都没有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看见他的那一刻，隐藏许久的委屈跟殚精竭虑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十三
张开心不是贸然行动，他身后还跟着警察。
爸妈说：“今天是我嫁女儿，怎么就报警了？”
警察同志说：“有人说你们涉嫌绑架。”
张开心拿出手机，打开视频，“视频为证，他们在我同学非意愿的情况下，绑走了她，还强制让她结婚。”
双方纠缠不休，差点打了起来。
最后连新郎家都来人了。
场面弄得很难看，甚至还动了手，最后全部被警察带走。
新郎官也是一个直白的人，知道跟我结婚没有希望，现场问爸妈要回彩礼以及在我们家花的钱，共计十一万。
爸妈说什么都不给，对着张开心破口大骂；
张开心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一个律师跟拎着箱子的保镖，“这里是一份断绝亲子关系的协议书，这里是三十万。”
“只要你们签了，钱就归你们。”
爸妈听到钱，双眼放光，根本没有计较什么叫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确定钱都是真的后，果断的签了协议。
事情完美解决。
听说后来，爸妈用这笔钱，在老家盖了两套房，两个哥哥各一套，还给他们娶了媳妇儿，很快钱就花没了。
他们又想到了我这个女儿，还想故技重施，但是这次就没有上次那么顺利。
得知此事后，张开心跟我商量了一下，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晚，找人把我的两个哥哥毒打了一顿。
甚至是他们来一次，就动手打他们一次。
直到他们不敢动手为止。
我问张开心，“你怎么知道他们来江城了？”
张开心似笑非笑的点燃一支烟，然后神秘莫测的说：“我买通了你的邻居，我答应他每个月给他充一百块钱的话费，让他把你爸妈的消息跟我说，他们答应了。”
十四
大哥住院期间，爸爸想了很多办法联系我，但是都被我拒绝了。
最后，他没有办法通过村长威胁我，要是再不给钱，他就找媒体宣传我不孝。
我只淡淡的回复：“要是你敢这么做，我顶多名声更差，辞去工作，但是从今以后，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没多久，他彻底消停了。
张开心只以为我记恨我爹妈当初逼我结婚，并不知道我来时的路。
我也没打算说。
毕竟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共情另一个人，再者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共情。
只要我足够强大，名声也好，流言蜚语也好，根本伤害不了我。
所以，就让我当一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吧。
总比做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要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