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21日是谢晋导演的百年诞辰日,谢晋导演过的电影再次激活人们对他的怀念,他的电影中的人情味,是谢晋电影能够被人们念念不忘的原因,而生活中,谢晋也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导演。
比如,他在他拍摄的电影《牧马人》,就走了一次后门,为影片的编剧李准开了一个暗输私情的“虫洞”。
《牧马人》从艺术性上来说,可以说是谢晋电影的登峰造极之作。虽然很多人都很欣赏《芙蓉镇》,但《芙蓉镇》的知名,更多的是它的小说的知名度,而《芙蓉镇》也显现出谢晋电影已经暴露出颓势,当时这部电影公映的时候,第五代导演已经崭露头角,谢晋的影响力已经岌岌可危,再加上朱大可就在这个时候发起的对谢晋模式的讨伐,谢晋在《芙蓉镇》之后,相当于从珠峰的北坡开始下行了。
而《牧马人》的收放自如、行云流水,显示出谢晋当时在中国影坛的一时无两的地位,能够把一件叙事作品以如此节奏分明的把握感呈现在银幕上,谢晋可以称得上当时中国影坛的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人。
《牧马人》的编剧是李准。《牧马人》的成功,与编剧李准的编剧功力,有着很大关系。李准的优势,是他掌握一套民间语汇,可以塑造出栩栩如生的带有生活气息的人物,这很符合谢晋导演的电影追求生活的真实还原的创作风格。
谢晋对现实情境真实性的道地追求,配合上李准对人物语言的精准还原,组合成八十年影坛编创团队中的最佳搭档。
如果不是后来李准身体不好,谢晋导演肯定会抓住李准不放,让李准继续成为自己的御用编剧的。
谢晋对李准的器重,无形中也让李准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在《牧马人》中,李准让谢晋给他的一个特殊的人物安排了一个角色。
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牧马人》里的许灵均与父亲来到当年的母校,电影里有一场教室里老师授课的场景,这位老师就是李准托谢晋给安排的一个角色。
镜头里这位女老师,穿着朴素,仪容也貌不惊人,她在电影里讲述中国历史,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陇”字,正暗示着男主角下放之后所处的地理方位。
所以,这个女老师在电影里的存在,并非是闲笔,而扮演这位女老师的演员,也把人物的那种端庄、从容、敬业的气韵表现得恰到好处。
我们可以从影片最后的演员表上看到她的名字。影片里的短短的两个镜头,也成了她一生中唯一留下的银幕形象。
实际上,李准对这位女演员颇为厚爱。当年,他在北影厂编剧《大河奔流》的时候,曾经许诺过,电影里的游击队长让她来演,并称这一个角色就是为她而写的。
而这位女演员毕竟在影界没有什么地位,让她担负电影里的核心人物的扮演职责,显然是过于异想天开,即使有李准的大力推荐,这一个角色也不可能让她来扮演。
后来《大河奔流》里这一角色,是由李秀明扮演的。
但李准对这位女演员的鼎力扶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还是谢晋更富有人情味,他在《牧马人》里给李准力荐的这名女演员安排了两个镜头的角色。
李准与这名女演员的相识,可以说,深刻地改变了李准的创作走向与主题立意。
我们可以稍作联想,如果没有李准与这名女演员的交往,那么李准的那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的人物丰满性与深刻性将会大打折扣。
《黄河东流去》里写到一个名叫雪梅的角色,纠结在情海欲波中痛苦挣扎,如果没有李准这份真实的生活中体验,是难以写出来的。
在李准的早期作品里,他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形象是“李双双”,李双双有作者妻子的原型影响因素,但是李双双与《黄河东流去》里的雪梅是有本质区别的。
李双双只有女人的风风火火的外表,而没有女人的情感的细腻沟回。
从李双双到《黄河东流去》里雪梅的真正女人内心世界的揭示,不能不说李准与那位女演员的特殊感情起到了重要的重要。
这位女演员早年是戏剧学院毕业,与男朋友一起相约到一处偏远地区的话剧团工作,但男友却没有兑现谎言,没有到话剧团报到。为了无望的爱情,她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只身回京,因为她是擅自离开原来的演艺团队的,所以在北京北漂的时候,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单位,生活非常艰难。后来,她简单嫁给了一个有房有职的当地人,但她的志向,仍是从事演艺表演工作,经常在北影厂周边环境里寻找机会。
当时李准正在北影厂编写《大河奔流》,就结识了这位女演员,天长日久,感情也应运而生。
然而,不幸的是,后来这位女演员车祸而死,李准当时痛不欲生,这件事情也极大地影响到了李准的身体健康,后来他中风发作,不能不说与这份感情的内伤有着关联。
李准曾经对好友说过,这位女演员对他的生命的重要性:“我活大半辈子了,如果不知道啥叫母亲,她告诉我了;如果不知道啥叫老婆,她告诉我了;如果不知道啥叫女儿,她告诉我了;如果不知道啥叫情人,她也告诉我了……”(见侯钰鑫《大师的背影》)
在李准的既往印象中,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擅长描写农村妇女的乡土作家,但是,他与一名女演员的交往,却开拓了他的艺术视野与境界,能够给我们带来《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中的不一样的女性形象塑造。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位女演员也用她的自己介入到作家生活的方式,给予了中国文学以特别的润色与润泽。只是红颜薄命,一次意外,中断了她本来前途无量的艺术生命,留下了令人扼腕的一声叹息。
今天我们看到《牧马人》中对女性的栩栩如生的再现,印象深刻的是前台女一号的美丽身姿与丰满个性,但是,掩藏在这背后的电影中只有寥寥几个镜头的女演员,才是焕发前台女一号光彩的真正原因。
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位女演员,也应该当之无愧地成为生活中的女一号,她用她的生命与情爱,注入了中国文学与中国电影以她的热血与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