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老头流泪(小说)

人生土 2020-09-28 23:01:02

精老头流泪(小说)

精老头的儿子大丰相中了憨老头的闺女小秀,憨老头的闺女小秀也相中了精老头的儿子大丰,小两(没有口,期待中)正沉浸在甜蜜中。

甜蜜的小两从甜蜜中走来向两位不知情的父亲公开发表小两甜蜜的关系,精老头精明权威而决绝地判决不可能;憨老头憨厚无赖而绝望地被动接受精老头不可能的判决。小两的甜蜜变成了苦涩。

憨老头虽然有点憨,但憨老头很明确憨老头与精老头之间的社会落差。

精老头属地道的精华浓缩型人材,身个小、五体小;脑壳小、五官小。总之,精老头的每个部件都与大不沾边。精老头那一双锐利的小眼睛和两片薄唇的小嘴巴玲珑精致彰显着精明能干,其人确实精明能干。人之初熟读《三字经》,习相远深究经史子集。如果不是废除科举制度,精老头定当秀才举人。普及教育的新生代暗淡了精老头的文化之光,然而在新中国老农民中精老头当属独立鸡群之鹤了。

大锅饭不衰盛行时,公社干部夹个包,大队干部叉个腰,小队干部驮个锹,精老头不在其列,还有一个高级社员为精老头定制上位。出工不出力,利益占第一。不知为什么,精老头那材料当不了干部,与人打过几次架,结果是小石头打破大缸,人都奈精老头不何。精老头的三寸之舌五毒俱全,有理不饶人无礼强三分,软硬通吃横扫一片。又不知为什么,精老头的人缘很好,什么桃园结义、绿林好汉分布各个阶层各条战线,会聚梁山即使没有一百单八将,也有一个加强排。

精老头的联系人都有几刷子或几斧头,憨老头即使来一个凤凰涅槃那样升华也调不动精老头的青眼。

憨老头实在有点憨,憨得有点痴呆,憨得有点不行,给人们的印象是山大无柴,不管软件或硬件憨老头与精老头在数轴上原点对称,处处相反相对。

在大锅饭里,精老头和憨老头这两个老头之间的利害帐是平衡的,一正一负抵消为零,是所谓生态平衡。

生产队长最难分派的活路是用牛,犁耕耙耖臭伤累脏。精老头用牛最少,少得只是用过;憨老头用牛最多,多得几乎没干过别的活。

一次,仅仅一次,精老头(其时不称呼精老头)领到犁田这活儿,人家干了半天他才折来一杨树枝姗姗下田。嘿嘿嘿地嘿了半天牛一动不动,一杨树枝打去,牛前移了五寸,手里的杨树枝却减去了一尺。精老头又花了个把钟头又弄来一杨树枝又二杨树枝打去,牛跑了半丈远,可轭头却跑到了牛屁股上,犁尖上的土岿然不动。老子肏你的娘啊!拟人化地骂牛骂了半天,花花的三圈犁土还没骂上头就收工了。从此,精老头与牛绝缘。

不管春耕还是秋播,憨老头总是紧跟牛尾巴喘着粗气,是所谓吹牛屁眼。憨老头的憨气与牛气非常默契,不等精老头的鞭子在空中旋转半个弧圈,脚下犁翻的土已新了一片。

在公社里,越会做事的、做事越多的人,越被人瞧不起。憨老头总是孤独默默地兢兢业业地干活,无疑是被人瞧不起的人,自然没人和憨老头同流合污。俗言:宁可为高人提包袱,决不为低人做师傅。精老头的待遇就不一样,至少在表面上判断,人们拥护精老头趋近精老头,可能是想在精老头那里贩卖在大锅饭里占点便宜揩点油的伎俩。憨老头虽然没有占点便宜揩点油的伎俩,但憨老头不想在精老头那里得到伎俩去占点便宜揩点油;可憨老头总是不敢怠慢地注意着精老头捕捉互动的机会。

不知是失误还是其它什么需要,精老头出其不意地把面孔展开直播给了憨老头,憨老头不失时机地收视并亲热温柔地连喊了几声兄弟。然而,不是精老头耳朵太聋就是憨老头声音太小,反正精老头既没正视一眼也没答应一声。憨老头这吃精老头闭门羹的事人家怎么说怎么想由人去,小秀这么嗔怪她爸:人不求人一般大,你不理精老头过不得一辈子!

精老头和憨老头没有血泪仇隙,可精老头和憨老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不是冤家不聚头,生产责任制为精老头父子二人和憨老头父女二人平分了一块方形稻田。

包产一到户人人有压力,不仅是多劳多得,更重要的是面子问题。大锅饭里,你说他不中,他说比你强,你说他揩油,他说你舀汤。打破大锅立起小灶,吃荤吃素各人本事,没有歪理扯没有邪屁放,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谁吃了闲饭,庄稼产量收成质量说话,一年下来定见分晓。

凡人,都有虚荣心,面子是要的,不管干面子还是湿面子,精老头的面子要定了。

精老头的责任田和憨老头的责任田是从一块田里加一条田埂分成毗邻的两块田,精老头和憨老头心照不宣地在责任制生产大比武中开始了对手赛。精老头人力物力智力都占绝对优势。又,化肥是紧销货,而精老头要多少有多少。憨老头却憨里憨气处处不如人。

事实证明,第一个麦收,憨老头的收成正常;精老头的收成是百分之五十歉收,原因是未熟的麦子倒了,化肥惹的祸。

精老头亏肚不亏嘴,在人前人后极口雄辩:麦子倒了证明庄稼种得好,过于的好。麦子要是不倒的话……精老头内心还是感觉没面子,盼只盼早稻收个特高产补回来超过去。历史记录是可以打破的。

    精老头等不到一个天大亮就起了床,背了化肥来到田头,看着早稻喜人的长势,弯弯的禾苗吐出露珠猛然往上一升,一下子长了几寸高,精老头喜在心里笑在眉头:如果再把这化肥施下去……嘻嘻嗨嗨,早稻是不怕化肥的,没见过早稻被化肥化倒了肥死了。

精老头得意地施完肥,又得意地下田扯野草。不一会儿,精老头得到左手一把野草右手一块石头,又得意地的像甩链球一样左右开弓一扬,憨老头那边田里的禾苗应声形成两个天坑。不到一个时辰,憨老头的禾苗禾将不禾苗将不苗了。

憨老头尽管有点憨,但憨老头知道必须经常去田里及时收拾杂物,扶起禾苗为禾苗鼓起勇气坚持活下去。憨老头把石头送到塘角,把野草晒干垫牛栏,把杂木晒干烧茶饭。

憨老头还知道必须提高警惕去田里查看水情。憨老头用水车把田里车满水总是很快就没有水,精老头不用水车车水,精老头田里总有水;憨老头会车水,精老头会开闸。

日月还是匀速地运动,时间依然不住地涌来,一切都不是问题。在精老头看来,问题是,精老头的谷种和憨老头的谷种都是同一天落泥同一天移栽,可憨老头的谷子黄了,精老头的谷子还是青的;憨老头的谷子收割了,精老头的谷子依然是青的;憨老头的那半头田又绿了,精老头的这半头田还是似黄不黄歪歪斜斜的不活不死。这不仅仅是一场败局,而且严重影响双季稻,昭示暗藏又一场败局。面对叶不青籽不黄米不饱的景象,一气二羞三嫉妒,精老头眼一花头一晕躺进了医院。

一生不是春风满面也有半面,快到头了竟落人之后让人笑话老脸不保,而且落憨老头之后,特别残酷特别明显地毁了高级社员的一世英名——天杀我也!精老头越想越难受,越想病越重,越想越迷糊。直到奈何桥头精老头方才清醒:不行,绝不能缴械投降老实交代,我要回去割谷,我要回去栽秧,我要回去追赶人家,我要回去追赶憨老头。

精老头抓住儿子的肩膀战战兢兢头重脚轻地来到田头,精老头的田里也绿了,清新的禾苗以健康的姿态向精老头问好。

憨老头和小秀把精老头田里的谷子为精老头收割了。现在,在精老头的正视下,憨老头和小秀只剩手中最后一把秧保质保量地为精老头的晚稻田圆满栽完。

憨老头从精老头的稻田里爬起来,精老头迎上去握住憨老头满是泥水的双手:憨老哥……浑浊的双泪长流伴随凝噎:大丰,把我们两家中间的土埂挖了它,补栽几行秧苗连接两边,沾你憨大伯的光,今后我们两家,不——我们一家四口就在这块田里播种,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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