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一家出车祸，只剩下表姐。
她受到了惊吓，心智倒退如幼儿。
我爸妈心疼得不行，把她接回来当亲女儿抚养。
对我说：“燕燕，你表姐命苦。你一定要对你她好。”
可是后来，我发烧无人理会时，却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要是能选，我真想让明雪当我的亲女儿。”
妈妈点点头：“明雪确实乖巧又听话。”
后来爸爸妈妈如愿了。
表姐成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因为我死了。
我和表姐困在荒山，搜救队只救出了表姐。
1.
我小的时候，每次姑姑来我家，我爸都会开心的把表姐抱在腿上。
念叨着：“明雪怎么这么可爱呢。”
姑姑就会开玩笑：“送你送你！”
姑姑嗑着瓜子，转头对我说：“燕燕，你爸爸想要明雪姐姐，不要你了怎么办。”
我气哼哼地嚷嚷着：“才不会，爸爸妈妈最爱我了！”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说爱我，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可是姑姑拽着我的辫子：“可是你爸爸觉得明雪姐姐更可爱，更听话啊。”
“你看，每次姐姐来，你爸爸都抱着不撒手！”
我那时候太过年幼，不够懂事，看着爸爸一眼不错的盯着表姐。
嗷嗷哭了起来。
扑到妈妈怀里大哭道：“爸爸会不要燕燕吗？”
我爸就会笑：“闹什么，你看看明雪，多安静乖巧。”
我妈嗔怪地看了爸爸一眼，把手里的零食递给表姐。
摸了摸我的头：“燕燕不哭，明雪姐姐那么好。”
“以后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谁想到，一语成谶。
两年后，我真的和表姐成了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姐妹。
2.
表姐家出事的那天，我刚上小学。
平日里早早在门口接我的妈妈，意外没有出现。
我等到天黑，也没有一个人来。
只好饿着肚子回家。
我在楼下看见了满头大汗，一脸慌张地爸爸，他把我抱到自行车后座。
对我说：“姑姑家出事了，现在在医院抢救，没人顾得上你。你去医院的时候安静点。”
我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医院才知道是严重的车祸。
姑姑和姑父抢救无效死亡。
只剩下木呆呆地表姐，医生说她收到严重惊吓。
封闭了自己，智力倒退如幼儿。
我爸站在一旁抽烟，我妈抱着表姐哭嚎着。
“明雪，有我和你舅舅在，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
我又饿又累。
被医院的冰冷吓得不行。
可是看着表姐呆愣的眼神，有些心疼。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漂亮、温柔，又聪慧。
我心想，如果她要来我家，也行。
她那么可怜，我愿意把爸爸妈妈的爱分给她。
3.
表姐跟我们回来后，适应了一段时间，就能够开口说话了。
爸妈非常激动。
妈妈抱着表姐说：“我们明雪就是聪明。这么快就能重新开口了。”
爸爸说：“那可不，我们家基因好。”
聪明的人，好像得到别人的宠爱都更加容易。
而我比较笨，笨的人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我考了九十分，爸妈说：“人家明雪这个时候都考满分，看看你。”
表姐考九十分的时候，他们会说：“哎呀，谁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明雪很厉害了。”
我知道我不如表姐聪明，只好加倍努力。
可我的努力，被他们说是笨鸟先飞。
……
后来我第一次关禁闭，就是因为表姐。
妈妈为了照顾表姐，辞职在家。
家里的生活水平下降。
爸妈好久才买一次蟹黄小笼包。
我等到妈妈分好后，开心地咬了一口。
表姐指着我的碗，突然尖锐地哭了起来：“我……我的！”
她说完上手就强。
我最喜欢吃蟹黄小笼包了，而且已经咬了一口，自然不愿意。
稍微往后躲了一下。
表姐伸出手却没够到东西，不小心摔倒。
看到我吃完了，哭得更凶。
我爸妈一开始惊喜表姐能够说出自己的想法。
后来见她实在哭得不行，我妈假装打我：“明雪不哭，舅妈帮你打她！”
第一巴掌并不疼，可我还是愣住。
筷子掉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表姐只是哭：“我！我的……”
我爸眼见哄不住，拿了鸡毛掸子过来，“啪”的打在我屁股上。
哪怕隔着衣服，尖锐地疼痛也让我止不住哭了起来。
“闹什么闹！”我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表姐的表情。
见打我时候，表姐会收起眼泪，便又发狠地打了几下。
“闭嘴！别哭了！要不是你把包子吃了，早点给明雪，她怎么会闹脾气！”
我不懂，明明那是妈妈分给我的。
我好久没吃到了，我只吃了那一个啊。
我憋住眼泪挣扎，气呼呼地喊着：“我不！那是我的！我就吃！”
我爸气急，直接把我关到阁楼：“你想不明白就别出来！”
阁楼很黑，我哭得也很累。
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钟明雪要的东西，我都要给她。
哪怕只是一个小笼包，也是我爸妈的偏爱。
4.
表姐治疗了几年后，虽然不如以前聪慧，但已经恢复得比较好。
她能够去普通学校上学了，但是只能比我低一级。
我妈重新回到职场。
爸妈没有时间接送我们两个，又不放心表姐。
所以他们取消了我的兴趣班。
让我能够陪表姐上下学。
我早上跟她一起走，她行动不快，总害得我迟到。
可爸妈说，不过是被老师罚站，哪有表姐的安全重要。
晚上我提前到她班门口接她。
她站在烤肠摊门口走不动路，拽着我的衣摆：“燕燕，我想，我想吃。”
表姐歪着头，一脸纯真。
我摸着裤子兜里的两块钱。
那是我攒的零花钱，我要用来给肖尚林买生日礼物。
她见我不说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坐在地上撒泼。
我爸路过时就看见了这一幕：“明雪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表姐指着我，抽抽搭搭地怪我不给她买吃的。
我爸上来就把我兜里的钱掏出来：“我们给你零花钱，是让你藏着掖着的吗！明雪要吃个东西你都舍不得给。”
表姐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肠。
我憋着眼泪，有些难受。
那两块钱，我攒了半个月。
可是她塞给我一个的时候，我想算了，她摔坏了脑子也还能分我一口吃的，我不计较了。
吃完晚饭，我听见我爸和我妈抱怨：“我今天回来时看见明雪哭，燕燕就在一旁看着。”
“她怎么这么冷血！”
“明雪就想吃个烤肠，她兜里有钱都不给买。”
“真是冷血又自私。”
我端着杯子的手一直在抖。
我妈看见我后，脸色不佳：“燕燕，赶紧回去写作业。”
我声音发颤：“妈，你也觉得我冷血又自私吗？”
我妈轻轻安抚我：“怎么会，燕燕是妈妈的女儿，妈妈相信燕燕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你小时候，你姑姑一家对你很好。而且你姑姑姑父对咱家有恩。”
“明雪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她又命苦，所以你以后要对她好点。”
“燕燕，人要懂得感恩。”
我僵在原地。
我不是不知道感恩。
也知道姑姑曾经对我家的好。
可我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让给表姐，才对吗？
包括我的父母，我的时间，我的零花钱。
所有的一切吗？
5.
我原本想给肖尚林买一个帅气的悠悠球。
可是我钱不够了。
但他说没关系，还给我分了一大块蛋糕。
还把他爸爸专门给他买的进口巧克力分给我了。
他塞给我一个盒子：“万燕燕，我爸出差买的水晶球，我有好几个，给你一个！”
那是一个会下雪的音乐水晶球，里面的小人会随着音乐跳舞。
我头一次看见。
开心的不行。
把它小心藏在床底下。
等我回家时却看见表姐拿着那个东西摆弄来摆弄去。
她找不到开关，气得眉头轻蹙。
我心下一慌张：“钟明雪！你干嘛！”
她看见我来了，索性把水晶球砸在地上。
我眼睁睁看着水晶球碎了一地，瞪大了眼睛。
冲过去把她撞到一旁。
碎掉的水晶变得尖锐，划破了我的手。
却再也拼不起来。
表姐跌在地上，手被水晶划破，鲜血直流，嗷得一嗓子叫出来。
我爸妈闻声赶紧跑到客厅。
看见这一幕急红了眼。
“万燕燕，你疯了妈！”我爸抱着钟明雪冲我吼。
我妈也一脸怒容，上来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能对明雪动手呢！”
“你看看她，手都破了！”
表姐小声啜泣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握紧水晶球碎屑，掌心刺痛：“她摔了我的东西！”
我把手里的东西捧到他们面前。
我妈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可是表姐的哭声越来越大。
我爸着急忙慌地喊她：“明雪的手里面扎上了碎屑，咱们赶紧带她去医院。”
他们走得匆忙，把我落在了家里。
我扒着门，也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手都不疼了。
可是心好疼啊。
……
他们忙到半夜才回来，一脸憔悴。
我倔强地把手藏在身后，想把委屈一并藏起来。
可是我爸却觉得不够。
“跪下！”
我愣愣地看着他：“是钟明雪砸了我的水晶球！”
“你哪来的水晶球？”
“肖尚林送我的，我……”
不等我说完，我爸抄起鸡毛掸子打在了我背上。
“我让你不学好！”
“男同学的礼物你也收！你要不要脸！”
“你表姐就是看一下，不小心摔碎了，你就把她推倒！”
“她一个小姑娘，手上缝了好几针，万燕燕，你怎么好意思！”
我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了。
明明表姐收到同班同学的礼物，他们不论男女都会夸她人好，被人喜欢。
为什么肖尚林送我一个礼物。
他们就要说我不要脸。
而且，我看着她摔碎的呀。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眼泪迷糊了双眼。
突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的女儿了。
6.
我把水晶球的碎屑都捡了起来。
转天午休藏在小树林，拿着胶水试图拼好。
肖尚林摸了摸我的头：“傻子，碎了就碎了，不要了就好了。”
我的眼眶当即就红了：“可是这是你送我的。”
这是自从表姐去世后，我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漂亮，充满心意。
肖尚林夺过那一兜子碎屑：“我能送你一个就能送你第二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你，怎么看着这么难过。”
我被他击中心事，满腹委屈：“我很努力的把水晶球藏好了，可是钟明雪还是找了出来。”
“我看着她把水晶球砸碎，推了她一下，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肖尚林，我到底错哪了？”
我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肖尚林看见我手掌上肿胀的伤口吓了一条：“万燕燕，你都不觉得疼吗！”
他拉着我翘了一下午的课。
带我去处理伤口。
医生用镊子把碎屑夹出来时，我死死咬住唇。
他看不过去，拉着我的手，顺便捂住了我的眼睛：“不怕不怕！很快就好！”
我的心一下就暖了。
肖尚林告诉我：“万燕燕，你只是想拿回你心爱的东西，没有错。”
“错的是你爸妈，他们没弄清原委就怪你。”
“所以，不要委屈了好不好。”
“这个水晶球，我爸给我买了好几个，我再给你拿！”
我赶紧摇摇头，让他翘课带我来处理伤口，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哪里能再要他的水晶球。
“我就受不了你这个委屈样。”他撇了撇嘴。
“万燕燕，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值得最好的对待。”
他眼里亮晶晶的，那一刻真的把我当个珍宝。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虽然我爸妈总是偏向钟明雪。
但是肖尚林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
7.
我回到家后，我妈看着我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赶紧跑了过来。
“燕燕，你这怎么搞的啊！”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好像昨晚对我冷眼相待的是另一个人。
我抽回手，沉默不语。
她没好气地怪我：“你受伤了都不说！还跟妈妈耍脾气。”
我想说我没有。
昨天我把手举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好像完全没看到一眼。
眼里只有表姐。
我妈也终于想起了昨晚那一幕，讪讪道：“昨天那不是你表姐受伤了，妈妈有点着急了吗。”
我点点头。
我知道的，表姐受伤是大事。
我不重要。
表姐出来看后捏着衣摆：“燕燕，我，我昨天不是故意摔你东西的。”
“只是怎么都打不开，我好着急。”
她以前很聪明，现在却连个八音盒的开关都找不到。
她被迫适应现在不太灵光的脑瓜。
我妈看着她满是怜惜。
表姐见我不说话，猛地一个大鞠躬：“对，对不起！”
一张漂亮的小脸惨白，我见犹怜。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使劲勾起嘴角，却说不出原谅的话。
我爸使劲拍我的头：“哎，差不多得了。”
“你表姐也不是故意的，她今天专门跟我们解释昨天不怪你。”
“还给你道歉、鞠躬。”
“你赶紧说你原谅她了。”
表姐眼里闪着恳求的光。
我自嘲一笑：“好。我不怪你了。”
看着他们满意的笑容。
我明白其实我的原谅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希望表姐安心。
直到我觉得无趣，转身离开。
他们也没想起关心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