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410)我被大嫂抢走了遮羞的窗帘

落日余晖故人 2024-12-09 14:29:27

直到地震过去很长时间,我还不止一次地问大嫂:“当时,你真是飞到棉花地里的吗?”

大嫂说:“你这小丫头,咋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我说:“不是我不信,是觉得不可能,棉花地离窗户十几米,你挺着个大肚子,咋能飞过去呢?”

大嫂说:“我骗你干啥?”

我说:“那你抢我的窗帘干啥?”

大嫂说:“你一个小孩儿,就算光屁股,谁看你啊?”

地震后,大嫂先被震波甩飞到离房子足有十五米远的棉花地里。

等我跑到那里时,她一把抢走我身上遮羞的窗帘,没等我看清她又大又圆的肚皮,就飞速把布料裹在身上。

1976年7月27日,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最后一天。

那时,所有的农村小学都有两个假期,一个春播假,一个麦收假,两个假期挤占了寒暑假,相应暑假假期就短了。

那天放学后,我们四个学生留下做值日,打扫教室卫生。

刚把板凳摆到课桌上,突然教室里飞进来十几只麻雀。

三个女孩子胆儿小,吓得啊呀一声怪叫。锁头却很兴奋,关上教室门,拿着笤帚打。

不一会就打下来七八只,把教室弄得乌烟瘴气。我呛得受不了,开了前门,剩下的麻雀呼啦一下飞了出去。

锁头分给我们每人一只麻雀,我们不敢要。

他找了根细铁丝,把麻雀穿成一串,高兴地回家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

“回家烤着吃,可香啦。”

第二天,我没见到锁头,还有翠兰、秀芹,都被可恶的大地震砸死了。

地震时,是窗外强烈的地声和地光惊醒了我,我睁开眼睛,看到窗纸上映衬出的蓝光,耳边有一个霹雳炸响。

当时,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大姐住东屋,我睡炕头,大姐睡中间,爷爷奶奶睡炕脚。

我看到炕脚的东山墙倒向东边的胡同,山墙外露出一块夜幕,情急之下,我本能地向东一滚,来到大姐睡的位置。

当时,大姐正准备下炕解手,堂屋和东屋中间的隔断有一半倒向炕头,砸在原来我睡觉的位置。

父亲把我们救了出去。

四周的房子都倒了。

隐约中,我看到各种鸟在天空飞舞,还有一只猫头鹰,发出凄厉的叫声,落在废墟旁的一个草垛上。

村南有一家砖厂,烧窑的大烟囱倒了,烧起熊熊大火,映红了半个天空。

在梅子家住的二姐慌慌张张跑回家,边哭边喊:“快走啊,海啸马上就来啦。”

父亲问:“谁说的?”

二姐说:“梅子他爸,还有很多人都这么说。”

父亲对二姐说:“你和秋红先走,我还得救人呢。”

二姐拉起我的手往村西坨岗跑去。

土路越来越泥泞,路中间翻起一座座小沙丘,青灰色的,沙丘中间有个泉眼,往外冒水。

“老天呐,还让人活不?海啸没来,地陷来啦,”东义大嫂挎个大包袱,一路悲号。

看到我们姐俩光着身子,她拿出两件衣服给我们披上。

坨岗地势比村东头高出一米多,大家席地而坐,不知再逃向何方。

二丫也死了,是二丫妈告诉我的。

地震时,二丫爬起来跳窗,却被死死卡在窗框上,房顶塌下来,砸在窗框上。就这样,二丫上半身在窗户外面,下半身压在废墟里。

二丫妈眼见女儿从高声哭喊,到发不出声音,再到脸色变苍白,无能为力。

在坨岗待到中午,没见海水,也没发生地陷,一群人开始往回走。

母亲在废墟上哭得死去活来,原来三姐砸死了。

三姐和父母住西屋,被一根房檩砸死在炕上。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人们已两顿没吃饭了。

父亲从废墟里扒出一口锅,还有大米、小米,支起砖头。不一会,焦糊的米饭味钻进鼻子,柴禾太湿,锅里的水太少,米饭烧糊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睁眼,大妈的哭声就把我叫醒了。

那时消息闭塞,刚知道震中在唐山市区,大妈的儿子三哥当时正在唐山商业服务楼开会。

大伯招呼爷几个去市区找三哥。

没有车,几个大男人靠两只脚走了一百多里,天黑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商业服务楼塌了三分之二,只剩下少半个架子,寻遍叫喊声,也没找到哪个是三哥。

后来总算扒到三哥戴的那只上海牌全钢手表,还有两件衣服。

地震第三天,上海医疗队来了,他们在村西水井旁支起一个白色帐篷,开始没日没夜地救助伤员。

上海医生说话我一直听不太懂,软绵绵地,他们态度和蔼,每天给母亲那只受伤的胳膊扎针,电疗。

半个月后,各种救灾物灾潮水般涌向我们这个小村,有木材、钢筋、塑料,还有各种衣被。

我第一次吃到奶油味的饼干。

邻居玲子姐分到的衣服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地震压不垮你们。底下是捐赠人地址,还说希望以后常联系。

我也领到一身衣服,衣兜里有个蓝色梳子,我一直用到了师专毕业。

1976年的秋天,收成特别好。

母亲经常念叨“地动山摇,花子撂瓢”这句话,我不明白啥意思。

母亲说,地震后,土地肥沃了,收成好了,连要饭花子都不出去讨饭了。

看来,这句古语是对的。

稻田里一下冒出来很多青沙堆,但一点也不影响稻粒的成熟、饱满。

还有菜园里的西红柿,又大又圆,有的竟吃饭用的盘子那么大,摘了好几茬。

河沟里的鱼虾也多。

十月底,我四哥用捞网在后院一个大坑里捞了整整一竹篮鲫鱼。

冬至那天,锁头他哥钢子急吼吼地找我二哥:“快,拿着镩子,跟我走!”

二哥问:“干啥去?”

钢子说:“少废话,快点!”

他俩匆匆在前面走,我悄悄跟在后面。

原来,他俩去的是村南头的水库。

厚厚的冰层下,顶着一条条大鱼,有花鲢,还有草鱼,不知是啥原因,它们全被闷死在下面,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二哥用镩子钻冰,钢子拣鱼,第一条就是一米来长的野生草鱼,把我高兴坏了,跳着脚欢呼。

傍晚,一个炸裂的消息传来,梅子掉进了冰窟窿。

二哥他们都赶去救人。

先是钢子哥灌下半瓶白酒,钻进冰窟窿,两分钟后浮上来,没找到。

二哥找来一张拉网,先在冰上打眼,再把网放下去。

拉网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拉了一个来回,终于把梅子拉了上来。

趴在牛背上转悠了半小时,梅子竟然奇迹般活了。

梅子妈止住了哭声。

梅子爷说:“大地震,老天今年收人收够了。”

(注:本文主人公李秋红,女,1966年出生,唐山滦南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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