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美玲,狮子座,34岁,曾经是个有“公主病”的女人。
十年前,我穿着真丝长裙坐在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餐厅里切牛排时,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蹲在夜市的水泥地上,用沾满辣椒油的手给儿子擦鼻涕。那时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做建材生意,母亲是钢琴老师。我的人生像镀了金边的童话——直到三年前,父亲投资失败跳了楼,母亲突发心梗跟着去了,只给我留下一套待拍卖的别墅和两岁半的儿子小宝。
小宝有先天性心脏病,嘴唇常年泛紫。医生说他活不过五岁,除非做手术。但手术费要30万,而我连3000块住院押金都凑不出。亲戚们躲瘟疫似的拉黑了我的电话,最后我咬咬牙,用仅剩的钱租了间城中村的单间,支起小推车卖烤苕皮。
第一次出摊那晚,我涂了迪奥口红,戴了珍珠耳钉,活像去参加晚宴。隔壁卖臭豆腐的大姐嗤笑:“穿成这样给谁看?夜市又不是秀场!”我梗着脖子怼回去:“狮子座死也要死得体面!”结果油锅溅起的滚油烫穿丝袜,我蹲在垃圾桶边哭得像个傻子。
绳子和热搜夜市江湖比我想的残酷。
小宝离不开人,我只能用布带把他绑在推车铁架上。他发病时浑身抽搐,像条缺氧的鱼在砧板上扑腾。有次他打翻了整桶辣椒油,烫得手臂起泡,我抱着他往医院跑时,听见背后有人嘀咕:“作秀吧?用病孩子骗同情......”那天我在急诊室门口扇了自己两巴掌——扇掉最后一点骄傲。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某个暴雨夜,我浑身湿透守着空摊,直播间突然涌进几千人。原来白天有博主偷拍了我们母子:镜头里小宝蜷在油腻的塑料凳上啃冷馒头,我正踮脚给客人递苕皮,旗袍开衩处露出结痂的烫伤。标题触目惊心——《落魄富家女带绝症儿子摆摊,日赚不到50块》。
第二天摊前围满举手机的人。“给孩子捐点钱吧!”穿潮牌的小伙塞来一沓现金。我攥着钱的手发抖,却突然瞥见弹幕飘过一行字:“肯定是剧本!孩子脸都紫了还不去医院?”我抓起钞票砸回他怀里:“我是穷,但不要施舍!”
那晚直播录屏上了热搜。有人骂我清高,有人夸我硬气,更多人盯着我旗袍下摆的破洞指指点点。直到一个ID叫“老张修车”的人留言:“我女儿也是先心病,知道治病的苦。明天带娃来我店里,免费给推车装个雨棚。”
暴雨夜的100盏灯命运的耳光总挑最痛处扇。
小宝在立冬那晚咯了血。我背着他往医院冲,救护车鸣笛声里混着抖音热曲的旋律——我的直播间正在推送“全网最惨单亲妈妈”。急诊室门口,护士冷冰冰递来缴费单:“押金三万,交不上就带回家等......”
我抖着手打开直播,镜头对准抢救室的红灯。“求大家救救我儿子...”话没说完就被掐断,平台提示“涉嫌卖惨营销”。绝望中翻出“老张修车”的私信,按地址找到城郊汽修厂。卷帘门拉开时,我愣住了:三十平米的小屋挤着七八个人,瘸腿的木桌上堆满零钱。
“这些都是看了你直播的街坊。”老张挠头,“卖煎饼的刘婶、开摩的的老赵、对面小学的门卫...钱不多,但够交押金。”角落里站起个戴口罩的女人,竟是当初骂我作秀的臭豆腐摊主!她塞给我塑料袋裹着的三万块:“我儿子白血病走了...当时看你像看以前的自己,嘴毒心软别见怪。”
手术前一晚,我推着空车回夜市。远远望见整条街亮如白昼——每个摊位都挂起应急灯,我的推车上堆满玩偶、奶粉和手写信。卖糖画的老人往我手里塞了热粥:“大伙商量好了,往后你带孩子看病时,我们轮班帮你看摊。”
公主病与烟火气小宝的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网红公司找来要签我:“包装成励志网红,月入十万不是梦!”我笑着摇头,转头把直播间名字改成“狮子座妈妈的苕皮摊”。
如今我依旧涂口红出摊,但改穿15块一件的围裙。夜市成了“救命钱中转站”:收到打赏就转给隔壁患尿毒症的炒饭大叔,收到多余奶粉就塞给捡废品的奶奶。上个月老张的女儿做手术,整条街的灯又亮了一夜。
昨晚收拾屋子时,翻出从前那条被油污染花的真丝裙。小宝突然指着上面的污渍说:“妈妈,这像不像星星?”我愣了愣,把裙子改成遮雨棚的衬布。此刻它正在夜市上空飘荡,接住了重庆永远灰蒙蒙的夜空里,漏下来的第一粒星光。
“在泥潭里也要仰望星空”——这便是市井版《小王子》教会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