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陪在陆嫣身边五年，爱惨了她。

水库边上，她随手把去年她过生日我送她的包往水里一扔。

开玩笑地说道:『要是沈括敢跳下去把包给我捞上来，我就承认自己是她的女朋友。』

她没想到，我真的跳下去了。

那一瞬间，她的眼里罕见地出现了慌张。

后来我从水库里游上来，大腿上都是血，掌心里却多了个破裂的手表。

那是陆嫣送我的……

1.

陆嫣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好。

她的生日宴，是在安城水库边举办的。

名流圈子里来了不少人。

我过去的时候，与她门当户对的安城太子爷顾辞正站在她旁边。

陆嫣同他有说有笑地聊着，任由顾辞的手搭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顾辞抬眸不屑地看着我，手却并未收回。

『小嫣，这是哪位，从来没有见过呢？』

『公司打杂的而已，不必在意。』

是啊，我不过陆氏集团下的一个员工，和这个圈子自然是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有幸被陆嫣看上，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些商界大腕。

陆嫣又笑:『也是个很不错的跟班。』

我没有反驳。

三年时间，她既不承认我是她的男朋友，连情人这样的名头也吝啬。

她说:『沈括就是这样，我怎么对他，她永远不可能离开我。』

嘘声四起。

顾辞不屑一笑，随后朝陆嫣说道:

『小嫣，外界可一直在传他喜欢你啊，你就没想过给他一个机会？』

陆嫣挑眉，又望向我，拿起一旁去年她生日我送她的包扔进水库里，莫名开口:

『要是沈括敢跳下去把包给我捞上来，我今天就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几乎是陆嫣的声音一落地。

我立刻冲了上去。

手表，手表……

身后一阵哄然大笑。

『搞什么啊？他会不会游泳啊，为了一个名分，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哈哈哈哈。』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是私人水库，不会太深的，再说，我们这么多人呢，还能放着他淹死？』

『这么看来，这个沈括还挺有心机呢。不过作为一个男人，这个行为，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声音戏谑中，我自然没注意到陆嫣。

她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慌张无措，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我的手腕，却错过了。

2.

我屏住呼吸，往水库底下游去。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把那只手表放进了陆嫣的包里，所以我必须拿到它。

都说我是陆嫣身边最舔的那个，明明只是她手下的一个员工，却偏偏还要有入赘豪门的非分之想。

可没有人知道，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离开。

往下游了一截，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只从包里掉落出来，表面已经摔碎的手表。

我微微勾唇，果真摔碎了。

我伸手向前，捞起它。

可就在我转身往回游的时候，大腿却被带刺的水草勾住。

我用力一扯，大腿上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立马一片鲜血。

我淡淡一笑。

只要能够拿到碎碎的手表，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我忍着疼，咬着牙，奋力游了回去。

我出去的时候，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

有人调侃陆嫣，『陆总，今儿这是要脱单了，对吧？』

陆嫣没接话茬，她看着我，嗓音有些发涩。

『沈括，我没想到你真的会……』

直到看到我蹲在她面前，慢慢摊开掌心，露出那只摔碎的手表。

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她紧紧地盯着我。

『沈括，你什么意思？』

我很平静地抬眸看着她，慢慢说:

『陆嫣，你说过，这只手表摔碎的那天你就放我离开。现在，手表，希望你说话算话。』

陆嫣表情一怔。

我知道她想起来了。

3.

我和陆嫣相识于大学毕业那会。

相处七年，感情甚笃。

我以为我们会顺理成章地订婚，过一辈子。

她是淳朴的打工妹，我是豪门少爷。

可我从未想过，她表面清纯，心里却住着一匹狼。

她接触我，我们之间的种种，都是她为了复仇，而精心谋划的把戏。

见过我家人两次之后她选择了创业。

我和家人全力地支持她。

她也靠着我爸的人脉，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转头，就把我爸推落悬崖。

陆嫣虽是女人，却比男人还狠。

太狠。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她带着人将我跟我妹和我妈的东西一件一件丢出别墅。

『你知道吗？你爸害我家破产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爸答应要陪我去游乐场，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沈括，你真应该感谢我，我的成长速度不算快，让你们一家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

『接下来，你也尝尝我曾经尝过的滋味吧！』

什么滋味？

家破人亡的滋味。

我爸自杀的那天，我妈在楼下，目睹了全程。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不了刺激。

看到爸爸死在面前，一时接受不了，突发心梗去世了。

而我的妹妹从出生就患有一种罕见的基因病，这些年一直住在医院，靠着昂贵的药物续命。

我这边还未安葬好父母，医院那边就催交妹妹的医疗费。

墙倒众人推，医生说下午再不交钱就停了妹妹的药，并抬出医院。

在陆嫣的报复下，我们家欠了一屁股的债，能够抵押的财产都抵押出去了。

半天之内，我根本没有办法凑出那昂贵的医药费。

就在妹妹被抬出医院的时候陆嫣出现了。

她要我选择，要么跟她签个十年协议，她一直承包美美的医疗费用。

要么带着妹妹自生自灭。

我想起妈妈临死前交待我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咬牙接下了陆嫣递过来的协议。

就这样，妹妹成了陆嫣困住我的筹码。

她送我一只手表，对我说道，哪天她把手表摔碎了了她就会让我走。

对外又说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所以，全安城都以为我爱惨了陆嫣。

4.

现在，听到我这么说。

有人窃窃私语。

『什么啊，陆嫣这个舔狗，根本不喜欢她，一直想着离开啊？』

『闭嘴！』陆嫣突然喝道。

她看着我，眼神凶狠又专注，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柔情。

『沈括，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呢？』

我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陆嫣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狠狠地吐了一口气。

像是在说服自己下定决心。

『沈括，你没赢。』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毕竟你只是我的一个玩具，而且只是众多玩具中相当不值钱的一个。』

『我想扔就扔，想换就换。』

说着，她主动回握起一旁刚刚嘲笑过我的顾辞的手。

顾辞惊了一下。

『不好意思沈先生，这一次我就是要说话不算话了，你这个玩具我还真不想扔了。』

顾辞勾着唇，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玩具就到玩具该待的位置去。』

我看向陆嫣，『手表已碎，你我今后一刀两断。』

说罢，我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陆嫣出声喊住我。

我停住，尽量抬眸与她平视。

片刻后，她放开顾辞，走到我身前。

她紧紧盯着我。

陆嫣的脸近在咫尺，我曾经多么爱慕，此刻就多么恐惧。

她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一声。

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森冷的味道。

『怎么？你真想离开？』

『可是你沈家的罪孽还没洗清呢？』

我握紧拳头，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愿说。

见我这副模样，她的眼里露出危险的意味。

『沈括，你爸贪赃枉法，害得我陆家家破人亡，你要替她还债，我要让她和你妈在天上看着你是怎么成天跟在我后面讨好我的，让她们永远没法安心去投胎。』

她当然知道用什么样的字眼最能刺痛且激怒我。

我瞪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爸不会做那样的事，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的。』

可我的反驳是那么苍白无力，以至于旁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笑话。

陆嫣面色不动，视线依旧紧紧裹着我，眼眸像覆了一层寒冰。

『要离开？可以啊！』

『看到那堆垃圾没有，也太脏了。不如，你帮我吃干净，这样的话，我就放你离开。』

我看着她，心中只觉得悲凉。

5.

多么漂亮的一张脸，面色如玉，肌肤赛雪，好似无暇的美玉一般。

从前我也有过心动，发生这么多事后，如今再看这张脸，只觉得凉薄又残忍。

可，只要能离开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咬咬牙，当着众人的面，跪伏在地，用手抓起地上的食物。

耳边传来陆嫣冰冷的警告盛:『沈括，别把自己搞得太脏。』

我充耳不闻，抓起来东西就塞进嘴里。

什么是脏？怎么才算干净？

我从来都不脏。

旁边的笑声尖锐刺耳。

『这个沈括，垃圾都吃，她疯啦？』

『她这是着魔了，全安城谁人不知道她爱惨了陆总，这会居然为了离开连垃圾都吃。』

『她这不是欲擒故纵吧？』

突然，我被人猛地拉起。

是陆嫣。

冷冽的嗓音传来，『滚！』

我不看她一眼，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转身就跑。

这一刻，我只想立刻走掉，走得远远的！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城里，顾不得把潮湿和肮脏的衣服换了，顶着胃部的绞痛，就赶去医院给妹妹办理好了出院手续，订了机票。

『小雪，我们……』

她不在病房……

『小雪？』

我的声音颤抖。

天台上、人工湖边、楼梯墙角、整个医院……

我找不到她！

我双腿发软，靠着墙滑坐在地。

手指颤抖不停地，拨通陆嫣的电话。

『我妹妹……在哪儿？』

半晌，那边才传来她的嗤笑声。

『你不是要彻底离开我吗？这个时候，又想起我做什么？』

『陆嫣！』

我近乎崩溃地、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

上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是羞怯地向她表白的时候。

我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到这一步，但事实已经摆在我眼前了。

她虽是女人，却也是个魔鬼。

『你要是伤害我妹妹，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你！』

6.

『杀了我？』陆嫣冷笑，『沈括，你总是看得起你自己。』

我呆呆地望着空旷的楼梯间。

是啊，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一次次逼自己调整成她喜欢的状态，卑微讨好，像个罪人。

『求你了……我都听你的……』

反抗没用的。

而这次，陆嫣似乎玩腻了从前的把式。

密不透风的车把我带到了她家。

直到这里，我终于接通了小雪的电话。

她告诉我，刚刚只是跟人出去散散步，现在已经回到医院了。

我顿时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地撑住沙发勉强站稳。

陆嫣握住我的手腕，顺势倒在了我的怀里。

她一改白天的冰冷，仰头亲吻我。

真是个疯子！

我撇开头，回避着她。

她双手箍住我的头，用力吻我。

我奋力推开她，然后，她甩手给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

满室寂静。

我用舌尖顶了顶脸颊，眼眸浓黑。

她就这样静静盯着我，眼里涌动着我无法分辨的情绪。

随即，突然笑了。

『沈括，你爸和你妈泉下有知，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还有，如果你妹妹知道这三年一直是我在帮她出医疗费，你说她会是什么反应？』

胸口徒然冒起来一团火，我控制不住，骂道:

『你真是个疯子。』

陆嫣淡淡笑了，『对，我是疯子，今天就当给你的教训，好好考虑一下吧，别让你的不懂事，害死了你妹。』

『我给你时间，要不要继续回到我的身边，三天内给我答复，我的耐心有限。』

我一直走出别墅，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的现状，都是陆嫣一手造成的。

可她还嫌不够。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可陆嫣哪里会让我好过。

第三天，我还没有给出答复。

陆嫣率先发难。

我被告知，妹妹的肾源出了问题。

本来答应捐献的绝症病人，现在不愿意了。

我和妹妹等了三年，好不容易才等到适配的肾。

挂电话的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该怎么和妹妹开口？

该怎么面对妹妹失望的目光。

这时，陆嫣的电话打来。

她的声音软软的，『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我怒不可遏，『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花了一百万，买了她的肾。』

我深呼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些哀求。

『陆嫣，我只剩妹妹了，你不能这样做。』

她冷笑一声，『钱我已经给了，合同我也签了。等人一死，她的肾就到我手里了。』

『沈括，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一百万，你该怎么给我？』

我没法给她。

她狠狠拿捏住了我的死穴。

『你就不怕我告你？你这是非法买卖器官。』

陆嫣满不在乎，『你大可试试，看看是我先进监狱，还是你妹妹先去地狱。』

我闭上眼，眼前闪过妹妹了无生气的脸。

『哥，等我病好了，你带我去看山看雪。』

『好，想去哪哥哥都带你去。』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我的声音嘶哑而又艰涩，『陆嫣，我答应你，继续陪在你身边。』

她在那边问道:『确定再也不说离开的事？』

『嗯。』

『我没听清，你再重复一遍。』

我闭了闭眼，哑着声音道:

『我沈括，保证永远不离开陆嫣！』

陆嫣很是满意地笑了一声。

挂断了电话。

晚上我跟着陆嫣安排的人来到她身边。

她就坐在那里，拿着美甲刀修着指甲。

我忍不住质问: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寻找肾源，就是等我找到，等小雪病情恶化，再也拖不起了。』

『然后再以此要挟我，把我一直困在身边，对吗？』

陆嫣大大方方承认，『是。』

『陆嫣，毁了我向往的一切，会让你觉得开心吗？』

她言简意赅，像是对我的质问毫不在意。

『开心。』

我尽力保持平静。

我不愿意再在她面前示弱。

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