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北京饭店的暖气开得很足,红毯铺就的走廊尽头,57岁的迟重瑞正对着化妆镜调整领结。镜中倒映着宴会厅的鎏金吊灯,晃得他有些恍惚——三个月前,他还在《西游记》剧组吃冷盒饭,如今却要迎娶身家过亿的女企业家陈丽华。
1930年的北京胡同里,迟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后,三岁的迟重瑞抱着木刀睡得正酣。前夜他偷看父亲演《挑滑车》,散场后非要把藤条箱当战马骑。这个祖孙三代吃戏饭的家族,注定要在他的命运里刻下矛盾基因。
戏校的清晨总响彻吊嗓声,少年迟重瑞的云手却总被师傅用竹板敲打。"你这身段不像杨子荣,倒像偷地雷的!"在师兄弟的窃笑中,他默默把冬练三九的时间延长了半小时。1956年冬,他在《白蛇传》中临危救场,把法海演得悲悯苍凉,自此在京圈崭露头角。
1986年《西游记》热播时,迟重瑞每天要收三百封观众来信。有封信格外刺眼:"您演的唐僧像尊菩萨,可佛门中人怎懂人间情爱?"如今想来,这竟成了他后半生的隐喻。
那日陈丽华穿着香奈儿套装出现在片场探班,腕表在阳光下折射的光晃得他出戏。她谈吐从容,说最爱《锁麟囊》里那句"收余恨、免娇嗔",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头面珠翠相撞的轻响。
婚后的迟宅很安静,连雨滴打在芭蕉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陈丽华把集团三楼的办公室改成了练功房,可迟重瑞的靠旗早积了灰。有次保姆打扫时碰倒了他的月牙铲,他冲出来时碰翻了青瓷茶具,碎瓷片在波斯地毯上折射出扭曲的脸。
老友聚会上,有人借着酒劲学他当年唱《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尾音未落,包厢里死一般寂静。陈丽华恰巧推门而入,他下意识擦桌布的动作比年轻时抖扇还快。
那年北京台演播厅的聚光灯下,迟重瑞回答"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他知道此刻有千万双眼睛正透过屏幕审视他的婚姻,却不知导播间里,编导正把镜头切给观众席上打盹的陈丽华。
那天返程的车上,他望着长安街的霓虹在车窗上拖出金色长痕,突然想起《大闹天宫》杀青宴上,杨洁导演说:"演员最怕的不是扮相丑,是活成角色标本。"
这出外人眼中的"豪门赘婿"大戏演了三十余年,他早已分不清戏里戏外。陈丽华书房的保险柜里锁着他们唯一的结婚照,却锁不住练功房里日渐暗淡的水银镜——那里面照见的何止是迟重瑞,还有整个时代转型中被迫谢幕的梨园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