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戏谑称,长公主看上了小将军,是他的福气,可那是我未婚的夫君。
长公主好男宠,一顶红轿硬绑了苏瓒入府。
苏瓒越是反抗,她越是有兴味,一杯杯迷情的酒强灌入口。
她春风得意,日日一副被满足的娇羞模样。
等长公主又有了新欢,苏瓒下落不明。
我拼死拦住她的轿辇,问她苏瓒去了哪里。
李宛颜笑意盎然:「你吻过我的鞋底,我便告诉你。」
我丢掉脸面,当着众人照做。
她只是轻蔑一笑,抬脚踩在我的脸上:「他呀,不听话,被我丢到了乱葬岗,可能已经被野狗吃了吧。」
1.
苏瓒和我一起长大,父亲是同僚,却都官位不高。
十八岁那年,少年眼神明亮坚毅,说国家内忧外患,男儿立志趁年少,毅然投军。
我在闺阁中等他,他月月来信,跟我讲又杀了几名敌人,又挣了几分功名。
我却日日悬心,只想他早日回来。
他终于来信:「婉儿,萧将军运筹帷幄,北方战事已平,我要归家了。」
军队归来那日,城门大开。
我那日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衫,天不亮就找了最佳的位置,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苏瓒。
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缰绳,昂首挺立,铠甲反着银光,跟在萧老将军身后不远处。
参军两年,少了几分青涩,面容被边塞的风沙磨砺了不少,却更显得侧颜如勾勒,五官深刻。
苏瓒也看到了我,脸上瞬间笑容飞扬,我看清了他的口型:「等我娶你。」
我目光随着他,满心欢喜。
只是欢喜没多久,等他们过杋楼楼下的时候,探出一双带着金镯光洁如玉的手,一朵红绣球从楼上坠下。
杋楼是皇家的酒楼,只有皇亲贵胄才能进入。
苏瓒皱眉,看着红绣球要砸到自己头顶,寒剑出鞘,利刃瞬间把绣球划成两半。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在议论是谁家贵女在抛绣球,又是谁家儿郎如此不解风情,不接这段好姻缘。
樊楼的软帘微动,那双手的主人露出云鬓,珠翠满头,狭长美艳的眼睛眯起,朱唇轻启:「哦?不要?有趣呢。」
2.
等待看清抛绣球的主人,众人本来惋惜姻缘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当朝长公主容貌倾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比她容貌更出名的是她性格作风。
长公主好男宠,人尽皆知。
皇上已年迈,长公主是他唯一的嫡女。
皇上老来得女,捧得如同掌上明珠,平时最是疼她,她想怎样都由着她。
甚至给了封地和实权,位同诸侯。
什么男宠面首,在皇上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皇家男儿有三妻四妾是常事,吾儿容色倾城,就不能有几个贴心人?」
旁人便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有皇上撑腰,长公主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城中有名的杋楼,专供女子进出,女子来此寻欢作乐,只要一掷千金,什么类型的男子都可得,长公主李宛颜在幕后把持。
抛绣球是杋楼常玩的把戏,贵客在楼上抛绣球,杋楼中的小官人去抢,谁能抢到,便能侍奉金主。
李宛颜看大军归来,来了兴致,随手抛下一朵红绣球。
砸中的偏偏是苏瓒。
苏瓒说定有了军功,就回来娶我,自然不喜欢这种戏码。
反倒激起了李宛颜的兴趣。
旁边的丫鬟嗤了一声:「不识抬举。」
李宛颜却不在意,微微一笑。
我离杋楼近,看到李宛颜的笑意,只觉得背后发凉。
等大军安顿下来,我心中不安,去了军营找苏瓒。
他只是笑得像月牙,揉了揉我的头,让我放心:「我一个男子怕什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说罢又抱了抱我:「好啦,你放心,明日述完职就可回府了,就向你父母提亲。」
闻着他怀里的味道,我有些安心。
反应过来,我推开他,飞快跑开,他在身后笑着喊:「不要不好意思嘛,以后就推不开喽。」
我扭头瞪他一眼,苏瓒立在风中,是英气又温柔年少模样。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梳洗,等着他提亲的消息。
我正对镜选着首饰,丫鬟小榆冲了进来:「小姐不好了!长公主已放下话,说已经禀明了皇上,要留小苏公子当驸马了!」
3.
我感觉一阵眩晕。
什么驸马,不过是长公主看中世家子弟的托辞,往往没有过征名纳吉的婚前流程,李宛颜便已经玩腻,然后悔婚。
蹂躏过头下落不明的也是有的,长公主一概推脱不知。
老皇帝昏庸,这种事情在他眼里都是男的占了便宜,自然不会管。
我没有惊扰父亲母亲,只是找了手脚最轻快的家丁,带上了迷香,无论如何想见苏瓒一面。
家丁也是练过的,等夜色已深,带着我全身黑衣爬上了公主府的墙。
还好公主府比较大,里面歌舞升平,今晚宴会正在举行,看守的很松。
我骑在墙上,拿出公主府的图制,遥遥望去灯火最辉煌的楼阁,就是长公主所住的地方。
我和家丁落地,躲在一角,有落单的小丫鬟从此经过,家丁捂住了她的嘴拖入草丛,我拿着她的托盘,换上了她的衣衫。
按她的样子简单挽了一个发髻,走向正举行宴会的殿中。
公主府中低等丫鬟的服制都是一致的,我混入其中。
我看到了了殿中央的李宛颜,华贵又美艳,坐在中央,笑着看着歌舞。
只是没有见到苏瓒的身影。
我来的晚,宴会接近尾声,李宛颜缓缓起身谢过众位宾客,转身离开。
我远远缀在后面,看到了李宛颜进入了屋子,遣散了大部分人,只留几个丫鬟,我藏在树丛,想来苏瓒最有可能在里面,只等熄灯,我点上迷香,就有机会了。
我盯着房内的动静,却见李宛颜换上一身薄纱又出门。
我想跟上去,在我拨动树枝时,一只恶犬扑向了我,狠狠咬住了我的腿,侍卫纷纷而动。
我的膝盖被从后踢中跪在地上,尖锐的矛指向喉咙。
「说,什么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我努力抬起被压着的头,瞪着他们:「我是苏瓒未婚妻,自然是来带他回家。」
周围的侍卫相视猥琐的笑了起来:「就凭你?要带走今天长公主要宠幸的人?只怕他是乐不思蜀,回不去了!」
「去,禀报长公主,又有乐子了。」
没多久,传来了长公主的口谕,要带我去见苏瓒。
我心中怀疑,但必须要去,跟着侍卫,被带入一处露天温泉汤池。
只见汤池中是相拥的两个人。
在烟雾缭绕里,苏瓒赤裸着上身,伏在李宛颜如凝脂的肩头。
在烟雾缭绕中,他嘴角是未干涸的酒渍,脸色透出一点绯红,神志已然不清。
我要冲上去,侍卫按住我的头,压着我的胳膊,我只能看不能动。
李宛颜看见了我,却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反而更兴奋起来。
又招手要了一杯酒,捏着苏瓒的嘴角,灌他喝下。
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酒,大声唤着苏瓒,他终于费力的抬起头。
看到是我,茫然的眼睛里有了瞬间的清醒。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嘴角流出鲜血,以疼痛抵抗药效。
李宛颜不悦皱眉,又召来一杯酒,她抬起苏瓒的下巴,扳强过他的脸,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要么她死,要么让我欲仙欲死,你选一个吧。」
我绝望喊道:「不要……」
话还没说完,脑后受到一记闷棍。
眼前苏瓒担忧的脸模糊起来,他挣扎着想走过来,我却看不清了,眼前黑了下来。
4.
等我再睁眼,是熟悉的帷帐,窗外面仍是漆黑,已不知是什么时辰。
我躺在了家里的床上,若不是脑后的闷痛和额上缠着的药纱,还以为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等我回想起断了意识的瞬间,急忙起身却一阵眩晕。
旁边小榆急忙来扶我:「小姐,你的头受了外伤,大夫说颅内有淤血,短时间是不能下床的。」
我顾不得其他,握住她的手:「小榆,苏瓒呢?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榆眼圈红红:「小姐,你昨天夜里被打晕丢在家附近,还有跟你一同去的家丁,还是打更人发现的。」
「幸好打更人平日多受我们照顾,没有什么恶念,不然……」
我身上起了一阵冷颤,若不是半夜有人发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长公主如传言一样,绝非善类。
苏瓒……
「我儿受苦了……」母亲擦着眼泪,和父亲一块急匆匆的赶来。
我是言府独女,父亲母亲自小疼爱。
不等我问,母亲坐在床旁,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旁安慰我:「婉儿,你不要伤心,你昏迷之时,长公主也去苏府送了信,只说苏瓒不愿为驸马也无妨,只当去公主府做客,便以礼相待,三天便送苏瓒回府。」
我醒来时三天已过去一天。
长公主说了要留苏瓒做客,苏府也不便去要人。
我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自然更没有理由。
我不信李宛颜的承诺,想起来她那晚给苏瓒灌迷情的药酒,我只觉得这尊贵的美人十分恶心。
「婉儿,喝口药吧,只有身体好了到时候才能继续想办法啊。」父亲劝我。
父亲的话在理,我听话喝了下去,没多久头便变得更昏沉起来。
眼皮睁不开,只听到父亲母亲模糊的对话声:「这药大夫说了,也无妨,让婉儿睡吧,她不能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等再睁眼,已是三日后了。
我又一次醒来,浑身酸软,头倒是清醒了一些,急忙唤来小榆:「可有苏公子的消息?」
小榆支支吾吾:「小姐……苏公子他……他顶撞了长公主,下落不明了。」
5.
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和传闻中的一样,有些被长公主看中的男人,是出不了公主府的。
据说有是被蹂躏致死的,有的是暴病而亡,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苏家人去要说法,家中独子不明不白就没了。
长公主轻飘飘一句:「我也不知呢。」
「小苏将军年轻气盛,在酒席上我不过是驳了他几句,他便冲出公主府,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这满屋家丁,都可以为我作证。」
谁能不知道,满公主府的人都长了同一条舌头。
苏家人无奈报官,却没有丝毫线索。
不知是无能,还是无为。
我听了后,胸中升起一股闷火。
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未婚夫,被人下了春药,贴了身体,辱了清白,到现在,人也没有了 。
我害怕他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见不到那个笑吟吟唤我婉儿的人,见不到那个给我满城搜罗糕点的人,见不到那个带我在马上奔驰的人,再也触不到他的脸,握不住他的手。
我宁愿他是懦夫,没有去从军,也就不会被李宛颜看上,落到现在生死未卜的地步。
头上的伤口已结痂,我拆下纱布,出了门。
我在杋楼又等了三天,终于又见到了李宛颜的红轿。
在她下轿辇之时,我蹲下用尽全力冲进侍卫之间的缝隙,终于触到了李宛颜,她低头看向我。
我狼狈不堪,扑在她面前的地上,后面是侍卫在拖我的双腿,要把我拖离李宛颜身边。
但这是我能与她说上话的唯一机会。
我手死死抓住她的脚面。
我再顾及不了形象,恨极抬头,对上了李宛颜的眼。
她妆容精美,发间金银珠饰琳琅作响,垂眼看我如同蝼蚁一般:「是你,还活着呢。」
我不与她废话:「苏瓒到底在哪?」
李宛颜笑意盎然,像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是一副好皮囊,只是你把我的脚抓疼了,鞋面也刮花了,你知道这是多少银子做的吗?」
她用鞋底点了点我的手:「吻过我的鞋底,我便告诉你。」
「当着这么多人,你说话算话。」
李宛颜笑容依旧:「包的。」
我丢掉脸面,捧着绣鞋,当着众人正要照做。
她只是轻蔑一笑,抬脚踩在我的脸上:「这么没骨气,怕是脏了我的鞋。」
「至于你的小相公,他呀,不听话,被我丢到了乱葬岗,可能已经被野狗吃了吧。」
我抬起她的臭脚,拍了身上的灰起身。
站直盯着李宛颜:「你要是撒谎,我一定要你死。」
李宛颜根本不在意,扶了身边的人进了杋楼,只给我留下个背影:「好大的口气呢,我要是你,就不再这里放狠话,抓紧时间,可能还能捡回一副骨架呢。」
我不与她再多口舌之争,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拦下路上一辆马车,掏出银子让带我去城西乱葬岗。
天色本就阴沉,离的近了,似乎能听到将死未死之人的哀嚎。
我四下环视,只见枯树和土坡,还有多处新翻出的坑土,远处一群野狗在啃食着什么。
我捡起一根粗树枝壮胆。
离得近了,隐约可见野狗在食腐肉。
我忍着恶心,挥起棍子,驱赶了野狗,野狗四散而逃。
我掀开席子,已识别不清,我不愿承认是他。
我想转身离去,眼角瞄到了一只香囊,瞬间天塌地陷。
那是他走之前,我送给他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