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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将军府庶出的大小姐,但我在家里比嫡出小姐还尊贵,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完全继承了家传刀法的孩子。
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临终前让我努力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将军府活下去,还劝我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
我拿起比我人还高的大刀,偷学祖传刀法,背着人拼了命的练。
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寒冬腊月我都在练,手磨出血了也咬牙继续练,只为了让父亲和祖父看到我、重视我。
大刀很重,但是我很有天赋,比受父亲夸奖的大哥还有天赋。
大哥半个月才能连贯耍出来的招式,我三天就可以。
即使没有祖父和父亲亲自教导,我也能摸透刀法和运气的方法。
但我太急功冒进,差点筋脉逆血而死时,我偷偷救下的小乞丐反而救了我一命。
小乞丐教我刚柔并济的道理,我学得飞快。
学成后小乞丐却不见了,但我没时间去找他。
小小年纪的我在祖父的寿诞上,完整的打了一套刀法出来。
自那之后,家族里的风向都变了,祖父重视,父亲疼爱,没人再冷落我。
在将军府,我比嫡出的长子还受宠,要什么有什么,我不再是祖父联姻手下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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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去哪都会带上我,我已然成了家族里最出众的小辈。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遇见了我的心上人,当今太子殿下贺炤。
阖宫宴饮,我是将军府庶女,那些嫡出的小姐不爱和我玩,我也不爱凑上去。
贺炤却是主动找上我的,他不介意我的庶出身份,温和的与我有说有笑。
看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温声叫我的名字时,我心里慌了一下。
没有一个陌生男子会对我温柔以待,贺炤是第一个。
这一刻我忘记了母亲的遗言,只觉得他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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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殿下的人。
我明白以我的身份做不了太子妃,但我还是说:“女儿愿意跟着太子殿下。”
祖父满意的点点头,三天后我成了太子侧妃,三个月后成婚。
太子还没有正妃,也没有通房或是妾室,我是他后院里第一个人。
有人觉得我抢了她们的位置,对我的身份冷嘲热讽,也有人明里暗里想给我使绊子,我都轻而易举的挡回去。
人人都觉得我有福气,我也觉得我是幸运的。
被赐婚后贺炤对我很好,时不时约我一起去跑马踏青、泛舟游湖、对饮赏花。
我以为他对我是特别的,但有一天嫡出的妹妹告诉我,贺炤其实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是太傅的孙女白青墨。
一直没求娶是在等太子顺利登基上位后,许白青墨皇后的位置。
而我只不过是挡箭牌,替他的白月光清扫障碍的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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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传言,只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我命人暗中调查白青墨和贺炤,直到成婚当晚,真相才呈到我面前。
我看着和嫡出妹妹说的如出一辙的真相,心里酸涩发苦。
我明白嫡出妹妹是嫉妒我受祖父重视,抢了她哥哥的宠爱故意刺激我,但真相比她说的还残酷。
白青墨不仅是贺炤的白月光,两人也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贺炤更是许诺白青墨,等他登基之后就为她打造后宫仅有一人的奇迹。
那我呢?一个被太子娶了的侧妃,为皇后扫清道路,在太子登基后被隐姓埋名?
我烧毁真相,冷眼看着手下,“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手下惊出一身冷汗,“是……老将军的吩咐,大局为重,不能影响主子婚事!”
原来他们都知道,就我是被蒙在鼓里的,我笑出声。
太子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将军府出过我这个太子侧妃,就是和太子绑在一起,等太子登基后就是从龙之功,能保将军府三代平安富贵。
只不过太子登基后我是否还能活着,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甚至我没了,将军府还能跟未来皇帝讨点补偿的好处。
我拼了命的拔尖,不过是换来了更体面的牺牲。
我万念俱灰,甚至在这一瞬间有了拉人陪葬的想法,但我知道错的不是他们,是愚蠢的我。
抬脚狠狠踹了手下人一脚,“是条好狗,回去跟好你的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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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炤应带着一身酒气回屋,大红喜服衬得温润如玉的人格外俊郎。
若是昨天,我可能会顺从的和他洞房花烛,但此刻我只觉得心寒。
“你登基之后,我会在你身边吗?”
贺炤一愣,随后揽着我的肩温柔一笑,“当然,我们白首不相离。”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波澜。
“那白青墨呢?你不是许她后宫只有她一人吗?”
贺炤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脸上没半点醉意,“你都知道了啊……那没什么好说的。”
贺炤好像立马变了一个人,抬手轻柔的抚摸我的侧脸,眼神是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冰冷。
“在我坐上那个位置之前,需要一个人为我,也为青墨扫除障碍,你乖乖的,等我顺利登基后就放你走。”
我现在就想拧断他的脖子,我不信他到时候会放我走,但是为了天下太平,我只平淡的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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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我们是分房睡的,之后也是,成婚后他依旧如从前一样待我。
我暗地里培养我自己的势力,只想在关键时刻保命。
不到半年,皇帝操劳而死,太子顺利登基,其他皇子联合宫变。
贺炤把我推出去护驾,我和我的祖父、父亲、大哥,带着不到三万的精兵,和皇子们的八万精兵对阵。
我凭着祖传的刀法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浑身浴血,杀敌无数。
最后三万精兵只剩不到三百人,但对面八万精兵一点没剩,我还生擒了几个皇子。
人人都亲眼看见我立下大功,以为有将军府这次的救驾护主,我最少也会是个皇贵妃,而我只是等贺炤一道圣旨放我走。
但等来的却是被他封为贵妃软禁在宫里。
和他册封白青墨为皇后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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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火烧半边宫殿也要见他,我只想要个说法。
贺炤不愿意见我,白青墨却来了。
白青墨长得很温婉漂亮,成为一国之母后更是有母仪天下的气度,雍容华贵的美。
不像我极具攻击性的模样,如烈日骄阳,耀眼张扬,因为连了祖传刀法的原因,气势也凛冽的没半点女子的温婉。
难怪贺炤心心念念着她,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像他如此。
但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美好的一面。
“你以为火烧宫殿皇上就会来见你吗?要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你们将军府护驾有功,你现在也不会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因为你,害得皇上没有完成对本宫的许诺,已经是自责不已,你怎么还不识相点自行了断!”
我压制着心里的火气,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半人多高的长刀。
白青墨身后是四十个宫人和侍卫,仗着人多势众,以为我不会把她怎样,一张嘴喋喋不休的在拱我的火。
“你不会以为皇上待你稍微好点,就是喜欢上你了吧?也不睁眼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将军府的一个庶女,你配吗?”
“将军府十几个孩子,不缺你一个能为他们卖命的!你若是安分点说不定早就下嫁给你父亲的手下,何至于在这想见皇上都见不到!”
“听说你母亲生你时难产去世了?生前就是一副狐媚样,活该被你克死了!”
白青墨冷笑一声,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她每说一句话,我心里对她的杀意就深一刻,白太傅精明一世,怎么教养出来如此愚蠢的孙女?
白青墨嫌恶的皱起眉,挥手让身后四个人高马大的嬷嬷上前压住我。
“如此命硬的人怎能留在皇上身边!念在你为本宫清扫了那些障碍的份上,今日给你个痛快,赶紧上路吧!”
我冷眼看着四个嬷嬷拿着手腕粗的绳子和毒酒向我走来。
手里的长刀一挥,四个嬷嬷眨眼间身首异处,白青墨呆愣的站在原地。
我甩掉刀身上的血迹,抬脚一步一步走向她,周身的嗜血杀气如有实质,震慑的四十个宫人和侍卫都忘了反应。
“你凭什么提我的母亲?我母亲是塞北第一美人,要不是你母亲用肮脏的手段设计害她,她本不该在将军府这个泥沼里香消玉损!”
“贺炤都不敢来见我,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白青墨被我吓得如花似玉的脸惨白惨白的,“你!你想做什么!我可是皇后!你敢动我一根头发,皇上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死物,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抬手利落的给了她一刀。
从头顶一路劈至腹下,开膛破肚,神医来了也救不回来。
不可否置贺炤很爱白青墨,连暗卫都给了她两个。
暗卫突然冲了出来,我早有准备,利落的回挡砍杀,皇宫里的暗卫训练有素,但我一打二不是问题。
不过几个呼吸间,暗卫的尸体也倒在我脚下,宫人被接二连三的死人吓得尖叫出声,侍卫纷纷拔刀围了上来,却也都知道打不过我,没一个人敢上前。
我大刀一甩,冷眼扫过众人,“去告诉贺炤,白青墨上赶着让我杀的,他要么放我走,要么有本事就把我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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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拭着大刀坐在一片狼藉的殿前,脚边还放着白青墨和两个暗卫的尸体,不过半刻钟皇帝的仪仗就浩浩荡荡的来了。
贺炤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心上人,两眼一黑。
第一次听见他带着深深恨意,咬牙切齿的喊我的名字。
“楚、九、玖!!”
我抬眸冷眼看着他,温润如玉的人现在眼眶通红,神色奔溃癫狂,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他也曾温声叫过我的名字,说我的名字有长长久久的意思。
但我却不以为然,我的名字只是因为我排行第九,将军府的孩子都是以排行和母亲名字里的一个字取名。
图个方便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没成婚前我确实觉得他是特别的,但成婚当晚,我知道真相之后,我才明白没有人是特别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若早点来见我,你的心上人也不会在我面前作死。”
“朕要杀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贺炤拔剑向我砍来,我轻松挡下,甚至借力把他打退了两步。
贺炤武艺不强,连皇家暗卫都打不过我,更别说处尊养优的他。
他被我一脚踹倒在地,呕出一口血。
我的大刀抵在他脖颈上,想送他下去找他的心上人,但皇族已经没有能做皇帝的人了,为了天下太平,我还是留他一条狗命。
“你答应过的事没做到,还放狗来咬我?贺炤,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你?能忍你这么久?”
贺炤通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我,“楚九玖,你怎么敢!朕要你给墨儿陪葬!”
我冷笑,“皇上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能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我、护、驾、有、功!”
百姓都看见我浑身浴血奋战救驾有功才被封为贵妃,却没人看见是我杀了皇后,就算宫人和侍卫传出去,有将军府在,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贺炤气血攻心,又呕出一口血,我歪着头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如果你登基后就放我走,她就不会死在我的刀下,是你害了她啊!”
贺炤气的两眼发黑,被太监默默扶起来,在场百来人全都低垂这头装聋作哑。
“来人!楚贵妃恪恭奉职,久襄內治,贵而不恃,今边塞战乱,贵妃心怀天下,于心不忍,特请旨下嫁和亲,以安敌国,平息战乱。”
“朕,为之动容,依允!”贺炤捂着胸口,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要让着我脱层皮,“明日就把她送去和亲!”
“直接让你死是太便宜你了,朕要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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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很快就送到我手里,我直接捏着圣旨大摇大摆的离开皇宫。
贺炤派了一千精兵互送我,明面上是互送,实际上是监视。
我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天大地大,对我来说去哪都一样,去和亲也比在这京城好,我怕我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砍了他。
但将军府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我连夜出了皇城,和我这几年培养的势力接头,一千精兵被我换掉了五百,剩下的五百很识时务的背叛皇帝,直接成为我的人。
我离开的第二天,皇后因病暴毙而亡,贵妃被送去和亲,太傅和将军府的人在朝堂上大闹。
贺炤两边都不能撕破脸,只能装无奈,然后收了太傅家的一个庶女和我的嫡出妹妹,一同纳入后宫。
我冷笑一声,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努力活下去,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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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蛰伏了十几年,直到旧王陨落,新王上位。
新的王整兵重新打了上来,来势凶猛,是早有预谋,安逸了十几年的军队自然没有招架之力。
也难怪贺炤不想与将军府撕破脸,他还需要将军府的人为他的江山卖命。
但将军府这一辈子嗣都庸庸碌碌,除了我完全继承并领悟了祖传刀法,没人能打出这套刀法的十成伤害。
刚到边塞,我就收到将军府的来信,祖父和父亲知道我被送去和亲,让我潜入敌国新王身边,趁机刺杀。
以我的身手,这是件很轻松的任务,但是我烧毁了信,也销毁了任务。
脱离了将军府和贺炤,我只是我,不再为任何人卖命。
但我还是带着一千精兵去投靠了敌国新王,不是去和亲,而是投靠。
看着敌国新王,我感叹命运作弄,世界之小。
曾经被我偷偷救下的小乞丐竟然是敌国流浪在外的皇子,现在成了草原的王。
白嫩的小乞丐华丽蜕变成了高大俊郎的男人,如刀削斧刻的脸,清晰的下颚线刚好到我的额头。
深邃俊逸的五官倒是能依稀分辨出小时候的样子,猿臂狼腰四肢修长,坐在那就气势凛冽,更别提站起来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救他时,他就像个被遗弃的奶狗狗一样惨,现在的他成了草原上的狼王,而我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九玖?!”
我淡定的站在他面前,微微抬头看向他,“小乞丐,你变化还挺大的。”
他一点也不在意小乞丐的称呼,反而因为再次见到我而欣喜不已,长臂一伸直接把我揽进他怀里,下颚轻轻抵着我的额头。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我抬手,不太熟练的拍了拍他的背。
我小时候没人教,自然也不知道男女有别,一直把他当奶狗狗一样偷偷养在我破败的小院里,同吃同睡五年。
虽然他一开始有意和我避嫌,但我没看出来,后来和他亲密的抱抱和贴贴都不会拒绝。
现在也一样没拒绝拥抱,即使才相处五年,但他更像我的家人。
“我来投靠你了。”
“你的刀法不是练成了吗?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说来话长。”
我简单的把这几年的事跟他解释清楚,他听后剑眉一挑,嘴角大大的上扬,露出梨涡和小虎牙,像是找到了个大宝藏的快乐狗狗。
“原来你就是过来和亲的人!”
我一手搭在身后侧的大刀上,“小乞丐,长本事了?想要和亲?”
“我现在是草原的王,我叫阿史赤那。”阿史赤那揽着我,一点都不怕我身后的刀,“阿史是我的姓,赤那是狼的意思,我现在是草原的狼王,有能力保护你了。”
“我不是要和亲,我是要娶你。”
我捏着刀柄的手没松开,阿史赤那继续说道。
“娶你和攻打是两回事,娶了你之后更有理由打下这个地方,为我们的王后报仇啊!把这江山打下来,让你坐!”
我一愣,心里有些触动,不是因为他要娶我,而是他要打下贺炤的江山给我。
母亲,我可能又要轻易的相信男人的话了。
有后续!!等我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