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蒋涵宇的助理。
创业之初,我们也曾加班之后蓬头垢脸地裹着大衣互相依靠着睡在沙发上,也曾陪客户喝酒喝到吐血一起到医院挂吊针,也曾弹尽粮绝在办公室吃泡面吃到想吐。
那时候,他搂着我的肩膀,指着远方说,周妩,相信我,我一定能打一个天下。
那时候,他穷得口袋只有三个刚子儿,裤子的后腚磨得跟纸一样薄。
但是,他搂我肩膀的手很有力,我们曾经贴得很近,我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现在,他是行业大咖人称蒋总,我是他的小周助理,我跟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最讨厌深夜电话铃声,每每接到这样的电话,睡梦中惊醒的我就会心脏狂跳,手脚发麻,喘不上气来。
“周妩,涵宇喝多了,他让你到会所接他一下?”电话里乱糟糟的,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坐在床上,我抓着头发,烦得要死。
连续加班几天刚完成了一个收购方案,舒舒服服地吃了褪黑素,准备沉入睡眠,我烦躁无比。
我到会所的时候,一片花天酒地,妖男艳女,仿佛进了西游记的盘丝洞,个个都是蜘蛛精,人人眼波流转,想要网住一个唐长老。
林晶晶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杯红酒,蒋涵宇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
“蒋总,你那个舔狗小助理,会不会真的像晶晶说的那样,接电话半个小时之内就连滚带爬地赶过来?”有人看见我了,故意大声挑拨。
“那当然了,不然一个大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蒋总这些年,不要钱,图的什么,不就是图蒋总吗?”
房间里,一片哄笑,油腻之气十足。
林晶晶一边斜着眼睛睨着我,一边娇声笑着,故意往蒋涵宇的肩上靠去。
“那当然了,年轻英俊的蒋总裁,人见人爱,总有一些人不自量力。”
林晶晶鲜红的手指甲轻轻地从蒋涵宇的耳边划过,诱惑力十足。
“每次看见周妩都是一本正经,原来,背后也对蒋总流哈喇子!”说话的是本市糖酒大王家的二公子,上次约我吃饭,被我一口回绝。
“不过是假正经罢了,本质上还不是为了打进我们的圈子,调个金龟婿。”林晶晶身边的女孩,一脸的不屑。
“癞蛤蟆想天鹅,长得丑但想得花啊!”
他们哄堂大笑。
我也跟着笑,跟着鼓掌,叫好:“说得真好,再来一个!”
有人愕然回头,有人旁观在看笑话,房间里一片混乱。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然后掉头而去。
头疼欲裂地回到家,拿出一瓶红酒,一气喝了半瓶,然后掉头而睡。
手机反复地响,我摁下静音,然后沉沉睡去。
梦里,是我青葱的少年。
我伏案在窗前苦读,他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矫健的身影像一道拉紧的弓弦,击中我少女的心。
他是我寒窗十年苦读的目标,也是心心念念的彼岸。
可惜。
终究是走不到了。
我的梦里走了很久的路,走得很累。
隔天,在公司遇到蒋涵宇的时候,我平静地跟他汇报他本周行程安排,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上的太阳光明亮照眼,房间的一切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很像当年在礼堂看到的那个场景,但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模样,面容模糊。
谈完工作之后,我们面面相觑。
曾经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时之间,除了工作,竟然无话可谈。
我拿起文件,告退而出。
这次,不用去茶水间。
我在楼梯间抽烟的时候,也听到两个员工在说悄悄话。
无非是,蒋总一个电话,我半个小时就到的段子。
我听得面不改色。
对方说得活灵活现,我记得当时这级别的员工应该不在现场。
怎么说得那么起色呢,一猜不外是林晶晶的手笔。
我抽完烟,忽然觉得百无聊赖。
就好像,玩游戏过关一样,终于费尽全力将将要通关了,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我现在也是。
人说,顿悟。
有道理,有时候,想了很久的事情,想开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用了半个小时抽完了一支烟。
做了两个决定,一是戒烟,二是卖股份。
想通了这件事,我身心愉悦地回到办公室,然后收拾完自己随身物品。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公然翘班。
随后,我提出了休假。
蒋涵宇以为我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了,很慷慨地批了我半个月的假期。
只是半个月之后,我向第三方出售了我手里的原始股份,公司正在上升期,价钱客观。
真好,我在27岁的时候 ,实现了财务自由。
然后,带着我的父母,踏上了前往新西兰的旅程。
路上,我接到了蒋涵宇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出售了手里的原始股份。
我说,一切问题,请跟我律师联系,我所做一切都合乎法律、
他说,周妩,我没想到是你背叛了我 。
我说,蒋涵宇,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背叛之说,如果说有,那一定不是我。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蒋涵宇再见。
青春再见。
暗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