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海月浅浅原创
“怎么？珠珠怕啦？”
我叫范明珠，每次樊毅叫我“珠珠”，那奇怪的调调，就觉得他骂我是猪。
我脑子一抽，直说：“谁怕谁！哼！你赶紧给我把事情办好！”
不就让他帮个忙，竟然狮子大开口，让我赔上一生。
01
“小姐，二公子让人打了，被抬着回来……”贴身丫鬟春桃急匆匆跑回来。
我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直接从秋千上跳下来，抬脚就跑，还拽着话没说完的春桃，边跑边说。
到了二哥的清风苑，大夫还没来。
父亲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坐在床边哭泣。
二哥躺在床上，鼻青脸肿，昏迷不醒。
“你二哥跟秦屿的名妓勾搭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关心二哥，父亲劈头就问。
“我，我不知道啊。”知道也不能说，让父亲知道我还上了紫嫣姑娘的画舫，会被骂死的。
我是梁国礼部尚书家三小姐范明珠，上有两个哥哥。
大哥为人冷淡，被皇上派驻西南当知州，常年不回家。
二哥与我仅差两岁，疼我至极，出门去玩总带上我。
十四岁这一年，二哥突然不带我出门了。
据我偷偷观察，二哥最近出门打扮得像花孔雀一样，整天春风满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一天趁着他准备出门，我堵住他，拽着他手臂。
不带我，谁都别想出门。
二哥甩不掉水蛭一般的我，沉着脸带上我一起走。
到了风月湖的画舫上，我才知道，原来二哥和当地名妓紫嫣姑娘相爱了。
刚才在路上，我已经听春桃说了，二哥是被赵国使者睿王爷打的。
我曾听二哥提过，睿王爷看上紫嫣，他本还想带紫嫣远走高飞。
我的一句话，打消了二哥的念头。
我说：“你与紫嫣姐姐一走了之，可想过尚书府如何？”
梁国盛产粮食，缺矿产，而赵国矿产无数，粮食产量少。
赵国使者来梁国，是为了商量两国合作之事。
父亲正是接待睿王爷、商谈两国合作之事的负责人。
皇帝为了促成合作，让公主和亲都可以，别说睿王爷只是看上一个名妓。
如果二哥敢带紫嫣逃跑，首先受累的，肯定是范家。
二哥生性浪荡，却至情至性，总不会置家人于不顾。
没想到，二哥和紫嫣的事情竟然先被睿王爷发现了，这才让人把二哥打了一顿。
02
大夫没多久也到了，二哥幸好只是皮肉伤，养一段日子就没事。
但是，二哥醒来后被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顿，从此像失了魂一般，与活死人无异。
连我说的话他都不听，吃饭还是父亲让下人灌到口里的。
我二哥这人倔得像头牛，一旦认定一件事，那就是一辈子不变的。
他是绝望吧。
如父亲所说，没了尚书府二公子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如何斗得过睿王爷，如何能给紫嫣幸福。
亲情与爱情的较量，权威与世家的较量，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看着二哥心如死灰的模样，我心生不忍。
平常经常跟着二哥出门，我对他的朋友也很熟悉，想找他们商量办法。
大家躲我如蛇蝎，只派了个下人来回话。
世家公子去画舫寻欢作乐，说得好听是风流韵事。
但爱上一个名妓，却会被人耻笑。
二哥平常待他们如兄弟，如今有难需要帮忙，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我独自面对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觉得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气得把饭菜全都扫到地上。
“小姐……”春桃担心地看着我。
“哟哟哟，哪家的娘们发那么大脾气？”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樊……樊将军。”春桃紧张地福身行礼。
来人挥了挥手，让春桃出去。
“你来干什么？看我二哥笑话？”我瞅着那张笑脸，不爽地问。
樊毅年二十，是镇国将军府的三少爷。樊家一门四将，可谓风光无限。
但樊毅成名前，也只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整天和其他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混在一起，包括我二哥。
八岁那年，我跟着二哥出门玩。
走进雅间，我第一眼见到樊毅，就心生好感
樊毅当时长得不高，容颜俊秀，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我们进门时，樊毅冲我挑眉一笑。
那个笑容，乘着春风，吹进我的心里，骚骚痒痒的，让我心潮澎湃，热气咕嘟咕嘟往脸上涌去。
但他一句话，就把我们兄妹得罪了。
“哟！范弟今天还带了个小奶娃来，这是让咱们一起带娃吗？哈哈哈……”
我未足月就出生，从小看起来都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
那时候的我，跟五六岁的孩童差不多。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小，当即就翻脸。
二哥肯定是帮我的，从此我们三人势同水火，见面就吵几句，事事针锋相对。
“范二公子的笑话还真不少，我早就笑够了。”樊毅欠扁地说。
我没心情跟他斗嘴，端起姿态，打算对他视而不见，回家继续想办法。
樊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抬脚移步，挡住我的去路。
我蹙眉瞪着他，不客气道：“好狗不挡道。”
樊毅哂然一笑，没有生气，反而问：“不是想帮你二哥？”
我狐疑地扫视他的脸，不像开玩笑，这人什么时候会关心二哥了？
“你有办法？”
“当然。”
“说说看？”
“一个条件！”樊毅先提要求。
03
这么多年来，谁要找樊毅帮忙，都必须等价交换。
偏生他还不要金银财宝，总提一些叫别人为难的事情。
哪怕找一条狗，都要报酬。
一句话，樊毅小气吧啦的。
“说！”我咬牙切齿。
“当我小媳妇！”樊毅依然是吊儿郎当的口吻。
“你无耻！”我抬手就揍人。
让我当媳妇就算了，还“小”媳妇，欠揍。
自然，我打不过他。
樊毅最后解释，他母亲把他赶出家门，发话说没有媳妇，不准回家。
他让我假装与他成亲，就让二哥和紫嫣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不同意，先不说我俩成亲的事。就我二哥和紫嫣，两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幸福。
因为我爹娘绝对不会同意紫嫣进门，紫嫣进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何况，睿王爷是出了名的霸道，看上的女人，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如果，你二哥和紫嫣姑娘都换一个身份，重新生活，又不会连累到尚书府呢？”樊毅继续抛出诱饵。
我不语，眼巴巴看着他，等着解释。
樊毅也不再拿捏，把他的方法一一告知。
我心里认同，却游移不定。
相处多年，樊毅还是很了解我的。
“怎么？珠珠怕啦？”
我叫范明珠，每次樊毅叫我“珠珠”，那奇怪的调调，就觉得他骂我是猪。
我脑子一抽，直说：“谁怕谁！哼！你赶紧给我把事情办好！”
不就让他帮个忙，竟然狮子大开口，让我赔上一生。
镇国将军府家规森严，听说男子娶妻三年无所出，才可纳妾。
最最重要的一条，不可休妻。
生是樊家人，死是樊家鬼。
果然，樊毅小气吧啦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上次不就小胜了他，让他出丑，这是换着法子想折磨我一辈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这个方法，除了当事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所有亲人。
如果让睿王爷知道，追究起来影响两国合作，那有可能变成欺君罪名。
以后，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二哥和紫嫣。
那我父母会不会痛不欲生？将来有一天父母知道因缘，会不会怨我？
04
樊家办事效率奇高，第二天樊老将军和夫人就带着厚礼上门提亲。
对于这个小儿子，两老可谓操碎了心。
樊家这一代三个儿子，樊毅两个哥哥都是人中豪杰，追随樊老将军南征北战，为梁国立下汗马功劳。
樊毅出生时，两个哥哥已经驰骋沙场。等他长大，梁国上下国泰民安。
哥哥们的光芒太盛，身为幺弟，少不了被人拿来比较。
樊毅心高气傲，年少时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哥哥们说事。
15岁以前，他一直是都城里的小霸王，嚣张跋扈，我行我素。
不过，我才不怕他。
开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来发现，樊毅行事，还是有底线的。
父亲没有私下做主，把我叫到堂前，让我自己决定。
大厅里，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我。尤其是樊老夫人，那眼神热切得要把我烧起来。
我定了定神，抿嘴正想说话。
“嗯哼！”樊毅突然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见我看向他，还朝我挑了挑眉，眼中别有深意。
他分明是说，如果敢拒绝，你就死定了。
我撇嘴，我还没找他算账，没给我办事就敢来提亲。
“臭小子，哪有你这么瞅着喜欢的姑娘的？”
樊老夫人一巴掌拍向邻座的樊毅头上，打得他龇牙咧嘴。
我忍不住捂嘴偷笑，很少看到樊毅这样吃瘪。
据闻他在府中常被樊老夫人追着打，生性调皮叛逆，是在棍棒下长大的。
樊老夫人起身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好姑娘，别看樊毅老不正经的，在家里可听我的话了。我保证，以后你让他往东，他就往东，你让他往西，他就得往西……”
我哪里敢应和，回头樊毅又来跟我算账。
说话间，父亲暗暗对我使眼色。
我垂下眼帘，心里早已思索一番，低声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全凭父亲和母亲做主。”
我知道，父亲一直在观望，希望能将我嫁入皇室。
可樊家兵权在手，一门四将，皇上都礼让三分。他不好直接拒绝镇国将军府的求亲，才将我推出来。
听我这么说，他不好发作，强颜欢笑着应下亲事。
我和樊毅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05
半个月后，睿王爷准备带紫嫣返回赵国。
他一直防着二哥，派了很多人在画舫周围守着。
我打算去见紫嫣一面，困难重重。直到他们准备出发的那天深夜，才找到机会。
这个时节，少有大雾天气。
也许冥冥之中，老天都看睿王爷不顺眼了。
深夜时分，梁国都城大雾弥漫。
风月湖的秦屿码头一带向来彻夜灯火辉煌。这一夜，雾气弥漫，势要把万物笼罩其中。
避免引起注意，我和樊毅从另一个码头乘坐小船出湖。
夜色深沉，黑暗吞噬万物，不见半点光明。
船上没有一丝灯火，我坐在船尾，感觉自己就像瞎子一样。
船划动的瞬间，我紧张地伸手扶着前面的大长腿。
我和樊毅面对面坐着，心想樊毅是不是耍弄我。
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能找到紫嫣的画舫吗？
突然，耳边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樊毅小声地说，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原来我不知不觉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船夫如何找到方向的？”我好奇。
“很想知道？”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必定要提条件。
我抿嘴不出声，才不让他如愿。
他在我耳边轻笑，仿佛笑我胆小鬼，气得我推了一把他靠过来的身子，习惯性地站起来。
小船突然晃动，我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一样，心也被荡得七上八下。
下一瞬间，樊毅站起来把我搂在怀中，稳住身子。
站在船头毫无存在感的船夫终于有了动静，船也慢慢稳住。
我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樊毅怀里，却不敢再轻举妄动，气得使劲掐了他一把。
他腰间的肉硬邦邦的，我泄愤似的又多使几分力气。
“你是想游湖过去吗？”樊毅咬牙切齿地道。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了什么。
樊毅不靠爹，不靠哥，远离父兄的光环，去镇南边关当一个小兵。
南边河流较多，樊毅水性好，还亲手训练一支精良的水军。
他一手带起来的水军，为他赢得大大小小的战役，几年时间，从一个小兵变成将军，我还是很佩服的。
对于身经百战的水军来说，找人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们。
06
水下果然有人，我们顺利找到紫嫣的画舫。
画舫上看守的人不多，他们四处巡视，正好方便我们找到机会，直奔紫嫣的寝室。
自从睿王爷公开表态紫嫣是他的人，画舫上再也没有其他宾客。
来到寝室门口，樊毅示意我自己进去。我忍不住瞪他一眼。
登徒子！
前一天樊毅告知我，夜里别睡死了。偏偏他还不告诉我什么事。
半夜撑不住准备睡着时，这混蛋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床边。
“啊……”
惊叫声尚未喊出，樊毅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巴，“是我！”
气得我推开他的手，先掐住他的脖子泄愤。
我的心都快被他吓得跳出来了。
我跟樊毅之间的恩怨，三天三夜说不完。
紫嫣的寝室位于画舫二楼，属于紫嫣的私人活动空间，并没有人看守。
室内还亮着灯，我移步侧面，窗户竟然开着，雾气渐浓，从窗户飘进去。
我从窗缝往里看，淡淡的雾气中，紫嫣坐在妆奁前梳妆，打扮得美艳无双。
我感到奇怪，三更半夜不睡觉，还独自梳妆，这是要干什么？
我忍不住蹙眉想：这是知道明天要跟睿王爷回赵国，高兴得睡不着了？
转身靠在墙上，我看着前方白茫茫的雾气，心中茫然。
我本不赞成二哥和紫嫣在一起，奈何二哥一门心思扑在紫嫣身上。
了解紫嫣，发现她与寻常名妓不一样。
紫嫣身处风月之地，却无半点风尘之气。优雅大方，举止得体，比我更像大家闺秀。
紫嫣认识二哥后，只为宾客弹琴跳舞，对二哥也算忠诚。
如果紫嫣见异思迁，抛弃二哥，二哥该怎么办？
雾气好像有生命一样，因我的到来退去，又因我的静止而一拥而上。
“怎么了？”
樊毅在我耳边低问。
画舫四周挂着灯笼，白雾也染上橘黄的色彩。
侧头看了眼樊毅，他的眼睛如一泓秋水，我好像看到温柔的光芒一闪而逝。
其实我并不觉得紫嫣非二哥不可，她身为名妓，有太多的选择，也比常人更懂得审时度势。
我与樊毅约定，如果紫嫣最终选择睿王爷，他就要想办法让二哥放弃紫嫣，振作起来。如果他做不到，一年后我可以找机会毁掉婚约。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有点不舒服。
是为了二哥，还是樊毅？
“喂？珠珠。”见我久久没有动静，樊毅用他的铁头撞了我一下。
我气得瞪他，毁掉婚约才好，跟这种人生活，简直就是受罪。
他一脸莫名，我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樊毅才探头去看，突然移步到栏杆旁边，我还未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只听寝室里“咣当”一声响。
07
“谁？”
踏道那边传来脚步声，没多久，有人过来查看。
“叩叩……”
“紫嫣姑娘，您没事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
“能有什么事，我不小心把妆匣掉到地上了。”
“姑娘深夜里梳妆？”
紫嫣娇笑一声，暧昧地问：“你不知道吗？画舫上的女人可从没有白天和黑夜。小哥哥，你要进来吗？”
那些人哪里还敢逗留，让睿王爷知道，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我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马上就想从床底下爬出来。
樊毅使劲扣住我的腰和头。
刚才樊毅突然打掉紫嫣手上的匕首，落在地上时惊动了楼下的人。
樊毅抱着我从窗户跳进房里，我只来得及看一眼紫嫣，只看到她脸上的惊诧，以及泪湿的面庞，就被樊毅抱着，滚进床底下。
我躺在樊毅身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手按住他的心脏位置。
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微凉的夜，他身上的体温炙烫了我，仿佛在我身上引燃一把火，让我浑身都烧起来。
“叩叩……”
“什么事？”
“姑娘，夜里不休息，我给您送点吃的。”
陌生的声音，我没有听过，应该不是紫嫣身边伺候的人。
来人送来吃的，还在房里逗留了一段时间，等紫嫣吃完，准备休息，那人才退下。
这一晚惊险度过，如果不是樊毅发现得及时，紫嫣已经自戕身亡。
原来紫嫣早已和二哥约定。
如果她真的被睿王爷抢走，她会了此残生。二哥那个傻子，也会跟着紫嫣一起死。
辰时，睿王爷的队伍出城，士兵们精神抖擞，穿着精铸的铠甲，腰挂精良的武器，吸引众多百姓驻足观看。
队伍中有豪华的马车，睿王爷是武将，骑着高头大马。
而紫嫣，被他抱在身前，亲密无间，低眉浅笑。
我和二哥站在人群中，我拽着二哥，二哥大喊一声：“紫嫣！”
神情悲切，伤心欲绝。
睿王爷和紫嫣都看向他，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淡漠无波。
队伍没有停下，一路往前。
“紫嫣……”
二哥失神地看着远去的队伍，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绷着一张脸，差点笑场，赶紧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我从不知原来二哥也会演戏，如果不是我也参与其中，我得心疼死了。
这个世道，哪怕你有权有势，也还有比你更强的存在。
弱者，只能匍匐在强者脚下。
我们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避其锋芒，尽量不要硬碰硬。
父亲让下人追来，生怕二哥惹怒睿王爷。
我们回到范家，就在二哥房里等待。
二哥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虞美人。那是他知道紫嫣喜欢，才特意亲自为她种的。
虞美人第一次开放，正主却还没看上一眼。
我心里忐忑不安，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后悔。
梁国都城30里外有一座悬崖，官路从那附近经过，是回赵国的必经之路。
悬崖陡峭，深百余丈，崖下是草木横生，常有野兽出没。
到底要多喜欢一个人，才有勇气从悬崖上跳下去？
到底要多爱一个人，才敢用生命去赌一把，换一个未知的将来？
我不敢想，生怕愧对二哥。
为了万无一失，我要求樊毅亲自去接应，把紫嫣完好地带回来。
大半天了，二哥和我茶饭不思。
父亲和母亲皆以为二哥还在为情所困，而我只是心疼地陪着二哥。
傍晚，樊毅的人终于传来消息，紫嫣没事。
接下来就看二哥的了。
09
第二天，紫嫣跳崖自杀的事传了回来。
睿王爷亲眼看着紫嫣跳下悬崖，到手的女人就这样没了，他如何甘心？
找了附近的猎户带路，到悬崖下寻找，最终只找到破碎的衣物和残骸。
之前紫嫣和二哥相恋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紫嫣出事，家里的下人都偷偷地议论。
我陪二哥在花园里散步时，正好被二哥听到了。
二哥抓着下人的肩膀跟他确认，之后疯了似的要去找紫嫣。
二哥哪里能出门，父亲昨天就下了禁令，不许他踏出家门一步。
父亲知道此事，又把二哥关了起来。
二哥心如死灰，不吃不喝。
他是真的为此吃尽了苦头，哪怕饿得要死，下人把汤汁灌到他嘴里，他也要做出一副毫无滋味的样子。
樊毅说，做戏，就要做得逼真，还不许我暗中给二哥送吃的。
“你不知道吗？睿王爷在你家安插了眼线，生无可恋的人长得珠圆玉润，谁信？”樊毅如是说。
我和二哥怀疑樊毅伺机报复，毕竟我们的恩怨一箩筐，数都数不完。
可我们不敢不信，万一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悔青肠子都无法挽救。
仅仅半个月，二哥瘦得不成样。我好像失去了半个二哥一样，每次去看他就抱着他哭。
那是真的伤心，不久以后，二哥就不在我身边了。
一天夜里，二哥打晕看守他的人，偷偷离开范家，去风月湖投湖自戕。
二哥身后有个小尾巴跟着，看到二哥投湖，挣扎片刻沉入湖底后才离开。
……
尚书府派人去寻找，我也到处去找二哥，最后才在风月湖里找到一具尸体，穿着二哥那天穿的衣服，人已经被水泡得面目全非。
父亲觉得二哥为了一个名妓投湖自戕，颜面尽失，让人匆匆下葬了事。
父亲母亲对二哥的态度，让我感到透心寒。
身在权贵之家，面子和利益大于一切。
本来二哥的事情瞒着家里人，我心有愧疚，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我突然感到庆幸，答应了樊毅的条件。
最起码，嫁给樊毅，我心甘情愿，哪怕他只是应付樊老夫人。
樊毅看起来离经叛道，生在将军府，他多少都有点勇士身上的风骨，凡事都有底线。
如果等待父亲安排亲事，我也只是利益交易下的棋子罢了。
10
一年后。
我在花厅里练习女红，婚期将近，母亲让我一定要学会绣一对鸳鸯。
“小姐，樊将军让人给您送来一篮红鸡蛋。”春桃放下鸡蛋，一脸疑惑，“红鸡蛋不是谁家儿子出生报喜，才送的吗？樊将军是什么意思？”
我轻笑道：“也许他想要儿子。”
春桃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我，“这……樊将军果然是莽夫，连哄姑娘都不会。”
她担忧地问：“小姐，您真的要嫁给他吗？其实以老爷的地位，尚书府拒绝樊将军的求亲，也不至于得罪他。”
我丢开手上的绣品，笑而不语，轻抚着绑在小篮子上的紫纱。
答应了他的事，我就不会反悔。
而且，这不是樊毅送的，是二哥向我报喜了。
等成亲后，我会跟着樊毅去镇南边关，到时就能见到我的小侄子了。
“叩叩……”
大门敞开着，抬眼就看到高大的樊毅站在门口，一看就不是刚来的。
春桃欲哭无泪，福身行礼后逃亡般离去。
我看得好笑，春桃对樊毅的印象，还是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
“樊将军怎么还亲自来了？”
樊毅没说话，径自拿起一边的绣品，挑眉看着我。
“还给我！”我快步走过去想要抢回来。
樊毅抬高手，还把一只手压在我头顶上。
“啊，我说过，不许压我的头。”我气得锤他的胸膛。
可樊毅只当我是小野猫，锤的力度就是猫爪挠痒。
他轻笑着问：“这是鸡？”
“什么鸡？你看清楚！”
“嗯！鸡都不如！”
我羞得无地自容，我承认，不管怎么练，我的绣工确实拿不出手。
绣品也不抢了，我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母亲让我这个月一定要把鸳鸯绣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伤心什么呢？就算去了边关，我又不需要你给我缝衣裳。”
“边关有绣娘么？”我好奇地问。
“没有。”
“那你们的衣裳破了怎么办？”
营寨里都是男人，女眷是不住营寨的，只能安置在城里。而且将士们也不能随便离开营寨。
“自己动手缝啊。”樊毅说得理所当然。
“啊？”我震惊地抬头。
樊毅坐在对面，我这才发现他一手拿着绣绷，另一只手起起落落，眼都不眨一下。
“……”
起身走到他身后，彻底无语了。
鸳鸯的雏形已经出来。
“你……你怎么会绣这东西？”
“在营寨里学的。”
“营寨里还有人会这个？”
樊毅头也不抬，“营寨里什么人才都有。”
“你怎么会学绣鸳鸯？”
一个男子学绣鸳鸯，真是奇怪。
樊毅手下不停，还看我一眼，别有深意。
“喂，你什么意思。”我动手推他，根本推不动。
定亲后，樊毅似乎对我诸多包容，最后变成我无理取闹似的，害我都不好意思再跟他针锋相对。
“你看。”他摇摇手上的绣品，“也许有先见之明，娶了你这样的媳妇，我不得自己动手。”
我感觉被鄙视了，看着两只已成型的鸳鸯，好想毁尸灭迹……
11
我朦朦胧胧醒来，睁开眼就是一片大红色，浑身的不舒服，让我想起这是哪里。
拉起被子蒙住头，又气又恼又不知所措。
昨天，我满16岁，终于踏进了镇国将军府。
从此，生是樊家人，死是樊家鬼。
仪式办得十分隆重热闹，樊毅是被人抬着回来新房的，浑身酒气。
借着酒劲，他还非要跟我拼酒。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跟他圆房了。
“你媳妇还没起？”樊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嗯！让她多睡一会。”
“啧啧！果然有媳妇了就不一样。”
“就准许爹疼你，不许我疼我媳妇？”
“对对对！怎么也是惦记了6年的人，该疼，该疼！”
“娘！”
“我说错了吗？是谁6年前回来跟我说，要娶小媳妇的？是谁因为小媳妇一句要嫁就嫁顶天立地的男子，又兴匆匆地跑去当兵了……”
我吃惊地拉开被子。
“娘！”这声“娘”充满了警告。
“哈哈哈，你小媳妇醒来了，你赶紧去伺候。”
樊老夫人说完就离开，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床帏拉开，四目相对，我突然把被子拉上，心怦怦直跳。
“呸！谁要嫁给你，我要嫁就嫁顶天立地的男子。”脑中回荡着这一句话，这是我9岁那年和樊毅争吵时说的一句话。
印象中没过多久他就去镇南边关当兵，也就是这两年才有时间常回来。
所以，樊老夫人说的小媳妇就是我？
樊毅扒拉我的被子，拉扯了一会，扯不过他，露出脸来。
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你都听到了？”
我觉得自己的脸要着火了，低声“嗯”了一声。
“你确实是我蓄谋已久的小媳妇。”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如清泉一般滋润着我的心，甜甜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