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燕灵

在沛国这个地方，有一位姓周的儒生，从小饱读诗书，心里怀着远大的志向，为人温和敦厚、纯良友善，邻里乡亲都称赞他的品德。周儒生娶了一位妻子，她温柔婉约、贤良淑德，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恩恩爱爱。没过几年，接连生下三个儿子，全家上下都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极大福气。从那以后，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加勤勉，盼望着三个儿子长大成人，能够继承家中的书香传统，光耀家族的门楣。

谁能想到，三个儿子渐渐长大，却都不能说话，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没有。周儒生一开始只以为是孩子发育迟缓，并没有太在意。可是时光飞逝，别人家的孩子早就绕在父母膝前欢闹玩耍，能口齿伶俐地喊着爹娘，而自己家的三个儿子却依旧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传递心意，打着手势比划。周儒生心急如焚，四处寻访好的医生，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得到的却只是医生们无奈地摇头，以及“这是奇怪的病症，难以医治”的话语。

有一天，来了一位过路的客人，他的衣服虽然朴素简单，但身上却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这位客人看到周儒生家三个儿子的情况，心中不忍，便敲门走进了屋子，询问其中的缘由。周儒生满脸愁容，把客人请到座位上坐下，长叹一口气，将多年来四处求医的艰辛，以及心中满满的疑惑，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客人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捻着胡须，突然问道：“您家以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或者做错过什么事，伤害到了有生命的东西？”

周儒生听了这话，就像被雷击中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思绪飘回到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悔恨的神色，说道：“先生您这么一问，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小时候很顽皮，有一天在屋檐下看到几只小燕子等着母燕来喂食，它们急切地嗷嗷叫着。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兴起捉了蔷茨草，塞进了小燕子的嘴里，想要逗它们玩。没想到这三只小燕子吞不下去，没过多久就断了气。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几乎都忘记了，现在想来，难道是我犯下的这种罪孽，报应在了我儿子们的身上？”说完，眼泪像雨点一样流下来，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十分后悔痛苦。

客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天地间有一定的规律，因果报应不会有差错。世间万物，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都有灵性，您曾经犯下伤害生命的罪孽，虽然是小时候不懂事做的，但罪孽已经产生了。”周儒生听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客人不停地磕头，说：“先生既然能洞察事情的因果，一定知道解救的办法，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儿子们吧。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客人弯下腰把他扶起来，温和地说：“您既然有悔过的心意，这也是一种善缘。先起来吧，让我试一试。”说完，客人径直走进内室，让周儒生拿来干净的水、香烛等物品，在庭院里设置了一个法坛。客人洗净双手，点燃香火，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的身上似乎隐隐约约有微弱的光芒闪现，衣袖随风飘动，看起来好像超脱了凡人，进入了圣人的境界。

这时，周儒生全家人都跪在地上，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只见客人拿起一根柳枝，蘸了蘸干净的水，朝着虚空点了三下，然后大声喊道：“冤孽赶快现身，因果应该得到化解！”刹那间，狂风突然刮了起来，吹得蜡烛的火焰忽明忽暗，法坛上的纸张沙沙作响。空中隐隐约约传来叽叽喳喳的燕子叫声，好像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又好像就在耳边。

紧接着，三道光影从黑暗的地方飘飘悠悠地飞了过来，竟然是三只燕子的灵魂，它们的身体周围散发着淡淡的充满怨念的光芒。客人上前一步，和声说道：“小燕子们不要生气，周氏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并且非常后悔，过去犯下的错误虽然无法挽回，但是他的诚心悔过，希望你们可怜他疼爱子女的心情，解开这段冤孽。”三只燕子的灵魂在空中盘旋着，好像在犹豫，叽叽喳喳的叫声时急时缓。

周儒生看到这个情景，跪着向前挪动，对着燕子的灵魂不停地磕头，说：“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害死了你们的性命，可怜我的三个儿子，他们是无辜的，却遭受这样的苦难。如果你们能够饶恕我，我来世愿意做牛做马，保护燕族的安全。”他的声音悲痛急切，听到的人都被感动了。

过了很久，燕子的灵魂似乎被打动了，身上怨念的光芒渐渐变淡。其中一只燕子的灵魂飞到客人的肩膀上，轻轻地啄了啄他的衣服，好像在示意什么。客人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转身对周儒生说：“幸好得到了燕子灵魂的宽恕，赶快把三个儿子抱过来。”

周儒生急忙起身，跑进屋子，把三个儿子一个一个地抱了出来。客人拿着柳枝，蘸了水，轻轻地在三个儿子的额头上点了点，嘴里还喃喃地说着祈祷的话语。过了一会儿，奇迹发生了，大儿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灵光，张开嘴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声音虽然很微弱，却像惊雷一样在周儒生耳边响起。周儒生夫妇高兴得眼泪直流，相互拥抱在一起哭泣。

接着，二儿子和三儿子也相继开口说话，一声声地喊着爸爸妈妈。庭院里一时间哭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周儒生转身想要拜谢客人，却看到一阵清风吹过，客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只听到空中传来客人的声音：“善良的念头永远存在，因果自然会得到化解。希望您以后保护生命、珍惜生命，福气和恩泽能够延续下去……”

从那以后，周儒生一家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周儒生感激燕子灵魂的饶恕和仙人的救助之恩，在家里设置了香案进行供奉。每当春天燕子飞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亲自撒下谷米，保护燕子的巢穴。他还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进了家训里，告诫后代子孙要敬畏生命、广泛结交善缘。三个儿子都很聪明，在父亲的教导下，勤奋学习，后来都有所成就。有的进入仕途做官，有的深入研究学术，有的成为医生治病救人。沛国的周氏一门，最终因为善良的念头代代延续，荣耀了几百年，成为当地的一段佳话，被人们传颂四方。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知道了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的道理，也劝诫世人要常常怀着悲悯之心，不要做出伤害生命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