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边新疆哈拉土拜乡,全是哈族,我倒成了少数民族,闹出不少笑话

晨曦与海的对话 2025-01-15 10:06:43

20世纪60年代末期,我从天津市支边来到新疆的尼勒克县哈拉土拜乡(文革时期改名为“红十月公社”)落户工作。

“尼勒克县”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所辖的一个县,“尼勒克”,在蒙古语里是“婴儿”的意思,而哈拉土拜乡距县城四五十公里,不通班车,交通极不方便。

当时这个乡全乡人口才1.2万左右,是一个以哈萨克族为主的多民族聚居的地方,99%都是哈萨克族人。‌

哈萨克人性格豪放,说话大声大气,这种性格特点与他们的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密切相关。

他们主要聚居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等地,这些地区地处边疆,生活环境相对开放和自由,使得哈萨克人形成了豪放、直爽的性格‌。

在说话方式上,哈萨克人通常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不拘泥于细节和客套。

他们热情好客,喜欢在社交场合中展现自己的才艺,如能歌善舞,尤其是“冬不拉”这种传统乐器在哈萨克族中非常受欢迎‌。

此外,哈萨克族的文化中强调勇敢和自由,这些价值观也体现在他们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上‌。

哈萨克族的历史源远流长,经历了多次迁徙和融合,形成了坚韧不拔的品质。他们信仰伊斯兰教,主要节日有古尔邦节和肉孜节,这些宗教和文化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们的性格特点‌。

支边刚到公社(那时乡叫公社),分给我们的是一间干打垒的土坯房子,门和窗子不成比例,可笑的是窗子大而门却小,抬腿就可以从窗子上进去,而进门时男同志却要低一下头。

由于窗户比门大,有少数民族的孩子过来玩,总是喜欢在窗台上玩,身上蹭的都是尘土。

没有电,照明靠煤油灯,没有自来水,吃水要去1公里以外山坡的泉眼去挑。公社的食品站一个多月甚至两个多月才卖一次肉,吃菜靠自己种。

公社没有托儿所,上班的人也得自己带着孩子。在银行营业所里我是“少数民族”又是唯一的女同志,工作上存在看语言交流的困难,生活上也有很多难题。

可是我的哈萨克同事们,特别是主任沙吾提一家和会计司马乎一家,无论是从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对我都帮助很大。

业务上司马乎是我的师傅,政治上沙吾提是我的入党介绍人,生活上他们的妻子阿毕沙和夏乎兰两位大姐还有他们的孩子白山、木哈西等对我的帮助最大。

阿毕沙

现在的年轻人不能理解,有人常问我:“在那样的地方、又是那样的日子,特别是大家都是哈萨克族,你是汉族,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回想起来,那时的物质生活虽然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可是我们仍然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有几件事,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感到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洋油”的故事

当年,我所在的哈拉土拜公社的供销社、学校、医院、邮电所,有几个和我年龄不相上下、来自连云港、山东、甘肃、河北的汉族女同事,我们大家相处得都很好,生活上经常互通有无,几乎不分彼此。

公社供销社差不多一个多月才能到县供销社提一次货,每次提货都要到银行办汇款,所以我总是最先知道提了什么货。

司马乎的女儿阿依霞

有一次,蒙古族采购员切仁提了好多颜色鲜艳的俄罗斯式大花连衣裙,又肥又大。要是当作裙子穿呢,肯定不合体,又穿不出去;可是要把它改成上衣穿,绝对漂亮。

学校有个高老师,会做衣服,那时时兴的样式是中式西做的花布罩衣(中式领子,上袖,罩在棉袄外面穿)。

我赶紧跑去和她商量,得到她的赞同后,我们几个每人都买了一条大花裙子,让高老师给我们改,准备过春节时穿。

那天,在供销社当售货员的小南告诉我,下午卖“洋油”(点灯用的煤油,并不是天天都有卖的,差不多也是一个月才来一次货),那时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困难,大多数工业用品靠进口,点灯用的“煤油”,被老百姓称叫“洋油”。

可是那天由于走得匆忙,带的瓶子小了,一个瓶子没盛下,小南随手在柜台里给我找了个小破碗,把多余的“洋油”倒在小碗里。

于是我右手拿着瓶子,左手端着小碗,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顺便拐到高老师家,去看一下我的衣服改好了没有。

哪知道刚一进门,快人快语的高老师就高兴地喊了起来:“哎呀小燕,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洋油’了呢?一瓶就够了,怎么还端个碗呢?你可真是把好事做到家了!快放下,擦擦手。”

我一听高老师这么说,知道她是误把我自己买的“洋油”,当作我是为了感谢她给我改做新裙子的“人情礼品”了,赶紧把“洋油”放下,来不及说话,转身就往供销社跑,急得高老师在后边直喊:“你的‘洋油’我收下了、收下了!试一下你的新衣服再走呀!”

看来高老师以为我是怕她不收下“洋油”才赶紧跑的,其实我哪还有心思试新衣服呀,要是“洋油”卖完了,没有灯油点灯,这一个月就得摸黑,晚上又怎么点灯加班看书学习呢?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供销社门口,老远就冲小南喊:“还有没有‘洋油’了?”小南说;“你打那么多还不够吗?”等我把原因说完了以后,我们两个人都笑得流出了眼泪。

鸡蛋的故事

在这儿,哈萨克民族的人除了通晓本民族自己的语言外,人人都懂汉语,但我这个外来的汉族女支青,却一点也不懂哈萨克语。

虽然我经常向在一起工作的哈萨克族同事学习哈语,但总是发音不准,学的不太好。由于语言不通,我在营业所里经常用半通不通的、生硬的哈语单词和哈萨克同事进行交流,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所以我们的营业所里,经常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我被我的哈萨克同事们戏称为“大翻译”。

一天我要过生日了,同事晚上要来给我庆生,我想炒辣子鸡回敬他们。少数民族同志家里大都养了不少鸡,于是我想买他们一只公鸡,拿回去晚上杀了招待后我庆生日的同事们。

我去一家平时养了好多鸡的哈族老乡,问他们说:“馒贝勒拖轰能‘爸爸’阿拉都,思自巴吗?”(哈语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公鸡”的单词怎么说,只会说“鸡蛋”,所以问他们“鸡蛋”的爸爸有吗?)。

卖鸡的哈族老乡他们听了以后思索了片刻,又用哈语讨论了一会儿,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很认真地问我:“克其克爸爸嘛、穷爸爸嘛?”(哈语的意思是:小爸爸嘛老爸爸嘛?)(或意思是:小公鸡嘛老公鸡嘛?)。

这位哈族老乡边说还边弯腰做出“老爸爸”的姿态,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用哈语问我:“鸡蛋的妈妈要吗?”(意思是母鸡要嘛?)。

生日那一天晚上,我边炒鸡肉,边把白天买鸡发生的事,讲给前来为我庆生日的沙吾提他们听,逗得他(她)们哈哈直笑。那天晚上,我的生日过得很快乐,虽然是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

另一个故事也是关于鸡蛋的事:

一天午休时间,忽听有人敲门,我忙去开门,只见一位面容熟悉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哈萨克壮汉站在门外,他用哈语和生硬的汉语对我说:“拖轰!拿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我听明白了,哈语“拖轰”不就是鸡蛋嘛?敢情他是找我要鸡蛋。

“抗其阿拉都?(要多少?)”我用哈语问,“你曼?(什么)”这回他没听懂,我很客气地对他说:“拖乎达(等一下)”,就去把放鸡蛋的篮子拿到他的面前,又找了个纸盒子给他,用手比画着,意思是让他自己随便拿。

他看着鸡蛋,一边笑一边使劲地摇头摆手,我还以为他是客气呢,谁知他放下纸盒,大步走进屋里,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忽然他弯腰抱起了放在墙角地上的马鞍子,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哈萨克话,笑着走了。

第二天我赶紧请教哈族同事,原来“拖轰”在她们哈语里是一个双义词,这次是“马鞍”的意思,鸡蛋和马鞍的发音很接近。

看电影的故事

当年,哈拉土拜公社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公社有一个电影放映队,两三个月才放一次电影,不用花钱买票。

电影队晚上放电影前,先在一个大空场上立两个杆子,系上当做银幕的白布,要是杆子立在场子的中央,两边都可以看到。

在条件好一点的公社,有早就现成砌好的一堵白墙,那就不用挂白布了。

每逢放电影,全公社仿佛都有一种过节的气氛,人们互相传递着“今天晚上放电影”的信息,男女老少都早早地吃完了饭,孩子们拿着板凳。

即使是夏天也要抱着棉衣、毛衣先去占地方(新疆夏天晚上冷),心细一点的妇女还会炒些葵花子带上,边嗑瓜子边看电影。

一些心眼儿灵活的社员,把自家收获的葵花子炒了,拿到露天电影场去卖。那时看电影,根本听不到对白,原因很多,有时是放映机有毛病,不出声;更多的时候是说话声、吐瓜子皮的声音太大。

因为片源少,那几年老看“三战”片,人物对话孩子们几乎都会背了,那情景倒有点像是搞配音。

记得有一次,维吾尔族放映员换片子时,颠倒了顺序,还是这些小“配音演员”们及时发现了问题,才得以纠正。

比较起来,夏天看电影要舒服多了。冬天就受罪了,地上积雪太厚,坐一会儿,双脚就冻得不行,只好站起来,边跺脚边看。

就是这样,很多人也要坚持到底,回到家里满肚子都是凉气。民族巴郎子(小孩的意思)为了取暖,用一个小铁皮桶里边放上燃烧的煤,不停地甩,夜幕下闪着火星,煞是好看。可惜这一招,我们一直没学会。

包粽子的故事

在哈拉土拜公社生活的那些年,尽管山区乡村生活条件艰苦,但我不想自己错过任何一个节日应该带给我们的欢乐。

我总是开动脑筋想尽一切办法去调剂生活。那时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棕叶,糯米和红枣,也不是什么时候想买就能买到的,所以这些东西得在春暖花开、哈拉土拜草原返青以后就及早作准备。

记得为了找到棕叶,我和我的那些同为支边的青年朋友们可没少费心思,先是打听在哪一片草滩上生有叶面宽大的好芦苇,然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办法找人给我们带点过来。

我们商量好,无论谁找到了芦苇叶子,大家都要共同分享。

五月,哈拉土拜草原一片翠绿、百花盛开,水源丰富的河滩地里的草也长得老高了,我就用半通不通的哈萨克语,向来营业所存取款的哈萨克牧人朋友们,讲述汉族每年五月端午节用芦苇叶子包粽子、纪念诗人屈原的故事。

面对他们专注的神情,我用单词拼凑哈语、用双手比画、用各种动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整地讲清了屈原的故事,讲清了粽子如何好吃,讲清了为什么需要苇叶,和问他们在什么地方可以摘到这么好的苇叶。

我的那些剽悍、强壮的哈萨克朋友总是用频频的点头、爽快的大笑、热情的应允回答我。

后来他们真的为我摘来了上好的苇叶。那一年的端午节,我包了一大盆粽子,请我的哈萨克同事和邻居们品尝,他们高兴极了,连声称赞我的手艺好。

更令人欣慰的是,我让那些在祖国最西部边远山区的哈族朋友的孩子们,从小懂得了他们应该懂得的端午节传统习俗,让他们吃到了美味的、由我亲手包的粽子。

后来,每近端午节,我的那些哈萨克朋友们,便为我摘来碧绿、鲜嫩的芦苇叶子,与我们共庆端午佳节,直到多少年后我们调离这个公社。

0 阅读: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