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盗播行为本质上是追求个人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而且这种行为的风险小于收益,就难以从根本上消除这种盗播行为。”
“什么?你没买会员就看完了《三十而已》的大结局?”近日,网友小刘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腾讯视频上以3元价格购买的热播剧《三十而已》超前点映大结局,闺蜜竟然没买会员就看完了,全集超清资源正在被盗播者以0.5元至3元左右的低价兜售。 新京报贝壳财经调查发现,影视剧行业样片泄露的渠道多种多样,包括技术破解、云盘泄露、后期等环节泄露,且版权视频一旦泄露,就会被迅速转发、传播,有的被打上赌博广告等在盗播平台上供人免费观看,有的则直接被盗播者通过社交平台、论坛、电商平台等进行引流售卖。一条上游盗取片源,中游打码传播,下游加价销售的盗播产业链由此形成。 “对于直接提供热播影视剧侵权内容的经营者或个人应当承担直接侵权责任,如果电商平台经营者知道或应当知道的,也要承担共同侵权的连带责任。对于明显恶意的侵权行为,著作权人不仅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也可以申请法院采取即刻的禁令措施,更可以向公安部门报案追究其刑事责任。”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熊文聪对贝壳财经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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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已》遭网络盗播,价格0.5元-3元不等甚至有的“免费赠送”
网友小刘是热播剧《三十而已》的忠实观众,为了提早观看大结局,她购买了腾讯视频的VIP会员后,还额外花6元购买了42和43集的超前点映。
“即便是VIP会员,也只能看到第41集,虽然微博上已经传出了大结局的剧情,但我还是想看看具体是什么样的,腾讯视频一集超前点映是3元,我就买了两集。不过在我看完结局和闺蜜分享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没有买会员就直接看完了全集,并发给我一个网盘链接。”8月7日,小刘告诉贝壳财经。
在打开小刘提供的网盘链接后发现,其中确实有《三十而已》全部43集720P以及部分1080P的视频资源,不同的是,通过正规渠道点映《三十而已》时,右上角有腾讯视频的LOGO,而小刘提供的视频资源右上角并无腾讯视频LOGO,取而代之的是某网站的LOGO字样。
小刘表示,该网盘链接是闺蜜花费1元在某电商平台购买的,贝壳财经按照其提供的线索在该平台搜索发现该资源已经下架,且与《三十而已》资源相关的商品链接均已下架。
不过,可以看到,不少卖家通过变化关键词,例如卖“海报”、卖“衣服”等方式逃避电商平台监管,仍在售卖盗播的视频资源。贝壳财经点进一家2元卖《三十而已》“同款海报”的商家发现,其表面上卖海报,但实际上卖的仍然是视频资源链接。
△某电商平台卖家售卖《三十而已》资源。
不只电商平台,有网友表示,在社交平台以及电影评论讨论区中也会出现“卖资源”的广告,广告语一般会是“高清资源加微信XXX”,且为了逃避审核会用字母或同音字代替电影名。这样的评论虽然有可能吸引买家,但也常常招致批评乃至被人举报。例如此前电影《流浪地球》大热时,新京报贝壳财经曾在哔哩哔哩上名为“《流浪地球》海外播出外国网友纷纷好评”的视频评论区发现,有人发布引流广告后,就有网友评论称“宣传盗版,举报了”。有网友表示,在《三十而已》的一些影评区和微博热搜评论中也看见过类似的“广告哥”,但随着微博的严打,此类广告评论相比过去已显著减少。
贝壳财经发现,目前电商平台上《三十而已》资源售卖的价格极低,在0.5元至3元间,随机购买两个卖家提供的视频资源发现,其视频资源内的LOGO与小刘提供的视频资源LOGO一致,这或许说明同一批资源正在被不同的卖家倒卖。
资源甚至可以免费赠送。一名卖家表示,其提供的都是免费资源,只要加微信即可,添加对方微信后,记者发现对方是一名微商,通过免费赠予资源的方式在朋友圈吸引顾客,售卖女装。
盗播资源是如何从3元急速暴跌至0.5元甚至到免费赠送的?林莉告诉记者,在互联网上,版权视频一旦泄露,就会被迅速转发、传播,因为只要下载了资源,再度转手完全不需要花费任何成本,因此资源一旦泄露,往往最后会成为盗播者集体狂欢的“分赃盛宴”,价格也会迅速暴跌。
有网友声称,在点播之前,一些尚未播出的片段已经在各大平台流传甚至售卖,一些片段大部分还打着“送审样片”的水印,不过这些片段目前已经被更为高清的版本代替。
8月4日,《三十而已》制作方柠萌影业剧宣负责人回应媒体称,公司发现样片泄露以后已经搜集证据,第一时间在北京和上海报警,目前正在等待警方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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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盗版片“片库”与赌博网站合作, 卖弹幕广告获利
新京报贝壳财经联系多名盗播片卖家发现,不少人的“片源”来自片库网站,有卖家表示,购买片子多的话可以直接发送“片库”网站,“想看什么自己下载即可”。还有卖家表示“招代理”,但经咨询后发现,其盗播影片的来源大多也是在某一片库中下载而来。
△某片库网站中可以观看《妙先生》视频资源,且上面打了赌博网站的广告。
8月8日,贝壳财经通过不同卖家提供的地址以及盗播片中水印地址搜索发现了两家“片库”,两家“片库”均完全免费,其中一家片库里包含不少拥有版权保护的影视剧内容,其中就有还未播出大结局的《三十而已》,以及在7月31日上映的电影《妙先生》、8月7日上映的电影《奇袭地道战》等。
而在播放时,记者发现在观影过程中总会有某赌博网站的广告弹幕飘过,而片库网站本身也有某博彩APP的广告弹窗。
林莉表示,获得盗播片资源后打上赌博广告后供人免费观看,并在剩余盗播者们的“倒手”中借机传播广告已经成为了赌博网站们攫取流量的不二法门。
除了“片库”网站,记者还发现了不少视频APP的“破解版”,其内容与“片库”网站相类似,只不过是将盗播内容整合在APP上,更适合手机观看,而影片内容也带有赌博网站的广告弹幕。
根据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发布的文章,目前版权视频黑色产业链已经形成了专业化、公司化的运作模式,并具有反侦查的作案手法。例如,《延禧攻略》泄露的剧集就被放在了越南网站Zing TV上,不法分子通过把服务器设在国外或利用国外网站,逃避我国法律的制裁。
△视频APP“破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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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片从何处泄露?盗播黑产链已形成
盗播产业链上游人员如何拿到整版影视剧片源?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赵虎告诉贝壳财经,电影泄露的源头比较复杂。“因为一个电影从做成到最后上映,要经过几道手,除了制片,还有国家的相应部门、相应影院、发行方,都会有电影母盘,经手的人很多。任何一个经手的地方都可能是源头。”
林莉则表示,负责后期的特效公司、配音公司以及走海外发行时的海外方,甚至片方内部都有可能是泄露者。“例如有些影片的盗播版可以清晰地看到演员背上吊的威亚,这种有可能就是从后期制作公司处流出;有些影片的盗播版本上有送审字样,这可能是送审环节泄露;还有影片的盗播版本极其清晰,且没有水印,这种可能是片方内部泄露。”
“另外,影视剧在网上上映后,被黑客通过技术手段暴力破解,也是泄露的渠道之一,只要你把片子放上网,几乎就没有手段能彻底防御住黑客破解。”林莉表示。
此外,根据河豚影视档案发布的文章,在影视剧制作环节,工作人员传输母带一般是通过硬盘人肉携带;在发行环节,国内发行人员一般也是通过硬盘传给播出平台,而在海外发行时,因为硬盘传输成本比较高,发行方会采用线下硬盘携带+线上云盘传输的方式。相比之下通过云盘更易发生泄露。
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互联网法律研究中心主任高艳东公开表示,影视作品泄露事件暴露出我国网络空间知识产权保护存在一定的问题,也反映出我国版权视频黑色产业链已呈愈演愈烈之势。一些不法分子利用互联网成本低、速度快等特点,大肆解析、传播版权视频,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产业链。
在这条产业链中,上游者负责盗取片源,通过不法手段获取视频原件或者利用黑客技术从网站下载、解析加密视频;中游者负责二次加工、上传版权视频,他们先在版权视频中加入涉及黄赌毒等广告信息,再把加工过的视频上传到大量“三无”小网站或APP上;下游者负责传播、销售,即通过微信群、微博等途径,向观众出售视频链接进而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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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击盗播,难在哪?
对于盗播,此前国家版权局曾发布声明,表示将严厉打击网络侵权盗版,保护优秀国产电影,对严重的侵权盗版分子,将移交公安部门采取刑事手段予以严厉打击。但在不少专家学者看来,打击盗播仍存在一定难度。
在高艳东看来,民事赔偿责任难以有效遏制盗播行为。按照我国民事法律,视频网站需要举证因盗播而产生的损失数额或者查证盗播者的获利数额,但取证较为困难。如果版权人无法举证损失金额,那么按法定赔偿额规定,最高可获赔偿金50万元。这对获利丰厚的黑产来说无关痛痒,不会影响其实际利益。
此前,《流浪地球》在播出后一天就遭遇盗播,该片制片人龚格尔曾对媒体表示,《流浪地球》的工作人员没有时间庆祝票房的攀升,而是把几乎全部的精力用在了投诉和封堵盗版上,“反盗版链接一直在尽数上报封堵,但因为技术原因,有些封堵快,有些需要一些时间。”
林莉表示,打击盗版需要各方面的合作,如微信会在线收缴网友所发的盗版链接,百度网盘会删除资源,电商平台中不法卖家的商品也会被下架,但盗播者往往也会变换商品名,或者将影片压制成各种不同的版本,加上不同的广告,幻化为不同片源,这增大了打击难度。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赵虎表示,打击盗版分事先事后两方面。“事先,有机会接触影片的国家机关管理好职员,电影的制片方、项目方各方签好保密协议,防止出现泄露。事后,无论侵权,还是犯罪,要用法律武器积极维权,让盗版的人付出相应代价,如果能找到相应源头就更好了。”
“我国著作权法规定,未经授权不得以盗播方式使用他人作品。另外情节严重的话会构成侵犯著作权罪。也就是说,如果违法所得较大,或者其他严重情节的,可能构成侵犯著作权罪,可能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特别严重的话,可能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赵虎表示。
贝壳财经注意到,目前在司法实践中已有对盗播者定罪的案例,如2019年11月20日,陈某等8人因为盗播《流浪地球》《廉政风云》等电影,被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以侵犯著作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不等。
在平台对盗播片进行传播方面,熊文聪表示,对于直接提供热播影视剧侵权内容的经营者或个人应当承担直接侵权责任,如果电商平台经营者知道或应当知道的,也要承担共同侵权的连带责任。对于明显恶意的侵权行为,著作权人不仅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也可以申请法院采取即刻的禁令措施,更可以向公安部门报案追究其刑事责任。
高艳东建议,通过刑事手段的介入阻止侵权视频的大肆传播,“在互联网上,版权视频一旦泄露,就会被迅速转发、传播,成为集体狂欢的‘分赃盛宴’,但通过民事诉讼起诉大量普通传播者,成本过高。不过,如果按照侵犯知识产权罪的定罪标准,传播者达到‘非法经营数额在五万元以上’或‘实际被点击数达到五万次以上’等严重情节时,就可以对传播者定罪,这会大大提高网民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形成‘盗版需小心、传播有风险’的观念,进而会像对待违法犯罪信息一样对待盗版视频。”
对于盗播行为,西南政法大学知识产权教授邓宏光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表示,盗播行为本质上是追求个人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而且这种行为的风险小于收益,就难以从根本上消除这种盗播行为。如果说预防的话,首先是真正实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从而降低盗播者铤而走险的心理预期;其次是加大平台的监督义务,要求平台提供相关的侵权信息。
本文转自“新京报贝壳财经”微信公号 作者:罗亦丹
本文编辑:刘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