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时候,我和宿舍一个四川女孩一起签约到深圳福田区一所公立小学当语文老师。
等我前去报到的时候,教育局突然通知我取消合约,原因是他们收到一个邮政快递,里面有我大学时曾生病一年的详细资料。
大三那年,我的确生过一场病,那一年父母特意请了长假到我们学校附近租房,一边陪我治疗,一边鼓励我完成学业。
大四时,我的病情终于好转。我几次前去深圳,终于谋得一份好的工作,稳定又体面。却不想成了一场噩梦,又错过了再寻找工作的最好时机。
当时我投奔了一个学姐,借住在她宿舍。她鼓励我不如去借助中介,去做保姆的工作。她说深圳很多中产阶层都在“鸡娃”,需要找一个能辅导孩子的住家保姆,工资特别高。
我采纳了学姐的建议,当即去家政公司交了500元钱,他们简单地对我进行了培训,便把我的信息打出去了。
不得不说,家政行业会做宣传,她们把我包装成“高中曾获得全国数学大赛一等奖,出版过青春小说,英语六级,年轻、形象好,热情大方...”
很快地,一家雇主联系了她们,指定要我过去。当时中介是一个广东本地女人,三十出头,我们呼她为阿虹。
阿虹说她见过雇主,是一个大学老师,觉得雇主是个老师说话极为温柔,对人也和善。
阿虹还说雇主家的孩子念小学一年级,简单易教。
见她说得如此好,我当即就动心了,于是就答应去。
那天,阿虹也陪我一起去,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宝安区。
到了雇主家楼下,通了电话,雇主说她还要一小时后才下班。我和阿虹就在楼下等,直到中午雇主才赶回来,我们一起进家门。
雇主周小梅40岁左右,身材高挑,五官秀丽,身着一身蓝色西装,踩着一双高跟鞋,一看就是典型的职场女性。
她先是上下扫视了我一番,点点头,表示满意。
很快地,阿虹跟她签合同,我看了一眼合同,我工资8000,中介收佣金1200元。
她们签合同间隙,我在屋内偷偷观察,总面积60平米,屋子很拥挤,到处都塞满了物品。
客厅的一半做了书柜,里面塞满了儿童读物。我初步判断这个家庭并不富裕。
我听家政公司里的大姐们说过,最不好对付的就是这类人,家里不是很富裕,又不得不请家政,他们一般会狠命地折腾保姆,恨不得榨取我们身上的每一滴血汗。
合同签订完毕,阿虹嘱咐了我几句,“你好好干”就走了。
突然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我有些不知所措。
周小梅这时突然说,你进了我家居然没脱鞋?你有没有自带拖鞋?
我摇头,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给我,然后说:“十元钱,到时从你的的工资里面扣。”
然后她又凶巴巴地让我去洗手,告诉我不要碰坏了东西,这个你不能用、那个你不能用…
我小心翼翼地听着她的指挥,毕竟我刚出社会,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不得不唯唯诺诺,生怕失去了这份工作,毕竟是交了500元钱的中介费的,还有1000元押金。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她喊我去她女儿房间,我走进去,有点无处下脚,因为地板各种杂物太多,床上也是乱七八糟的。
他们家总共两个卧室,主卧是周小梅自己住的,女儿一间,10平米不到。
关于男主人,我扫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男性用品,我初步判断这是一个离异家庭。
周小梅拿出一部打卡专用手机,告诉我如何打卡,老师每天都布置了作业,按时打卡。
她拿出一张日程安排。一个6岁孩子的日程,瞬间吓到我了!
从早晨7点到晚上10点,排得满满当当。下午从孩子放学,我去接她,送她去各种辅导班,舞蹈班、奥数班、书法班....中间不停歇。
我还要在中间见缝插针地带她出门找吃的,递喝的,不能渴到她,也不能饿到她。
深圳人有钱人很鸡娃,但中产阶级的鸡娃氛围还是震撼到我了。
“我们家太窄了,晚上你得陪她睡觉,你不能睡客厅沙发,我这有一个垫子,就睡地板,等她睡着了才能睡。”
因为卧室空间小,床晚上才能铺开,白天要收起来,否则挡着孩子下床。
这个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此时我内心已经想走人。但她不停歇地说话,我没有机会。
“你每天工作是这样,早上你把她叫醒、监督她刷牙、洗脸、送她去上学。再给我们家做好早餐、去楼下买菜。晚上伺候她洗澡、阅读、...对啦,晚餐你也要简单做一下,我们要求不高,就两个菜一个汤,我女儿爱吃的菜都在这里。”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满菜谱。
然后她又重点强调,“我们家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能用,毛巾和牙刷你都要自己下楼去买。”
事情发展导致这一步,我超级无语,却连连答应“好的。”
她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你晚上记得要时不时查看孩子,给她盖被子。”
“你明天白天把两个房间衣柜重新整理一遍,衣服分门别类叠好。我女儿的书籍需要耐心整理,不是简单码整齐哈,是按照序号排列好。她找什么书,要立马能找到……”
我一句也听不下去了,但还是木木地回答“好的”
她又问“你吃午饭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吃,你抓紧去做一下午餐,我去接女儿回来。冰箱里有什么你就煮什么?”
说着她就出门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块肉,还有一把青菜几个鸡蛋。我决定炒个鸡蛋,然后肉炒青菜,来不及煮白米饭了,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包面条。
这些还没弄好,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周小梅牵着一个小女孩进来了:“饭好了吗?快点,我们很饿。”
小女孩也没跟我打招呼,就坐在餐桌前。我赶紧把菜和面条端到他们面前,周小梅皱皱眉头,准备说什么,然后看了一眼女儿,没说什么,就催她快吃,吃完要去上课什么之类的。
我呆站在旁边,肚子”咕咕”叫起来,她没叫我坐,也没叫我吃饭。
我正要进厨房拿碗筷,周小梅发话了:“你等我们吃完才能吃饭,碗留着晚上回来再洗,你先陪她去学校。”
我一听脸也都气绿了,这叫什么事,古代地主对待长工也不过如此吧。
周小梅完全不理会我的感受,吃完她碗筷一丢,就急着去上班。
她边穿鞋,边对我说:“学校我女儿知道,你听她的就对了。还有我家有安装监控,你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下午你回来把我家打扫干净,我回来要检查的……”
让我吃剩饭?睡地板?安装监控?我恨不能立马消失掉,我铁定决心不干。
我含泪吃了几口,就背着书包跟在她女儿身后。女孩子虽然年龄小,也和周小梅一样蛮横无理,鞋带松了也要我帮她系。
想我堂堂一名大学生,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送完孩子,我立即跟阿虹打了电话,说我不干了,这个份工作太憋屈了。
阿虹一听就急了,劝我先忍,“你别急,我们要找个合理的借口。”
因为找个借口的话,雇主付的1200块钱佣金就没有理由退了。
此刻,阿虹考虑的是佣金而不是我的尊严,真是毫无同情心啊。
晚上,我做饭的时候故意放了很多盐,被周小梅一顿恶骂。
我心里洋洋得意,想:“随便骂吧,反正明天我就要走了。”
周小梅晚上没有怎么吃饭,叫我下楼给她买快餐。我故意去了一个小时,我在楼下转悠了好几圈,周小梅差点把我的电话打爆了,我就是不接。
回到家,她又是破口大骂。我笑嘻嘻地道歉,态度好极了。
她咆哮着对我大叫:“再这样,明天我辞掉你。”
我一听心里暗喜,嘴巴上却不停地求她。说着她就拿起电话打给阿虹,意思是她们欺骗了她,请了一个废物过来,她要求换人。
我不知道阿虹在电话里解释着什么,反正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趁此机会,我故意进厨房洗碗,我拿起一个碗“啪”地掉在地上。周小梅丢下电话就跑进来,大叫一声“废物,这么大了连个碗都拿不住。你给我滚。”
我就等这句话!于是我就去提行李走人。
我站在门口,在她目光注视下换鞋。还没站稳,周小梅把我的包一把扔了出去,我差点一个趔趄摔我正准备要离开时,周小梅跑过来拉着我,叫我还她拖鞋十元钱。
我气急了,从口袋里掏出十元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电梯里,那一刻我眼泪打转,然后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周围的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各自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干了一个下午,一分钱也没有结算。
肚子很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坐地铁,这滋味太难过了。
这时,阿虹打电话给我,她也咆哮着大喊:“你个没用的,害我要退一半佣金给别人。你给我回来,不然你的押金休想拿回去。”
这份工作太委屈,我忍不住抽泣不止,哭了一路…
回到师姐住处,她听完我的哭诉,也是极为气愤。最后她说既然保姆做得如此憋屈,不如我们自己悄悄弄个补习班,至少被家长尊重。
我听从她的建议租了个房子,办起了补习班。
2019年,全国整顿补习机构,我不得不关闭,然后申请了一个兴趣班,顺便周末做做补习。
这份收入虽然不高,但养活自己的同时,还有了一定的积蓄,至少我不用再去被人侮辱了。对于当前的生活,我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