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驸马，只想做个皇帝。

为了皇位，他联合我的嫡母安阳长公主，把我嫁给了我一表三千里的舅舅，当今的圣上。

那年皇上四十八，我十六。

1

我叫秦玉，是安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我爹曾经是探花，进宫面圣时，被安阳长公主一眼相中。

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她要天上的月亮，先帝都要找人架梯子上天，何况只是一个探花郎。

我爹很快就尚公主了。

旁的公主婚后多年都多多少少有三五个面首，而性子最骄纵的安阳长公主，却被我爹的甜言蜜语拿捏得死死的，至今都只有我爹一个男人。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我很是无法理解。

仗着公主的一腔爱意，我爹总说自己空有一身抱负，却因驸马的身份无法报国，给安阳长公主心疼坏了，觉得是自己的爱让我爹受了委屈。

为了讨我爹开心，便想了个主意，把府里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嫁给她的弟弟，当今的圣上。

当今圣上体弱多病，子嗣不丰，当年要不是背靠安阳长公主背后的势力，他也没办法杀出重围，坐到这皇位之上。

现下我爹想要，安阳长公主就想把他拉下来。

只要我有孕，就可以去父留子，光明正大地携皇子以令诸侯了。

真是大胆呀，可是这么大胆，为什么不自己做女帝呢？爱情真让人盲目。

我爹喊我去书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准没憋好屁，十六年都把我当透明人，突然对我和颜悦色的，很难说是因为他突然父爱爆棚。

安阳长公主很爱我爹，却并不喜欢我。

谁让我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我娘只是她的贴身侍女，因为她流产后无法再生育，便提了我娘给我爹做通房。

连个姨娘都不是。白瞎了我娘的绝色容貌。

书房里，我爹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了许多，什么家族荣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前朝与后宫的联系，什么为我着想，捧我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我去勾引皇上，早日怀孕诞下皇子，好助力他谋得皇位。

我有啥办法，当然是答应了。

而后我爹就欢欢喜喜地找安阳长公主，安排部署去了。

不知道是说我爹厉害，还是安阳长公主牛波一，明眼人都知道这么操作有问题，却愣生生办成了。

于是我空降大周后宫，一朝从公主府庶女，变成了最尊贵的皇后。

这可让那些苦心经营数年也没爬上皇后之位的娘娘气得牙根痒痒，手帕撕碎了不知道多少条。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2

果不其然，自从进了宫，我的生活质量巅峰式提高。

我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想吃几碗米饭就吃几碗米饭，吃得饱饱的。

可以穿上量身定制的合身衣服，不用再怕袖子短了丢人现眼而扯来扯去。

我的寝宫也异常豪华，床榻也软，蜀锦的被子也都是馨香。比我在公主府的拆房那张破木板床好多了。

我还有了自己的贴身宫女，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了。

第一次，我无比感谢我的父亲，感谢他的野心，送给了我这泼天富贵。

相较于在公主府里被下人动辄打骂，每日清晨都要爬起来接受后宫众妃嫔的请安这点微不足道的辛苦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任由她们打着机锋，我都是笑眯眯地，谁让她们各个模样都好呢。

在美人堆里听几句刺耳的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可是太开心了。

「皇后娘娘，嫔妾昨日被皇上翻了牌子，累到三更才歇下，这才来晚了，还望皇后娘娘莫怪。」

张贵嫔扭着腰肢走进来，敷衍地行了个礼，都不等我开口就自行坐下。

阖宫上下都盯着我，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就是重中之重，区给本宫请安晚来一回两回有什么要紧的，元宝，去内务府取点银钱，一会儿给贵嫔娘娘送去，这可是大功臣，耽误不得。」

我兴冲冲地对我的贴身大宫女说道，座下的嫔妃看我就像看个傻子。

果然是个不省人事的黄毛丫头，人家都踩到头上了，还给赏赐。

如果心声可以想象话，估计她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一盏茶后，嫔妃们都回去了，正当我准备回寝殿睡个回笼觉时，我的皇帝舅舅，不对，我的夫君来了。

说起来，我和我这皇帝夫君只见过两面。

一面是我们新婚之夜，他一见我就脸色剧变，一向稳重的皇帝陛下竟然颤抖着叫我「媛柔。」

媛柔，是我娘的名字。

那夜他喝了许多酒，絮絮叨叨地和我说着这些年对我娘的思念，他的爱而不得，他的另有苦衷。

皇帝陛下和我娘，还有安阳长公主是一同长大的。

彼时，他还是冷宫出身的七皇子，被集万宠于一身的安阳长公主当作奴才玩意儿，动辄打骂，寒冬腊月让他着单衣跪在雪地是常有的事儿。

更有甚者，给他当着众人面吃自己宠物狗吃剩的饭菜，还要一口一句多谢长姐开恩。

宫人都是看主子态度行事的，见安阳长公主如此对待他，也都欺负他。

偌大的皇宫，只有我娘一个人对他释放善意。

我娘作为安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在一众宫人中很是得脸，常常为被内侍欺负的七皇子出头。

在长公主羞辱捉弄他之后，也会偷偷潜进冷宫为他拿来伤药和暖炉。

还是七皇子的皇帝问我娘，为什么待他好，我娘只会笑笑不回答。

我娘成了救赎他的光。

3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长公主出嫁了。七皇子也封王，去到了塞外苦寒之地做他的闲散王爷。

恶魔走的同时，七皇子的光也被带走了。

还好，宫人只要满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那时的七王爷只满心期待着我娘放出去，他好娶她。

可惜呀，还没等到我娘二十五岁，她就被我那便宜爹占了便宜，生下了我。

之后先帝突然驾崩，各路王爷为皇位撕破了脸。

朝局动荡不安，只有七王爷按兵不动。

安阳长公主的母族看中了他的不争不抢，以为他还和幼时一样软弱好拿捏，于是将他引到堂前，拱卫他成了皇帝。

安阳长公主也常常以此为傲，并不尊敬他。

也是，皇后之位都说要就要，还有什么尊不尊敬。

「皇上，你喝醉了。」

我把皇上扶上床，为他盖好被子，自己缩在美人榻上对付了一夜。

从那以后的大半年，皇上都不曾再踏入我的宫殿。

今日他来，又是因为什么？

「皇上万安。」

我冲皇上福了一福，皇上笑了笑，让我不用多礼。

「玉儿，你来宫中这些时日待得可还习惯？」

什么意思，这是要赶我走？

「习惯习惯，非常习惯，皇宫真的太好了！」

我狗腿地说，生怕皇上一个不乐意就把我打包丢进冷宫。

「没有人不长眼欺负你吧。」

「怎么会，我是皇后，哪里会有人欺负，姐妹们都很好，又漂亮又生动。」

「痴儿。」

皇上丢下两个字，说了声夜里再来，便走了。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皇上刚刚不是还叫我玉儿么，怎么一下就忘了我叫什么。

痴儿，痴儿是谁？

我还碎碎念呢，元宝就一脸得意地过来对我说道「娘娘，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刚刚去张贵嫔那宣旨了，说她对您不敬，罚了她三个月的俸禄，还撤下了她的绿头牌呢。」

「圣上是为您出气呢，娘娘。」

啥啥啥？我没生气啊，他帮我出的哪门子气。

男人心，海底针，我看不透，给我的驸马爹日常写完一封报备信后，我就睡觉去了。

宫务什么的，早在我进宫第一天就丢给贤良淑德四妃去处理了。落得一身轻松。

美滋滋。

等我睡醒了，天也黑透了，皇上也不点灯，就坐在美人榻上盯着我。

「皇上来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不知道我刚刚睡着有没有打呼噜呀。

「朕让他们不要吵醒你的。」

「皇上寻妾身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学着后宫妃嫔的语气，娇滴滴地问道。

可惜皇上装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

「从今日起，朕要教你如何做一个皇后。」

「可是宫规，礼仪这些，教习姑姑都已经教过妾身了呀。」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平衡后宫。」

「后宫太稳定并不是好事，说明各方势力联合紧密，于前朝无益。后宫太不稳定，拉帮结派严重，也会引起朝堂的震荡。如何平衡，是你身为皇后最应该学习的内容。」

明白了，想做好皇后就是要学会做一个事儿逼。

你们玩儿得好，我给你们搅和散，你们不好，我要拉着你们一起玩儿。

难啊，做人真难。做皇后更难。

4

从那以后，每日皇上都要来我的静安宫待上一两个时辰。

旁人都以为我宠冠后宫，其实是皇上老师手把手教我怎么宫斗。

「淑妃的爹是文朝阁大学士，门生遍布天下，又是入宫最早的老人之一，有大公主傍身，性子稳重踏实，对上她，你该如何？」

「我……」

看着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皇上有些恼了，拿起手里的戒尺重重地给了我一下。

「啊！」

「想。」

我绞尽脑汁地想，「拉拢她，和她结盟？」

「怎么拉拢，你有什么筹码让她听话？」

皇上手里的戒尺一下一下轻敲着他的手，威胁意味十足。

「……大公主。我和大公主年纪相仿，和她走近一些，再间接和淑妃打好关系？」

「错一半儿。」

「你用大公主是对的，但不是和她打好关系，你是皇后，后宫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婚嫁大事，你说了算，明白吗？」

我瞪大了眼睛。皇帝亲自下场宫斗就算了，还玩儿得这么脏，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算进去了。

许是看我表情不对，皇上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德妃武将世家，父兄皆在军中担任要务，她膝下无子，性子张扬，你要拿她怎么办？」

沉默片刻。

「欲使其亡，先使其狂。」

我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很好，皇上看来很满意我的答案，终于放下了戒尺。

在皇上的悉心教导下，三年里我收回了掌宫之权，收服了一众嫔妃。

后宫看上去一片祥和。

我也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