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最火爆的电影要数《周处除三害》,陈桂林那张怼脸狂笑的海报反复刷到,看着就烦,我对这种黑道斗殴的片子没啥兴趣,不过可以借此和大家聊聊周处的典故和相关连环画。
周处是谁?周处,三国末期吴国人,先后在吴国和晋朝为官,少年时曾是个恶霸混混,乡里人把他和猛虎、蛟龙并称三害。后来他射虎杀龙,改过自新,经大贤陆云点拨,成为一代英豪。
这是《世说新语》的段落,带有很多想象神话色彩,杀的虎是华南虎,龙可能是当时无锡一带生活的扬子鳄(今天都是保护动物)。
《晋书》对他改过的故事有了补充,说周处做地方官,勤政爱民,多有建树,可是得罪了朝中权贵,被强派去平定羌人叛乱,以五千人先锋去攻七万敌人,他明知是送死,一直支撑到兵尽粮绝不退,慨然就义,被追封为孝侯,以上事迹《晋书》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周处绝对是一个人杰。论武勇,能杀龙宰虎,领兵五千人战数万人;论理政,判案效率极高,能教化一方民众;论德行,他恪守职责,力战不退,尽忠报国;论著述,有《风土记》《默语》《吴书》(大都已失传)。用今天的话说,他是个六边形战士,相当了得。
后世最传为美谈的还是他的浪子回头,痛改前非这段。元代甚至把他封了王——“英文武惠正应王”。和关羽、张飞、二郎神、李冰这类大人物待遇相当。(忠臣义士,修祠封王)
关于周处题材的连环画种类相当多,今天小歪就来盘点一下,评评哪个最好看。
1.《周处除三害》(严绍唐绘)评分:★
初版信息:不祥,东亚书局1954年重一版
东亚书局版可能是最早的周处题材连环画,初版年代我没有查到。严绍唐是活跃于民国的连环画家,他画的人物比例和透视都受民国风影响,始终无法改善。
2.《除三害》(徐燕孙、任率英绘)评分:★★★
初版信息:大众美术出版社1953年
50年代初,大众美术出版社(位于河北石家庄)组了一套“通俗美术小丛书”,其中除三害的故事仅24页,由北派大师徐燕孙和任率英合作执笔。2005年人美古代故事画库再版,将之纳入,原稿早不复存在,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人民美术 古代故事画库,2005年出版
毕竟是徐燕孙的手笔,人物体态还是非常生动,若原稿在,效果绝不止于此。
1954年,大众美术还推出彩绘本,都是稀有书。
1954年大众美术社彩色版
3.《除三害》(刘汉宗绘)评分:★★★★★
出版信息:河北人民美术出版社1959年
河北名家刘汉宗先生创作的年画四条屏,共16幅,都是工笔重彩精品。这些原稿目前存世,也上了拍卖会,价格约在20-50万,小歪找到几幅原稿如下。
刘汉宗的《除三害》运笔如神,线条细腻,将周处英武豪侠之气显出,满脸傲慢神色,昂首阔步,符合他亦正亦邪的特征。一身鲜艳的绿服,有别于刘继卣的红袍武松,精气神饱满,辨识度很高。
斗蛟杀虎,周处全身紧绷,蕴含千钧之力,眼神表达也非常到位。
2014年,张雷出版《年画连环画珍品集》大精,其中就收录了这组作品的影印稿。
4.《周处除三害》(卢汶、刘斌昆绘画)评分:★★★
出版信息:宁夏人民出版社1982年
时间快进到80年代,宁夏社先拔头筹出版。封面上,周处骑着长桥蛟龙,两边还有老虎形状纹饰。
卢汶是著名连环画家,画过《截江救阿斗》《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本该拉高这本书的水准。刘斌昆曾做过《上海故事》美编,画过《唐宫恩怨》《过韶关》等,这本书更像是卢汶指导,他主笔。受限于印刷,宁夏版并不出众。
5.《周处除三害》(章毓霖绘画)评分:★★★
出版信息: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
江苏社封面设计巧妙,将三害环绕在旋风之中,周处拉弓满月、蓄力待发。
章毓霖(1947—),江苏南通人,曾任职于海安日报社,擅长中国画、连环画,美术作品多有获奖参展。
江苏版内容很特别,带有民间故事叙述口吻,周处出场形象一副戏剧纨绔公子模样,而后又变成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的战斗农民面貌,70年代风格挥之不去。部分页面构图用心,更多的还是表现平平。
同时还有条屏年画出品,这种彩绘的品质就比黑白稿精致许多。(年画可以加一星)
6.《除三害》(朱新建绘)评分:★★★★
出版信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2年
这本彩色连环画供幼儿阅读,从封面看非常大胆另类,1985年获得全国少儿图书优秀奖,原稿共28幅,其中有5幅出版时未用。
朱新建(1953-),南京书画院一级画师。作品不拘一格,非常自由夸张,代表作有《除三害》《选美记》《他的车子找不到了》。作品曾被中国美术馆、法国国家图画馆等收藏。
朱新建的《除三害》,童趣盎然,人物都以块面组成,说剪纸,说拼贴都对,有浓浓的传统木刻年画味,色彩泼辣,喜庆吸睛,装饰效果很好。看似简单,而绝非孩童稚笔可效法。
7.《周处改过》(李福金绘)评分:★★★★☆
出版信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
四川版让人眼前一亮,书名也与众不同,强调“改过”,而不是杀虎屠龙,封面上周处锦袍按剑端坐,帅气逼人,分明是一位豪侠。画家可能是想表达个体在集体中的反思,人生观的扭转,底部也不忘龙虎图形,古典和现代美兼备。
李福金,蜀州画院副院长,连环画创作颇丰,如《喻世名言精选》《周处改过》《特殊药方》《济公传——万花山斗魔》,画风很好认,纯单线白描,一种衣纹是流水漂云版舒展的,将衣服切割成独立的块面;另一种就是陈老莲的“7”字折,这种玩法徐恒瑜也擅长,二人又都属四川画家,不知有何渊源。
李福金的《周处改过》,不仅仅是线条艺术优美,构图和人物造型也绝不在徐恒瑜之下。
这里提一句,周处出征前就有人提醒他,自己要被权贵当棋子,做炮灰,可是他义无反顾出战,力战而死,可能就是这种忠义精神,还有超越杀龙虎的勇气,使得他的故事一直被传颂。(据说八仙汉钟离成仙前也是他的部将)
8.《除三害》(戴敦邦、戴红倩绘)评分:★★★★☆
出版信息:少年儿童出版社1984年
少儿版是戴敦邦和儿子戴红倩合作,也是众版本中最出名的一部。
连环画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画像石,画像石文物上精美图案又给了画家们无穷的灵感,特别是戴敦邦,早在70年代末他就开始探索尝试白描之外的技法,借助工具模仿汉画像石拓片的效果。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审美情趣和标准,读者会更容易代入到那个时代,此法在戴老的《秦始皇》《陈胜王》早有体现,《除三害》更是将拓片风格发挥到极致。注意云雾烟尘、风浪动势的表现,可能是用布团轻轻擦、点出来的。
周处坐马车的图很眼熟,就是由文物图案化用而来。
9.《周处除三害》(黄明正绘)评分:★★★☆
出版信息: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
江西社有点少数民族风情,让周处谈起了恋爱,小歪没有这书,也不知道最后有情人是不是终成眷属。封面看起来主人公柳腰扭动、色调暖熏熏的,还以为是广西社的产物。
本书系黄明正自编自绘。黄明正(1940-)湖南人,曾就读于武汉大学物理系,白天读物理,晚上钻到美工队画素描攻色彩,绘画在江西社名家邱小玉指点下突飞猛进,是一位美术多面手,只画过三本连环画。
画面景物排布有点意思,有一丁点赵仁年的影子,但是人物面貌太过于简单,难称上乘。
10.《周处除害》(施忠平绘)评分:★★
出版信息:湖南少儿出版社1984年
湖少的封面尤其随意,素衣血光,也不知要表达啥。
同题材作品太多,湖少版显然没法给人留下记忆点,聊以充数罢了。
11.《周处除害》(邵劭绘)评分:★★★
出版信息: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
邵劭只是笔名,真名邵家声(1947-)出身在上海,后来在江苏省宜兴任教。
有趣的是,周处是阳羡人,也就是今天的宜兴,邵家声画周处是否有本土项目指引?邵家声也擅长水彩,其实看封面我们就能明白,功力不俗。
这种焦墨画法和上美李自成风格类似,像施大畏、韩硕的作品,只是运笔缺乏些灵气,偏潦草。
12.《周处除三害》(戴宏海绘)评分:★★★★★
出版信息: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年
戴宏海(1941-),温州著名画家,擅长年画、连环画。他的年画《柳毅传书》《岳飞》《岳云》都是极品,连环画《英雄排座次》《王安石变法》《弦高救国》也广受欢迎。
80年代晚期,浙江人美社向戴宏海组稿,稿件完成后,由于年画销量走下坡路,未能出版。
20年后,上海人美社慧眼识珠,将之以大精形式首次出版,尽管只有16幅,也令连友大饱眼福。
戴宏海致力于研究工笔画的创新,将西方美术的印象派、表现主义理念融入自己作品中。比如环境色,主观感情色,象征色,看戴宏海的色彩,有太多的情感塑造,比如性烈如火的周处是红色的,静谧的夜里是蓝色的,冷蓝暖红的配比都和刘汉宗那时的年画很不一样,具有现代感。
周处求教于大贤士陆云,陆云的服饰色彩沉静平和,整个画面颜色多而不乱。
戴宏海善用铁线描,勾勒出周处刚健有力的形体,颇有立体感。而人物群像杂陈排布,也都是他擅长的。
写在最后今天洋洋洒洒盘点了《周处除三害》连环画,共计12部。同题材中,我认为最为出彩的是年画条屏类,前有刘汉宗,后有戴宏海,还有朱新建的民间年画风格的幼儿画,而黑白的有戴敦邦父子的画像石风格,李福金的木刻风格表现出众。
我曾经统计《白蛇传》《带响的弓箭》都是热门,也不过各十多种,而周处题材竟然也有这么多,这是为什么呢?
周处是人杰,文治武功都超凡卓绝,但是官方最关心的还是“改过”,一个人原本恶极,幡然悔悟,且做到极善,立功立德,这样的榜样整个社会上上下下都是喜闻乐见的。
1978年以后,社会从深渊挣扎出来,物质文化快速繁盛,一下子“乱花渐欲迷人眼”,人们的道德、意识、价值观陷入迷惑混乱,亟需引领。这时期不仅有伤痕文学来抚慰人心,更有周处除三害这样自新自立的好故事来劝化新风,于是出版社扎堆组稿,画家则大展笔墨,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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