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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熬了3年，终究还是去世了。这几天，我和妹妹以及继父在忙碌母亲的葬礼，也没空顾及什么，等我忙完葬礼，坐下来的时候，这才注意到，继父人苍老了很多，但似乎也是放松了很多，像是心里有一块石头，忽然被放下了。

他有这样的心理我是完全能够接受的，毕竟这三年，几乎都是继父在照顾母亲，尤其是最后的时间里，母亲躺在床上不能说话，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进行，继父给她翻身体，擦身体，换衣服等等，无微不至。如今母亲走了，他放松，我是真的能够理解，也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然而，等下午四点左右，宾客们都走了至少，继父看四下无人，就拉着我的手说了一个事情，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妹妹。最终我还是拒绝了继父，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1.

继父来我家的时候，我才4岁多，说实话，对他没有什么排斥心理，因为我对父亲也没啥印象。

本来母亲是可以改嫁的，本来母亲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她没有。

那个时候奶奶年纪大，经历丧子之痛后，也是一蹶不振，人苍老了很多。

我虽然有个大伯和大姑，但大姑是远嫁，很少回农村，而大伯家呢？3个都是儿子，大娘又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就没有见过大娘什么好脸色，更别说父亲走了以后。

甚至大娘一直在怂恿母亲改嫁。

她是看上了我们家的这个宅子。

母亲也想改嫁啊，但是她心疼奶奶。

父亲病重的时候，都是奶奶和母亲两个人照顾，奶奶年纪那么大，每天细心照顾父亲，有时候都是让母亲先吃饭，她等母亲歇了一会，才去吃饭。

经常，半夜的时候父亲疼醒，奶奶让母亲去睡觉，她来照顾。

一个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却一直坚持。

母亲知道，这很辛苦。

所以母亲也没有打算改嫁。

只是日子，过得很一般，甚至说，很难。

奶奶不忍心了，让母亲改嫁，让母亲趁年轻，再找一个。

母亲将就着，直到这一天，舅舅把母亲喊到了娘家，并给她介绍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我的继父。

继父，来到了我们家。

我听奶奶说，当时继父来我们家的时候，是说好的，不会再要孩子，就是怕以后继父对我不好。

继父来我家之后，家里情况确实发生很大改变，至少我家房顶有人上去给换了瓦片，以后下雨不再担心被雨淋。

奶奶年纪大了，继父让母亲在家照顾奶奶，他出去打工，麦忙的时候就从外面回来，帮忙收割麦子。

那个时候，不单单收我们家的麦子，姥姥家的庄稼，舅舅也去干。

有一次从姥姥家回来，继父又去了我们家地里干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就躺在院子里看着麦子睡着了。

奶奶半夜起床，看到继父脱下来的衣服，就给他过了两遍水，然后放在绳上晾晒。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还要出去干活。

继父穿上衣服，感觉潮乎乎的，就疑惑“夜里下露水了？”

他却没发现，衣服已经变干净了。

2.

那个时候收庄稼，是堆麦秸垛的，就是把麦子收上来，拉到场里进行碾压，然后再把麦秸秆堆起来，以后留着烧火做饭。

而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在麦秸垛上走来走去。

因为要踩才能够结实一点，才能够堆的高一点。

大人让小孩子上去踩，是为了让麦秸垛结实，不至于倒，堆的高一点。小孩子去踩，是觉得好玩。

那一年，我们家和大伯家放在一起干的，堆麦秸垛也是一起堆的，而且两家离得不远。

我大堂哥比我大两岁，他就带着我在麦秸垛上玩，走来走去，还从一个麦秸垛跳到另一个麦秸垛。

前几次，还算正常，最后一次，我没有使上劲，跳到了边缘上，那麦秸秆本身就滑，我一下子就从高高的麦秸垛上掉了下来。

胳膊，断了。

嚎啕大哭。

母亲听到了，吓得赶紧扔下手中的工具跑了过来，刚跑到我身边，就见继父已经抱着我往诊所里跑，一边跑一边哄我，还问我想吃什么。

其实就是转移我的注意力。

不料我还真想吃。

我说想吃火腿肠。

那个年代，九几年，火腿肠很罕见的。

继父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只要不哭，我就给你买，买一袋子。”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不让我哭，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

送到诊所，打了膏药，上了夹板，我老实了很多。

继父每天给我做饭，以前只是照顾奶奶一个人，现在要照顾两个人了。

那段时间，继父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每天把饭端到我面前，一直很小心。

母亲说，好几次我半夜哭醒，都是继父抱着我，在灯光下抱着我，一直哄着。

有时候也累，就闭着眼睛抱着我。

母亲想换一下手，继父就说“孩子沉，你抱不动。”

而我胳膊好了之后的半年，母亲怀孕了。

母亲说，她以前担心继父对我不好，所以不肯要孩子，现在，她没有了这个顾虑。

3.

妹妹出生了，继父对她和我，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我结婚的那年，继父忙前忙后一个月，但那个时候家里没钱，所以彩礼拿的不多，也没有买房子，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婚礼。

到了妹妹结婚时，继父要了男方一点彩礼，而他转身就给了我媳妇。

我媳妇那个时候已经生了孩子，在家没有出去打工，说实话，我们确实缺钱。

但媳妇儿还是拒绝了“爹，结婚不是打劫一家救急另一家，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我拿这个钱，我成啥人了？你叫我妹妹在她婆家咋抬起头？”

继父也觉得有点冒失，但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奶奶去世，我结婚生子，妹妹读大学等等，继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力有限。

他是觉得对不住我媳妇儿。

但我媳妇儿说，她不在乎。

我们这个家，慢慢的算是步入正轨，日子开始慢慢好起来。

可母亲，却病倒了。

脑梗，直接住院。

那段时间，继父在医院里陪护着，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眼泪一直流。

他是个烟瘾很大的人，但那半个月，几乎没抽烟。

寸步不离的守着母亲。

万幸，母亲还算年轻，没有遭多大的罪就出院了。

只是母亲身边，不能再离开人了。

那个时候，我一家都在外地，妹妹也结婚了。

继父直接表示，他在家照顾母亲，不用我们操心。

继父就在家里陪着母亲，做饭洗衣服种地，都是继父的事情。

春天的时候，村外春暖花开，麦苗很旺盛，继父会带着母亲到村外走动，也有一次，继父买来了风筝，带着母亲放。

母亲不好意思，说啥都不乐意。

继父就让母亲拿着风筝，他一边跑一边说“松手”，然后把风筝放起来，再把线给母亲，让她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3年。

母亲最后的半年，几乎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起初还能说话，还能下床上厕所。

后来，说话很吃力，行动很不方便，以至于后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继父每天翻母亲身体，给她擦一遍，或者给她换衣服，换床单被罩啥的，照顾的很仔细。

其实在此之前，母亲已经住院了，住院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打针吃药，做各种事情，身上插满了管子，一个胳膊上都是针眼。

母亲疼的龇牙咧嘴，疼的翻来覆去，甚至有几次，看着窗户，眼泪一直流。

最后，母亲哭着喊着要回家。

不能再在医院了。

太受罪了。

吃不了什么东西，每天靠打针，主要是浑身不自在，躺在床上，想动也动不了。而且这是三人间，换衣服不方便，母亲觉得，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哭着，求着我们把她接回家。

太难熬了，而且花钱如流水，把家里掏干净，也留不住母亲。

后来，我们回家了。

继父一个人在照顾。

只是啊，照顾的再好，人还是走了。

回头看，家里的积蓄，都花的一干二净，母亲也只是扛了三年。

不过邻居们都说继父照顾的好，起码母亲身上没有溃烂的地方。

因为但凡躺在床上，尤其是最后的时刻，很多人难以接受那熏人的气味，更换床单被罩也不频繁，很多地方溃烂或是裂了口子，都是正常的事情。

但母亲没有。

继父照顾的很好。

4.

葬礼，如期举行。

那几天，继父带着我，一直做各个环节各种事情，一直忙碌着。

下葬前夕，我和妹妹还有继父都在屋里，一直没有人说话。

良久，忽然继父说“你俩再看看你娘吧，以后就只能去坟地里看了。”

说完，他依然低着头，没有别的情绪出现。

我和妹妹，心情无比复杂。

这几天，我和妹妹一直守夜，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葬礼如期举行，一切都很顺利，一切结束的也很快。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这个刚刚还热闹的院子，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继父让妹妹先回婆家，毕竟出来几天了，也该回去了。

反正明天还要去舅舅家谢孝，过几天还有一个头七。

妹妹也走了。

家里就剩下我和老婆孩子，以及继父。

这几天太忙了，此刻才闲下来。

继父忽然拉住我，很认真的跟我说“我要是突然不行了，别把我送医院，别去救，随便处理就行了。”

我知道，当人经历一件大事的时候，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继父向来沉稳，不会如此唐突。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别花钱，没必要。”

继父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他从来不开玩笑。

但我思考再三，还是拒绝了“想都别想。”

说完，有跟他说“现在没钱，慢慢赚，你要是走了，这个家就没有主心骨了。”

继父要说什么，我打断了“别多想了，到时候什么都得听我的，你就别操心了。”

母亲已经走了，这个家，我们要更好的呵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