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材/晓峰
1988 年的寒冬，林家村的林秀兰，身着素衣，面容憔悴，呆立在那间破旧不堪、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土坯房里。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死死地盯着病榻上刚刚离世、已然没了气息的丈夫，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划过她那饱经风霜、粗糙干裂的脸颊。
年仅 8 岁的晓峰，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满脸写满了惊恐与无助。
他那原本粉嫩的小手，此刻因为用力过度，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指节都泛出了惨白之色。
料理完丈夫的后事，生活的重担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峨大山，狠狠压在了林秀兰那柔弱且单薄的肩头。
家中徒有四壁，除了几亩贫瘠得几乎长不出庄稼的薄田，再无其他像样的财产。
这几亩薄田，便是他们母子俩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可老天爷似乎并不眷顾他们，庄稼收成一年比一年差，孤儿寡母的日子，每走一步都充满了艰难险阻。
村里人的目光，像无数把尖锐的针，或是怜悯，或是冷漠，更夹杂着令人心寒的闲言碎语。
那些窃窃私语，总是在林秀兰母子出现的瞬间，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的脊背阵阵发凉。
就在这个时候，邻村的赵大山，如同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他们黑暗的生活。
赵大山同样是个苦命之人，妻子因病离世后，便一直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他有几亩还算肥沃的田地，靠着辛勤劳作，日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能给林秀兰母子一个相对安稳的家。
在与赵大山频繁的接触中，林秀兰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渐渐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依靠。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痛苦挣扎与深思熟虑，她最终咬咬牙，决定改嫁，为自己和孩子寻一条新的出路。
然而，当林秀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提出要带着晓峰一起走时，仿佛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娘家人中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母亲，也就是晓峰的外婆，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扭曲，双眼圆睁，双手像两把坚硬的锄头，用力叉在腰间，扯着嗓子厉声喝道：“秀兰，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你要改嫁，我不拦你，可你还带着个拖油瓶，哪个男人愿意要你？这孩子绝对不能跟你走！”
林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对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嘴里不停地哀求着：“娘，晓峰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狠得下心，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呢？他才这么小，要是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他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外婆却像是被一层冰冷的寒霜包裹住了内心，铁了心，不为所动。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冷漠地回应道：“他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吗？难不成我们还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不成？你要是真铁了心要改嫁，那就把孩子留下，否则，你今天就别想踏出这个家门半步！”
在那个封建思想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禁锢着人们头脑的年代，女人的命运往往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林秀兰在娘家人那如钢铁般强硬的逼迫下，内心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她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晓峰的面前。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那双粗糙得如同砂纸一般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晓峰，泣不成声地说道：“儿啊，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你一定要乖乖听外公外婆的话，要懂事，知道吗？”
晓峰瞪大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眼中满是恐惧、不舍与难以置信。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他那稚嫩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两只小手像钳子一般，拼命拉住妈妈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啊……”
可是，林秀兰此刻的心，犹如被千万根钢针狠狠扎着。她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掰开了晓峰紧紧抓住她的小手，然后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三回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最终还是消失在了晓峰的视线之中。
晓峰就这样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外公外婆家。起初的日子里，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大地，晓峰便早早地来到村口，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眼巴巴地望着远方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满心盼望着妈妈的身影能突然出现在路的尽头，回来接他回家。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圆了又缺，妈妈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晓峰那颗原本充满希望的心，渐渐如同被一层又一层的寒冰包裹，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绝望。
外公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对晓峰的疼爱，却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他常常在劳作之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走到晓峰的身边，用那布满老茧、粗糙得如同树皮一般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晓峰的头，嘴里轻声呢喃着：“孩子，别怕，有外公在呢，外公会一直陪着你。”
每当这个时候，晓峰就会像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动物，紧紧依偎进外公那温暖的怀里，努力汲取着那一丝丝珍贵的温暖。那一刻，他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再那么冰冷可怕。
然而，外婆对晓峰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仿佛晓峰是这个家里最不受欢迎的人。在她眼中，晓峰就是一个甩不掉的沉重累赘，是一个只会吃闲饭、浪费粮食的人。
有一天，晓峰像往常一样，在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咸菜往桌上放，可由于他个子太小，再加上紧张，一个不小心，碗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咸菜也散落了一地。
外婆正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瞬间火冒三丈。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猛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碎碗旁边、满脸惊恐的晓峰。
外婆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那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揪住晓峰的耳朵，用力地往上扯，嘴里不停地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讨债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咸菜是一家人辛苦腌制的，就被你这么一下子给毁了，你赔得起吗？”
晓峰疼得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他委屈地想要辩解：“外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你就会拿不小心当借口！你整天在这个家里白吃白喝，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给我惹麻烦！”外婆根本不听晓峰的解释，情绪愈发激动，继续大声责骂着。
就在这时，外公听到动静，急忙从外面赶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疼地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晓峰身边，轻轻地把晓峰从外婆手里拉了出来，护在自己身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了好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不过就是一罐子咸菜罢了，别这么大声骂孩子，把孩子都吓坏了。”
“你就知道护着他！你看看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毛手毛脚，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事来！”外婆依旧不依不饶，气呼呼地说道。
从那以后，晓峰在家里的日子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每天走路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说话也总是小声嘀咕，不敢大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就像一只时刻警惕着危险的小老鼠，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看看外婆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来外婆的一顿责骂。
小舅对晓峰的态度，也是冷淡至极。在小舅的眼中，晓峰仿佛就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是姐姐不负责任留下的一个大包袱。他平日里很少和晓峰说话，就算偶尔碰到，也只是匆匆瞥一眼，便转身走开，仿佛晓峰身上带着某种让人厌恶的东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晓峰到了上学的年纪。开学那天，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子，别的孩子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色彩鲜艳的新书包，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喜悦，蹦蹦跳跳地去学校。
晓峰只能躲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以自己家里的条件，是不可能有新书包的。那天晚上，晓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听到隔壁房间里，外公和外婆正在激烈地争吵。
“孩子明天就要上学了，连个书包都没有，这像什么话？让别人家的孩子看见了，不得笑话咱们？”外公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和焦急。
“买什么书包？家里哪有闲钱浪费在这上面？他能有书读就已经很不错了，别太不知足！”外婆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那怎么行？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咱晓峰也不能少。孩子本来就缺少父母的关爱，这点东西要是再满足不了他，咱这当长辈的，心里能过得去吗？”外公提高了音量，情绪愈发激动。
“他能和别人家孩子比吗？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命不好就得认！”外婆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晓峰的心里。
晓峰蒙在被子里，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晓峰的脸上时，晓峰缓缓睁开眼睛。他惊讶地发现，床头放着一个用旧布缝制成的书包。书包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粗糙，但是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那么细密，看得出制作者花费了不少心思。
晓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知道，这一定是外公在深夜里，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针一线为他赶制出来的。他紧紧地抱住这个书包，仿佛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在学校里，晓峰深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他比其他孩子都要努力。课堂上，他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手中的笔不停地记录着重点内容；课后，当别的同学都在玩耍嬉戏时，他却独自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完成作业，复习当天所学的知识。
功夫不负有心人，晓峰的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每次考试结束，当老师念到他的名字，宣布他取得优异成绩时，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喜悦和自豪。他满心期待着，能带着这些奖状回家，让外公开心，也希望能借此得到外婆和小舅的认可。
然而，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每次晓峰满怀期待地拿着奖状回到家，外婆只是轻蔑地瞥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冷哼道：“考得好有什么用？不还是个没出息的农村娃，将来还不是要回家种地。”
小舅呢，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便转身离开，留下晓峰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满心的欢喜瞬间化为乌有。
晓峰上初中时，学校组织了一次郊游活动，每个学生需要交 20 元的费用。这 20 元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晓峰家来说，却如同一个天文数字。
晓峰犹豫了很久，内心无比纠结，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在晚饭过后，趁着外婆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向外婆开口：“外婆，我们学校组织郊游，每个同学都要交 20 元钱，我……我也想去。”
外婆一听，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大声吼道：“什么？20 元？你当家里是开银行的，钱来得这么容易？这 20 元钱能买多少米、多少油，你知道吗？不许去！”
晓峰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苦苦哀求道：“外婆，同学们都去，我也想去，我保证以后会更努力干活，求你了……”
“想去也不行！家里没钱就是没钱，别在这里跟我啰嗦！”外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晓峰，语气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晓峰无助地看向小舅，希望小舅能帮自己说句话。小舅却像是没看见晓峰求助的眼神，低下头，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筷子，一声不吭。
晓峰的心，彻底凉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就在晓峰陷入绝望的深渊，无法自拔的时候，外公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帕。外公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叠皱巴巴的钱，都是一些面额很小的纸币。
外公数出 20 元，轻轻地塞到晓峰手里，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鼓励，说道：“孩子，拿着，去参加郊游吧。别委屈了自己，在外面要好好玩。”
晓峰看着外公那满是皱纹的手，那手上布满了老茧和伤口，还有那一张张带着外公体温的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外公的怀里。
外公轻轻地拍着晓峰的后背，安慰着他。而外婆在一旁，气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这个老糊涂，钱都被你败光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晓峰愈发懂事。他知道，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改变命运。于是，他利用课余时间，帮村里的人做各种力所能及的活，比如帮张大爷家放牛、帮李婶家除草、帮王大叔家挑水等等。虽然每次挣到的钱并不多，但日积月累，也攒下了一些。
晓峰心里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攒够足够的钱，离开这个让他充满痛苦回忆的家，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晓峰上高中时，有一天，妈妈林秀兰突然回来了。当林秀兰出现在晓峰面前时，晓峰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林秀兰看着长高长大、变得更加成熟懂事的儿子，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晓峰，嘴里不停地说着：“儿子，妈妈好想你，妈妈对不起你……”
晓峰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冷漠和疏离。这些年，他在这个家里所遭受的委屈、孤独和痛苦，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他和妈妈之间。他冷冷地问道：“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林秀兰无言以对，泪水不停地流。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当年对儿子造成的伤害。她只能紧紧地抱住晓峰，仿佛这样就能把曾经缺失的母爱都补回来。
这次见面，并没有像林秀兰想象的那样，让晓峰心中的怨恨立刻消散。相反，晓峰心中的矛盾更加剧烈。他一方面渴望得到母爱，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妈妈的呵护下成长；另一方面，他又无法轻易释怀妈妈当年的抛弃。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在面对妈妈时，内心充满了挣扎。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晓峰拼尽全力，日夜苦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结束后，晓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当晓峰拿着录取通知书，满心欢喜地回到家时，他本以为会得到家人的祝贺和支持，可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外婆得知晓峰上大学需要一大笔学费时，顿时暴跳如雷。她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对着晓峰大声咆哮：“上什么大学？家里没钱供你！你一个农村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还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晓峰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外婆那凶狠的眼神，心中充满了绝望。他把目光投向小舅，希望小舅能理解他，帮他说句话。
小舅却避开晓峰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地说：“妈说得对，家里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还是别去上大学了，出去找个工作，也能早点自立。”
晓峰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梦想，于是，他开始四处借钱。他跑遍了村里的每一户人家，找曾经的老师、同学，甚至是一些不太熟悉的亲戚。
然而，现实却一次次地给他沉重的打击。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借钱给一个穷孩子，更何况他还有那样冷漠的家人。在别人眼里，晓峰就是一个没有偿还能力的负担。
就在晓峰几乎陷入绝境，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外公不知从哪里凑来了一笔钱。那天，外公把晓峰叫到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外公缓缓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钱，有新有旧，还有一些零散的硬币。外公把钱交到晓峰手里，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期待，说：“孩子，拿着，去实现你的梦想。外公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