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失去用谎言、表演、物质崇拜构建的社会角色面具后,只能在他人目光中照见自己赤裸的丑陋,而唯一能短暂和解的,竟是承认彼此皆为被文明驯化失败的野兽。
是否只有回归动物性本能才能获得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呢?
难道生存的本质,真的不过是动物性的延续?
值得我们深思。
《杀戮》由罗曼·波兰斯基执导,由朱迪·福斯特、凯特·温丝莱特、克里斯托弗·瓦尔兹和约翰·C·赖利主演,获得了2011年威尼斯电影节小金狮奖。
影片改编自法国剧作家雅思米娜·雷泽的同名舞台剧,将法庭改为中产公寓,四个人在一个房间里面因为孩子打架引发的戏剧冲突,强化了“家庭”作为文明堡垒的讽刺。
波兰斯基好喜欢拍摄这种表演方式,比如《穿裘皮的维纳斯》、《不道德的审判》等,第一可能是因为热爱、喜欢,第二可能是因为拉不到投资,这种方式最为简单,但又能拍出很好的效果。
比如希区柯克导演的《夺魂索》,就是其中的代表。
就像看到了《完美陌生人》这样的朋友聚会因为一场真心话游戏引发的情感冲突一样,后劲十足。
故事的起因是两个小男孩扎克利和伊森在公园发生争执,扎克利用棍子打伤了伊森的嘴。
这起小冲突将两对原本毫无交集的夫妇拉到了一起。
伊森的父母是经营家居用品的迈克尔(约翰·C·赖利饰)和作家佩内洛普(朱迪·福斯特饰),他们邀请扎克利的父母,父亲是律师艾伦(克里斯托弗·瓦尔兹饰)、母亲是投资经纪人南希(凯特·温丝莱特饰),一起到家中协商解决。
刚开始大家充满程式化社交礼仪。
佩内洛普端出茶饮与咖啡,还有馅饼,强调“我们需要文明对话”,南希假意称赞公寓布置“充满人文气息”,迈克尔故作大度称“男孩打架很正常”,艾伦则用律师身份保证“会支付所有医疗费,包括牙科服务”。
此刻四人严格扮演体贴母亲、知识分子、理性精英、务实商人这样的社会角色,通过建立“共同维护体面”的临时同盟掩盖潜在敌意。
所有人都将暴力事件归因为小孩子打闹是正常行为的讨论。
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讨论馅饼的制作、味道等,内心却不尽然,当南希不慎将吃完馅饼的消化物吐到佩内洛普收藏的抽象画艺术书时,脆弱的平衡开始瓦解。
佩内洛普强迫症般反复擦拭书页的动作,还用香水清除气味,暴露其用文化资本构建身份认同的焦虑。
艾伦不断接听客户电话谈论抗抑郁药副作用案件,暗示其律师职业本质是为资本罪恶规避责任、消除障碍。
迈克尔对威士忌、雪茄等品牌的过度热情,映射其曾经作为工人阶级出身者跻身中产后的补偿心理。
南希开场时用名贵衣物、包包、香水与矜持微笑扮演“优雅贵妇”,后来直接拖鞋躺在沙发上,展现出身份认知失调的作态。
她无法忍受自我镜像的破碎,必须不断修补人设以逃避内在空虚。
此时人物逐渐卸下社会人格面具,显露出本我冲动。
佩内洛普背地里咒骂对方“贱人”来表达不满,南希的呕吐实为对自身虚伪道德感的生理排斥,艾伦的回避型依恋体现为用职业身份隔离情感,迈克尔的被动攻击借酒精释放被压抑的攻击性。
四位主演精湛的演技值得肯定,将各自角色的身份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时而站在各自家庭的阵营,时而加入性别的阵营,甚至互相攻击对方的婚姻和个人生活。
尖锐而幽默的对话充满讽刺和挖苦,让我们看到了中产阶级家庭的矛盾和冲突,同时明白了人性在冲突面前的虚伪和脆弱。
当迈克尔告诉他们忍不了仓鼠晚上整夜叫唤,私自放走女儿养的仓鼠后,四人彻底撕开了假面。
南希以对方残忍杀害了小仓鼠为名,指责对方刚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控诉他们,迈克尔才是凶手。
仓鼠成为这场关于婚姻裂痕、阶级羞耻、种族主义、性别压迫等深层矛盾闹剧的爆发点。这场荒诞行为是人类潜意识中破坏性冲动终将冲破超我约束最好的案例。
人类越是试图囚禁暴力,越可能被反噬。
迈克尔醉醺醺地炫耀销售业绩,佩内洛普撕心裂肺地尖叫、哭泣,南希赤脚舒适地躺在沙发上高谈阔论,见艾伦还在忙着接电话,直接将对方的手机扔进了花瓶中。
此刻所有文明规训土崩瓦解,群体陷入癫狂。
精疲力竭的四人最终以“无法调和的状态”收场。
佩内洛普将南希的手挎包扔了出去,东西掉得满地都是。
迈克尔与艾伦举杯言欢,讨论关于威士忌和雪茄的内容。
南希将曾经夸赞的那瓶郁金香摔打的粉碎。
镜头戛然而止,象征着中产阶级一切文明建构的虚妄事实。
片尾,两个男孩在阳光下交流分享,仓鼠悠然在草坪上走动,与成人世界的崩坏形成残酷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