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2年6月召开的马德里峰会上,北约成员国商定了一种新的部队模型,旨在加强北约部队结构,促进其现代化进程,并成为新一代北约军事计划的主要资源。此前,北约的部队结构侧重于危机管理,而不是对俄罗斯和恐怖组织(北约视为两个关键威胁)的威慑和防御。新的北约部队模型旨在改变这种情况,以体现北约的“欧洲-大西洋地区威慑和防御概念”(DDA)。
新的北约部队模型中,新设盟军反应部队(ARF),取代了北约快速反应部队(NRF)和北约的“先锋部队”——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VJTF)。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北约部队模型旨在更系统化地组织北约所有的部队力量。北约部队主要由陆军组成,但也包括空军、海军、网络和太空部队,从而提供更大规模和更高战备水平的联盟集体响应。
然而,随着新的北约部队模型的实施,围绕北约成员国是否能实现本国的愿景、以及如何实现,存在一些关键问题。本文探讨了推出新的北约部队模型背后的基本原理,并概述了该模型的关键要素,包括部队组织、部队管理、指挥和控制、用于激活该模型的警报系统。
部队组织
1. 三级战备体系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欧洲地区再次出现大规模战争。在此背景下,北约需要在“北约战备倡议”(Readiness Initiative)的基础上,推进更大范围的部队达到更高的战备标准。在新的北约部队模型的框架下,北约将在部队建立一个三级战备体系,并将利用该体系,实现最近批准的、横跨欧洲三个次区域(北极和北大西洋、南欧、东南欧)的作战计划的要求。
一级战备部队大约有10万兵力,能在危机爆发或危机预警后的0到10天内准备就绪。一级战备部队主要由所谓的“就地”部队(“in-place” forces)组成,既包括驻扎在本国基地的国家部队,也包括在受危机影响的成员国内部署或执行任务的其他北约成员国部队。例如,就爱沙尼亚而言,一级战备部队包括爱沙尼亚部队,加上部署在爱沙尼亚塔帕军事基地的北约“增强型前沿存在”(EFP)战斗群,其中有来自英国、法国和丹麦的约1400名士兵。在北约维尔纽斯峰会之后,该战斗群以“前沿地面部队”(Forward Land Forces)的称号而为人所知。依据具体计划,分配相应部队执行适合其职能和靠近其地理位置的任务,就可以利用地理邻近性和区域熟悉性的优势,让配备重型装备的地面部队也能参与到任务中。
二级战备部队大约有20万兵力,在10到30天内准备就绪。相对于兵力较少、反应更快速的一级战备部队,二级战备部队往往具备多域作战能力,其编制规模也比一级战备部队大,比如达到师和军团的规模。
最后是三级战备部队,大约有50万兵力,必须在30至180天内做好行动准备。
2. 盟军反应部队
除了以上的三级部队,北约还正在建立盟军反应部队(ARF)。这支快速反应部队不同于之前的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VJTF)。北约内部认为,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不够灵活且速度太慢,而且一直面临兵力不足的情况。事实上,由于北约成员国从未提供足够的兵力,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从未实现其所谓理想的“填充率”(即实际配备的兵力与其理论或计划配备兵力之间的比率)。
图1. 新的北约部队模型中,三级战备体系的兵力数量与反应时间
就某种程度而言,盟军反应部队与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的不同之处在于,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仅是联合部队,只包括陆海空领域,以及特种作战部队;而盟军反应部队是真正的多领域部队,还包括网络和太空领域。这对北约成员国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盟军反应部队的网络和空间作战单位将根据作战需要,直接从具有相关能力的北约成员国中抽调。盟军反应部队的海上部队将从北约现有的常设北约航运集团(SNMG)中抽调,由数艘舰船和根据任务需要专门组建的海上部队组成。考虑到常设北约航运集团以往的低填充率,以及致力于常设北约航运集团的部队可能要准备和执行其他任务的事实,设立一支专门的海上部队专注执行盟军反应部队的任务可能会更有效,但北约成员国缺乏能力做到这一点。
盟军反应部队不仅仅专注于威慑和防御任务,而且也能够执行其职能,以支持所有核心任务。这一点直观上来看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北约认为其面临的主要威胁是俄罗斯,这在东翼边界地区(从北部的挪威和芬兰到南部的土耳其)最为明显。然而,一些北约成员国坚持认为,盟军反应部队在执行威慑和防御行动的同时,也要有能力进行危机管理。出于这个原因,盟军反应部队没有明确地关注某一个核心任务。尽管盟军反应部队可能无法完全专注于威慑和防御任务,但为确保其能做好准备迅速投入执行相关任务,其训练和演习可能会着重围绕《北大西洋公约》第5条(集体防御条款)的情景展开。
部队管理
北约通过举行部队配备会议(force sourcing conference),在整体部队模型中,确定在任何特定时期内,能够满足区域计划和盟军反应部队要求的具体部队单位。北约每年举行4次部队配备会议,其中3次是为了满足作战计划的要求,1次是为了满足盟军反应部队的要求。
鉴于盟军反应部队的战备需求,北约需提前两年开展所需盟军反应部队的配备工作。如此,提供部队的成员国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准备相关部队,然后经由北约认证,最后组成盟军反应部队。在认证之后,盟军反应部队将从某年的7月到次年的6月处于待命状态,而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和北约快速反应部队则是从1月到12月处于待命状态。相比之下,盟军反应部队的待命时间段更符合成员国的演习计划。一旦进入待命状态,如果有可用的资金,可能会为盟军反应部队安排突击演习来验证其战备状态。
在北约的新部队模型中,除了盟军反应部队之外,北约并不会对所有三个层级的部队进行正式的认证程序。事实上,要核查成员国是否拥有其声称的达到全部三级战备水平的部队,虽然可能合乎逻辑,但需要在比利时蒙斯和美国诺福克两个战略司令部内增加大量人员。相反,北约的重点是核查一级和二级部队。尽管没有对所有部队进行全面核查,“北约防务规划流程”(NDPP)中的能力审查部分将通过审查各成员国的部队留存数量来进行补充核查,同时重点关注为满足作战计划要求所商定的具体部队输出数量。
一级和二级战备部队的核查过程分为两部分,首先由北约的优先级委员会将作战/区域计划与各成员国针对该计划所报告的部队情况进行比较,并得出分析结果。然后北约将对成员国的相关国防机构进行突击访问,来进一步为分析结果提供信息。
不过,目前尚不清楚这种核查方法是否足够严格。在北约的一些主要欧洲成员国中,存在着被清晰记录下来的战备挑战。在某种程度上,这反映了定义、衡量和评估军事单位战备状态这一任务的艰巨性;即使是北约最重要的成员国也在努力应对这一挑战。尽管如此,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突击演习体系,并对车辆调度中心、兵营、仓库和其他设施进行突击检查,将是很有意义的。不过北约成员国并不愿这样做,很可能是因为涉及的费用,而且这些举措可能会导致一些尴尬情况。
总体看来,比起现有的对北约快速反应部队的核查方法,以及“北约防务规划流程”中的核查方法,新部队模型的核查方法并没有多大改进。其风险在于,一些成员国可能声称达到某一水平的作战能力、战后复原力和/或战备状态,但实际上只是纸上谈兵。鉴于过去的经验,一些成员国可能会在这方面“作弊”,这将需要布鲁塞尔、蒙斯和诺福克的北约工作人员进行更严格的尽职调查。
指挥与控制
从2022年开始,一直持续到2023年夏季,北约分析了指挥与控制符合作战计划的部队所需的工作安排。提前安排好合理的、配备充足资源的指挥和控制工作,对威慑和防御至关重要;这让北约总部的人员能够一起训练,在危机爆发之前建立信任和能力。最重要的是,这让相关单位能根据已被批准的计划进行任务演练。
在联合作战人员层面,北约将维持其三个联合部队总部(荷兰布林瑟姆;意大利那不勒斯和美国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但这三个总部之间的责任范围将在短期内有所变化。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使北约的指挥与控制分析复杂化。一方面,让布林瑟姆联合部队司令部(JFC)负责芬兰和瑞典的作战规划是有道理的,因为布林瑟姆也负责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这将促进对波罗的海地区的防御进行整体考虑。此外,诺福克联合部队司令部目前尚未达到合适的人员配备水平。
图2. 荷兰布林瑟姆联合部队司令部
但另一方面,布林瑟姆联合部队司令部的控制范围已经达到了极限,将芬兰和瑞典从其北欧邻国挪威(隶属于诺福克联合部队司令部)分开,置于两个司令部是不合逻辑的。芬兰、瑞典和挪威这三个北欧国家,以及波罗的海国家本可以都被置于诺福克联合部队司令部之下,但考虑到波罗的海三国对陆地领土的强调和其面临的威胁性质,将波罗的海三国置于布林瑟姆联合部队司令部之下更合理。
另一种选择是建立第四个联合部队总部,专门负责北欧、波罗的海和高北(北极圈以北)地区,让诺福克联合部队司令部专注于保护广阔的北大西洋地区(特别是GIUK缺口,即格陵兰-冰岛-英国缺口)。这一新联合部队司令部或许可以设在英国,以利用英国在北约中历来强大的角色、其海军传统以及其作为地区领导者的关键角色,包括其在远征军联合部队(JEF)等框架中的领导地位。现有的位于英国的北约司令部,如北约海事司令部(MARCOM)或北约盟军快速反应部队(ARRC),可以形成这个新的联合部队司令部的核心。然而到目前为止,很可能是出于成本原因,北约不愿建立第四个联合部队司令部。因此,在诺福克联合部队司令部配备充足资源之前,布林瑟姆联合部队司令部将暂时负责保卫芬兰和瑞典。
北约的分析显示,在司令部的下一梯队,需要11个军团总部来指挥作战计划所需的众多师级和旅级部队。北约已经有了十个这样的军团总部,不过尚不清楚这些军团总部是否都具备所需的支持因素。这些军团总部包括:
驻扎在英国因斯沃思的盟军快速反应部队(ARRC);
驻扎在米兰附近索尔比亚泰奥洛纳的北约意大利快速部署军团(NRDC-IT);
驻扎在巴伦西亚的北约西班牙快速部署军团(NRDC-Spain);
驻扎在伊斯坦布尔附近的北约土耳其快速部署军团(NRDC-T);
驻扎在德国明斯特的第一德荷军团(1st German-Netherlands Corps);
驻扎在里尔的法国快速反应军团(RRC-FR);
驻扎在塞萨洛尼基的北约希腊快速部署军团(NRDC-GR);
驻扎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欧洲军团(Eurocorps);
驻扎在波兰什切青市的东北多国军团(MNC-NE);
驻扎在罗马尼亚锡比乌的东南多国军团(MNC-SE)。
目前还不清楚剩下一个军团总部将如何组建。从理论上讲,此前驻扎在德国海德堡,但现在分散部署在美国肯塔基州诺克斯堡和波兰波兹南的美国第五军团可能成为所需11个军团中的最后一个军团。
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的警报系统现代化
在发生危机的情况下,北约盟军作战司令部(ACO)将开始实施作战计划并激活盟军部队结构。然而在这之前,必须得到北大西洋理事会(NAC)的批准。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可能会为北约对手提供关键优势,无意中促成一种难以逆转的局面,让北约措手不及。
在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之后,北约授权盟军作战司令部在危机出现时(且北大西洋理事会尚未做出任何决定前),向盟军部队发出警报,并责令盟军部队做好准备、进行部署。随着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北约意识到这一体系仍不足以应对危机局面,因此北大西洋理事会给予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SACEUR,即盟军作战司令部司令)更大的自由,可以在全面冲突爆发之前准备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
目前尚不清楚这些权力是否会适用于盟军反应部队,或者是否应该适用于盟军反应部队。一些观点认为,北约过于放松对高度戒备联合特遣部队的政治控制;应该要求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在准备、警报或组建盟军反应部队之前,就请求获得北大西洋理事会的批准。然而,希望在危机面前尽快准备部队的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和希望维护最高决策权的北大西洋理事会之间,长期存在着紧张关系。
尽管最终必须由北大西洋理事会掌握政治控制,但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的安全环境中,削弱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在和平时期的激活权似乎格外危险,当涉及到增援和供应网络时尤其如此。鉴于北约与俄罗斯的长期对立,如果北约盟军真的想拥有立刻投入战斗状态的态度和能力,那么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则需要更大的灵活性,而不是进一步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