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剧《小城》是一部心理剧、寓言剧，讲述的是小城名医肖悦华在包庇儿子和坚守良知之间进行心理斗争，最终走出黑暗、重见光明的故事。其实我们每个人也像肖悦华一样，总是在面对人生的各种选择，从‘我今天要不要来看戏’这样的小选择，到更重大的、更具有人生关键意义的抉择——而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抉择，意味着你在通往理想自我的道路上，又多了一分筹码。”12月18日晚，2020江苏戏曲名作高校巡演淮剧《小城》走进宿迁学院，正式开演前，省淮剧团团长、梅花奖得主陈明矿的一番话，唤起了台下学子们的沉思。
“选择”一向是文艺作品的重要母题。“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弗罗斯特《未选择的路》即隐喻着对理想和志业的追寻。《小城》则像极了充满存在主义哲学意味的“境遇剧”，一开场就将女主人公肖悦华之子、大学生晓宇肇事逃逸的核心事件摆了出来，人物处境遂发生剧变：晓宇能坦承错误码？得知这一切的小城名医肖悦华，会选择包庇儿子，还是坚守清明的良知？在车祸路段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被撞老人又大概率失明的情况下，该怎么选择，更关乎人物的自由意志，关乎“我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于是，《小城》表层是情与法的冲突，但实际上，这个“法”并不仅仅是外在的法律，更是内心的律令，可以说，《小城》对该主题的开掘很好地契合了大学生对于自我的确认与塑造。舞台上，饰演肖悦华的“淮剧公主”陈澄将人性在刀锋上的舞蹈诠释得极富张力，淮剧这一独具特色的地方戏曲形式又为她的表演提供了极好的抓手。剧情设置上的一系列“机关”同样带给观众无限余味：作为眼科医生，肖悦华的手术刀本该对着有病的躯体，这次却对着自己的心灵；本该帮助病人重见光明，这次却需要清除自己心中的阴翳。特别是在为被撞老人拆纱布时，她的心理时空被无限延宕：一层层地拆去纱布的过程，也是一层层剥开、检视自己心灵的过程。这一番“天人交战”对台下学生来说也是召唤和发问：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还不止于此。《小城》剧情虽简单，却调动起巨大的心理能量。让大学生们感兴趣的，也正是它的层层递进的思辨性：是不是把失明老人当作亲生父亲来赡养，就可以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老人复明、真相大白，连受害者都选择不追究时，犯错的晓宇又是否有必要主动投案？学生们看到，《小城》最终放弃了“大团圆”式的结局：晓宇在父母的劝导下，选择向警察坦承自己肇事逃逸的罪行。至此，《小城》传递出了一层崭新的内涵：最高的律令并非获得他人的宽恕，而是对自己的良知负责。
学生们还看到，作为一部“问心”之作，《小城》其实是在从“心”出发，叩问社会乱象。一如肖悦华所唱道的，“莫让良知藏黑暗 莫让世风更不堪”，每一个我，其实都在以涓滴之力影响着社会的整体走向——这一番“向外看”和“向内转”里，蕴含着主创们的现实关怀。
淮剧《小城》是否打动了你？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你会如何抉择？在“青年十问·演后谈”环节里，陈澄、陈明矿和宿迁学院学生代表对坐，聊淮剧、话人生。
“看完《小城》后，我第一次特别深刻地意识到我们人性中那种缺乏自我省视、自我忏悔的不良倾向。这部剧让我看到了道德自我完善的艰难、知错而后勇的可贵，和自我救赎的可敬。”宿迁学院文理学院学生李梓萱说。
“看《小城》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关于孔子的富有争议的故事。叶公对孔子说，我们这有个正直坦诚的儿子作证揭发了自己父亲偷羊的罪行，孔子却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连孔夫子都这么说，可见中国人要冲破亲情的茧缚有多么困难，肖悦华一家的‘灵魂过山车’也就格外震撼。”外语学院孙晔扬说。
无独有偶，来自外国语学院的胡嘉怡感触最深的也是这一点：“《小城》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去年大火的电影《误杀》，它们讲述的都是在维护子女与坚守公序良俗之间的矛盾冲突。骨肉之爱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在这种爱之上，一定有更高的准则需要遵循。”
剧中，即将读博的大学生晓宇在肇事之后选择逃逸，留给观众几多唏嘘。但在艺传院的王梦如看来，一个人可以愚钝，甚至可以懒惰，但一定要诚实善良。这番朴素的认知，也说到了演员们的心里去。
同样令大学生们感兴趣的还有淮剧剧种的艺术魅力。“淮剧皇帝”陈德林曾用“情深味足”来形容淮剧的艺术特色，陈澄认为，淮剧其“情”其“味”主要源于声腔，人物形象也是主要通过声腔来塑造的，淮剧的声腔大开大合，完全就是人物心灵世界的外化：“声腔收束时，是人的心灵在挣扎；声腔完全放开时，是人在尽情地宣泄；急促有力的剁板腔，则暗喻着人物的下定决心。所以主演一定要把声腔处理好，让观众跟着声腔的情感波澜线走。”
戏曲进校园，最终是为了出校园，这是挂在陈澄、陈明矿这对“淮剧夫妻”嘴上的话。“曾几何时，年轻人认为听周杰伦才叫时尚；如今，最传统的东西反而最时尚，谁要是能在学校晚会上唱两句戏，大家觉得这才叫‘彩蛋’。”面对大学生，陈明矿忍不住激情洋溢，“尽管很多学生是第一次看淮剧，但我在台上表演时，感觉大家完全都看懂了，该鼓掌的地方一次也没落下——我们很高兴，《小城》没有让青春失望！”
交汇点记者 冯圆芳 于锋／文 刘璐／摄 王瑞枫／视频拍摄、剪辑
